【瓶邪】水形物语

　　Unable to perceive the shape of you
　　无法描绘你的形状
　　I find you all around me
　　我感觉到你围绕着我
　　Your presence fills my eyes with your love
　　因为你的存在我满眼都是你的爱意
　　It humbles my heart
　　它让我的心变得柔软
　　For you are everywhere
　　你无处不在

　　这不是吴邪接手过的最具有攻击性的生物，亦不是最丑陋的，但无疑是最难搞的一只……
　　“或许可以称得上美丽，”年轻的生物科学家身着略微泛黄的白大褂，站在偌大实验室的红色警戒线外，手里还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好像在记录这一新来样本的数据。
　　“……某种奇异的美丽。”他喃喃自语，眼里迸射出痴迷的目光，直直投向那隐匿在水牢中的，安静得有些过分的生物。
　　尽管那里一片漆黑，仅凭人类的眼睛无法看清。
　　而科学家却仍静静伫立在原地。在实验室昏暗的光线下，远看过去就好像一尊远古石像。
　　他是这个水中生物最坚定的守卫者。当然，这只是作为裘德考公司一级生物学家的一部分工作。
　　腕表突然发出“滴滴”的声音，吴邪余光一瞟，居然已经深夜一点多了，而平静的幽蓝色水面仍然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按理来说，这会儿是它该醒来的时候。
　　吴邪略微皱眉。据这几天的观察实验，它的生物作息和人类完全相反，白日休息，夜晚则起来活动。
　　难道数据有误？吴邪低下头略微思索，又抬笔在纸上重新记录，因此错过了水面上突然冒出的那一颗小小的气泡。

　　一个月前，吴邪突然接到美丽国总部的通知，因此直奔新伦敦，又于某个深夜里，在泰晤士河岸边层层封锁的重型装甲车旁，亲手接过这只危险等级评级为特级的生物。
　　公司有很多出色且老练的生物学家，至于为什么选择了吴邪，直属上级是这么说的——
　　“你很年轻，在这行天赋出众，而且是个很有经验的小伙子，Boss非常看好你。”
　　略有些秃顶的金发大叔语重心长，拍拍他的肩膀，然后端着一杯热腾腾的摩卡走了。
　　吴邪在他身后默默无语，如果是指通过长耳兔的血液成分研究如何让人类长出兔耳朵以满足某类人群的特殊癖好，又或者是指通过猎豹的基因成分研究如何让人类获得更快的奔跑速度以让某联盟多几个短跑世界冠军，他的确算得上很有经验。
　　更多的时候，吴邪不知道他的研究成果会用于何处。有些计划书上的研究目的是会欺骗你的，吴邪刚入职时还很在乎这个，某种一探究竟的人道主义精神在他的血液里沸腾。而如今，他已和其他人一样习以为常，或者说，漠不关心。
　　就如同奥本海默发明原子能——谁知道那玩意将来会用于战争呢？
　　当然，这些都是公司分配给他的项目。按照合同里的要求，他必须满足经上级评估具有一定可行性的任何研究议题，并且负责实验总过程的规划，且不可提出异议。
　　是的，一级生物学家就是这些变态项目的直接负责人。实验顺利的话，他们可以得到一大笔奖金，足以在富人区挥金如土一番；如若失败的话……
　　“绝对不能失败。”签署合同时，Boss那经过电子模糊处理的，不带有任何个人情感的机械音还回荡在耳边。
　　是的，绝对不能失败。上一个失败的生物学家已经和它的实验对象一起消失在了这个世界，这已不是什么秘密。
　　当然，公司给予每个员工选择自由的权利。每一个员工可以在某个项目结束，下一个项目开始前提出辞职。但没有人会这么做，因为不管是吴邪，还是其他人，他们无论如何都需要在这个社会上生存。在生物学领域，没有比裘德考公司更好的了——
　　尽管它已经烂透了。

　　“……而危险总是与机遇并存。”吴邪又开始神经质地喃喃自语，他知道这是大脑机能出现困倦反应的后遗症——为了观察这只生物，他已持续一周夜晚工作，而他的生物作息还没有调整过来。
　　伴随着换水气泵运作的水流声，那“咕噜噜”冒出水面的不和谐杂音越来越大，沉浸在回忆与思考中的科学家终于注意到了——
　　吴邪抬眼，远处幽蓝色的水被搅乱了些，反射出实验室阴暗的绿色荧光。
　　而那个水里的生物露出了半个头。它有着海藻般漆黑交错的长发，会自然地跟着水流漂浮。而此刻，它们却湿漉漉地贴在它脸上。
　　而它呢，正睁着那漆黑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科学家看。
　　在这个如同水一般没有实质，如同野兽一般没有情感的目光中，吴邪心里猛地惊颤了一下。
　　他好像也同这个生物一样，才从梦里惊醒了。

　　“嘿，你终于醒了。”吴邪确定自己仍站在安全线内后，朝它招招手：“今天想吃什么？”
　　说罢，也不等那只生物回应。吴邪小心翼翼地从保鲜箱里拿出冰冻的马鲛鱼肉刺身，放在推车上，朝水牢走去。
　　待放下食物，退到足够安全的地方时，吴邪才继续尝试和它交流。令他失望的是，它仍然没有想要进食的迹象。
　　它是一只美丽且安静的生物。它不会说话，不在意食物和任何东西。它只静静地盯着它唯一的饲养员。
　　任谁第一眼看到它，都会觉得它毫无危险可言——如果忽略了它两只手臂上捆绑着的锁链的话。
　　“鱼肉也不喜欢吃吗？”吴邪仍然在尝试和它对话。做实验本就单调无趣，若是一人一怪物都沉默着，那就更加无趣了。
　　没有得到回复，这是理所应当的，吴邪继续在纸上记下：“唔，你不是人鱼吗？但却不吃鱼肉，其他动物的肉也不吃。但你也不是食草性的……”
　　“到底喜欢吃什么呢？总不可能以后都靠营养液维持生命体征吧？
　　吴邪走上前一步，虽然已经过了安全区，但这样可以更好地观察这水中的生物。
　　“今天，伤口也在继续愈合，只是很缓慢。”
　　科学家不仅需要智谋，有时也需要一定的勇气。吴邪尽量避过它直勾勾的目光，在它的身体上进行巡视。
　　它的胸前有个漆黑的洞，正好避过心脏的位置。吴邪知道，他看过研究背景册。这是这只美丽的人鱼想要反抗时，被火炮击中的印记。
　　在西方神话故事里，人鱼总是柔弱而残忍的。它们是塞壬的化身，会在游船经过时，让每一位过客陷入自己幻梦般的歌声中，从而不知道自己将去往何处。
　　它们是上古的挽歌，而如今，族群仅剩的一只人鱼活生生地现世，成了人类为了满足自身无限欲望的实验对象，这又是何等的讽刺？
　　真实的人鱼和神话里所记载的不一样，吴邪翻看并更新自己的研究记录。
　　它的皮肤有如坚硬的铠甲，上面布满了细小的鳞片，普通的子弹无法穿透。况且还有自愈功能……
　　那不会老去，永葆年轻的肌体，简直就是真正的神迹——这是人类梦寐以求的长生药。
　　“最新实验状况看来，只有重型炮弹可以对它们造成伤害，且愈合非常缓慢……”吴邪一边记录，一边嘀咕：“一周过去，现在愈合已经停滞。难道是因为不吃东西吗？”
　　“小哥啊，你到底喜欢吃什么呢？”吴邪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什么。毕竟对面也不会有任何回应，他权当是在自言自语。
　　这的确是一只男性人鱼，所以称呼“他”为“小哥”并没有什么太大问题。但如果被公司其他员工听到了，肯定会觉得十分诧异。
　　没有人会将这些怪异的生物视作同胞，因此这话绝对不能被任何人听到。
　　吴邪还沉浸在思考中无法自拔。他又走近一步——现在只隔着一层玻璃了。然后他蹲下来，目光也随即从人鱼小哥的腹部，无意识地往下移动。
　　啊，又到了尾巴的部分。不管看多少次，吴邪仍旧觉得它的尾巴具有某种魔力。
　　那泛着蓝色与绿色的鱼鳞微微张开又闭合，然后随着水流微微起伏的样子，总会让他的呼吸停滞——这是多么美丽的生物呀。吴邪想，怎么会有人舍得伤害它？
　　他观察地太过投入，太过仔细，以至于忽略了实验室骤然响起的警报声——他还以为是其他部门的演练呢，毕竟这段时间经常搞这种“应急事件”。
　　吴邪沉浸于它美丽的尾巴随着水流舞动的样子，却忽略了它上移的幅度。
　　当他反应过来时，才余光看到地上出现了一个漆黑的影子。下一秒他抬起头，人鱼小哥正趴在水牢的边缘看着他。两只手臂上原本捆着的锁链都消失了。
　　而那黑乎乎的瞳孔如同两口黑井，倒影出吴邪蹲着的身影。
　　吴邪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搞得有些不知所措，在头顶那炫目的绿色荧光灯下，他甚至忘记了按胸前的呼叫铃。
　　再然后，他只感觉一个晃眼，人鱼小哥就扑了过来。
　　在被那双滑溜溜的手按住肩膀的那一刻，吴邪就遗憾地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前，他有些迟疑地想到——
　　“原来它喜欢吃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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