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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时十五分,在离家的最近的咖啡馆,顾浅阳已经在这里等了十五分钟。
她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以前的她从来都不知道,简深居然会迟到这么久。从小时候开始,他就是那种最优秀的孩子,被家长和老师捧在手心里,一言一行都仿佛是模板,更别说像现在这样将相亲对象扔在咖啡馆超过十五分钟。
可能是简深不太想见她吧,毕竟两个人就小学那点缘分,谁也没想到年近二十五六了,再次见面居然会是在长辈筹办着的相亲宴上。
顾浅阳将咖啡上浮着的那层米老鼠模样的泡沫搅碎,浅色的瞳仁藏在阳光之下,里面翻涌着不知什么样的思绪,被敛下的眼睫强行压住。
就在她打算喝完这杯咖啡就走的时候,门口的铃铛响了响,简深正好推门进来,柔和的阳光洒在他的头发上,看起来有些柔软的感觉。他看起来有些疲惫,看见顾浅阳歉疚地笑笑,黑色的风衣有阳光的味道,他将外衣脱下来,叠在座位的扶手上,里头的高领白色毛衣看起来软绵绵的,平坦的胸膛也惹去了顾浅阳不少的目光。他坐下来笑着说:“来晚了,等急了吧?”
顾浅阳摇了摇头:“没有,我也迟到了。”
简深摊开桌上放着的菜单,笑了笑:“好久不见,没想到再见面是这样的。”说着,他温和地笑,敲敲桌上的菜单道,“你也很聪明,知道不要委屈自己空着肚子等。”
顾浅阳看了看自己手中加冰的咖啡,只回复了他前面那一句:“好久不见。”
简深没说什么,他看起来比小学的时候要开朗了一些,又好像更沉默了一些,顾浅阳不太明白是什么样的感觉。因为她确实很久很久没有和简深见过面了,小学的时候那些两小无猜懵懵懂懂的记忆早就随着时间的洪流消失干净。
他叫来服务员,点了一杯温的美式咖啡,和一些下午茶样的小甜点,顾浅阳看了看,是现下二十出头的那些女孩子很喜欢吃的独角兽色系的马卡龙一类的东西。
简深点完后朝着顾浅阳笑笑:“你等了这么久应该饿了,空腹喝咖啡对胃不好,我看女孩子似乎都很喜欢吃这些甜点,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不喜欢。
顾浅阳看着手中不成样子的咖啡,在心里默默想道。
那些甜腻的味道她向来不喜欢,她还是比较喜欢爽口的酸性的东西。顾浅阳笑了笑,直入正题道:“是家里人让我来的,你有什么问题还是直接问吧。”
简深错愕了一下,很快也明白了过来:“是的,长辈给我看你照片的时候还把我吓了一跳,没想到你现在长大了也漂亮了很多。”
他的咖啡很快便送了上来,简深对服务员道了声谢后,抿了口咖啡,接着道,“其实也没有特别多的问题,都是些老旧的问题,比如你谈过几次恋爱,有没有特别深刻的前任之类的。”
顾浅阳没有抬头:“三次。”
简深:“啊?”
顾浅阳看了他一眼,脸上有些温柔的笑意,但是眸子里却清泠:“谈了三次,两次异地,后来直接在微信上说分手了,要说特别深刻的前任……”她微敛着眼睛细细地想了想,摇头道,“确实没有,分手了就是分手了,没什么需要特别怀念的。”
简深一愣神,大方地笑了笑:“你倒是没什么掩饰的。”他看起来还有心事,跟顾浅阳说话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其实明明都还没毕业多久是吧,就偏偏家里头急着相亲,催婚都催上了。”
顾浅阳只顾着低头喝自己的咖啡,一杯咖啡快要见底了,也没见她停下。
简深说够了,感觉气氛有些尴尬,试探着又开口道:“你没有什么问题要问我的吗?”
顾浅阳看着自己手里的空杯,也沉默了。
有什么问题好问简深的呢?在相亲前该说的家里人早就跟她说了,其余的东西就该简深自己讲,顾浅阳想了很久,都不忍心问些自己都觉得犀利的问题。
或者说,问那些自己不愿意听到答案的问题。
顾浅阳沉默着,心里那泡涨的酸涩浮起来包裹着那些异样的情绪。她犹豫了很久后,才皱着眉头回了一句:“我想问的问题都不是现在我们这个阶段可以问的,不如以后相处再说吧,久别重逢,总得当陌生人重新认识一次。”
简深怔了怔,笑开:“看来你对我很满意啊。”他想要排解尴尬的气氛,试图挑起话题,“听说你是做游戏工作室的,一天到晚工作很辛苦吧。”
顾浅阳在聊到工作的时候才有些放松,脸上也挂起了些好看的笑容:“确实很辛苦,不过还是蛮满足的。你还可以给我买保险,受益人填你,哪天我加班猝死了,钱都归你。”
简深愣了一下,尴尬地扯着嘴角笑了笑,没有说话。
第一次的见面就以这样的结局草草收尾。
回家后家里人也没有特别问起这场相亲的结果,顾浅阳一直对这些东西都是淡淡的,问了也不会回答,久而久之家里人也就不再多问了。
将一天的工作都完成后,顾浅阳关了灯,整个人陷进了柔软的床铺里,大睁着一双眼睛呆滞地看着天花板。吊灯的边缘反射着手机屏幕幽蓝色的亮光,耳边传来猫低低的呼噜声。顾浅阳打开手机,微信消息列表里静静地躺着一个陌生又简洁的微信号。
那天和简深交换的微信号,他的名字就是十分简单的缩写字母:JS。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奢侈品的品牌呢。顾浅阳这么想的时候,忍不住笑了出来。再看他的签名,空空如也,应该是不喜欢别人窥探他太多的生活,所以什么也没有。
顾浅阳在输入栏写了很久,简简单单的“睡了吗”三个字被她打上去后又删去了,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关上了手机,继续发呆看着天花板。
简深就是这样的人,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总让她感觉有一种距离感,摸不透他心里的想法。或许是长大了,现在的简深居然开朗了一些,起码对着顾浅阳有跟陌生人一般寒暄的礼貌心情。
顾浅阳闭上眼睛,静静地想着以前的事情,低低地笑了声。
一直都是陌生人而已,只是现在她这个陌生人需要虚与委蛇罢了。
—
顾浅阳和简深硬要说,其实也算是青梅竹马。
两个人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是同学,他们同学了六年,初中和高中又都是同校,在那个小地方抬头谁和谁的名字都知道是什么。
那时候的顾浅阳还是很小一只,而简深也不高,两个人刚排座位就是很远很远的距离,班主任拿着班级的花名册,一个一个名字报下来,50个名字报完,顾浅阳一个名字也没记住。
小时候的她还是很跳脱可爱的性子,还没有变成现在这样阴沉,睁着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班主任及腰的长发,满脑子只剩下这样一句:班主任姐姐真好看。
那个时候的顾浅阳还是很喜欢这样全新的生活的。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讨厌跟班级里的人交流呢。
大概是从一年级下册开始吧。
顾浅阳当时只有妈妈胡跃华带着,爸爸在她入学前三天就带着行李北上创业,家里空前艰难,胡跃华只能给顾浅阳穿隔壁姐姐家穿旧了的衣服,又丑又脏,母女俩挤在一个只有二十多平米的员工宿舍里头,称其为家。
顾浅阳年纪小,什么也不懂,只是知道好像因为她的打扮,很多同学都不喜欢她,被欺负的时候就连班主任也是不管不问的。久而久之,小小的顾浅阳就轻易地接受了同学们“丑八怪”、“穷鬼”之类伤人的称呼。
她的性格似乎从小就是报喜不报忧的闷葫芦瓶,那一年的胡跃华在考驾照,没有关注到她,她一整年便是早上自己早起上学,中午和晚上跟着妈妈同事一起去食堂吃饭,跟好几个大哥哥一起写作业,晚上一到点就准时上床睡觉等妈妈回家,乖得不像个七岁的孩子。一到双休日就被打包丢给了姑姑,几乎整个一年级都没有见到妈妈。
自然而然,家里没有人知道班级里的孩子都在说她什么。
这些对性子温吞顾浅阳显然是致命的伤害。
每次在沉默着低头看书的时候,顾浅阳都能感受前方一道淡漠的视线,她一抬头就看到简深小小年纪却古井无波的眼睛,顾浅阳每次都咳嗽一声干笑着想搭话,不过简深明显没有想和她多说话的意思,直接转过了头,让顾浅阳打招呼的话语直接卡在了喉咙里。
一年级的顾浅阳就深深地感受到了阶级的气息,也深刻地明白了简深和她好像是两个阶级的人。
二年级,大家都熟悉了小学的制度,以成绩划分的新阶级层又出现了,为了不让别人看不起她,顾浅阳每场考试都认真地写完试卷,做完作业,争取每次考试都是满分。妈妈曾经还告诉她,如果她考一个一百分,就可以吃一次肯德基,顾浅阳年纪虽小,但是小馋精的属性已经拉满了。为了能吃到平日里吃不到的炸鸡汉堡,小小的顾浅阳很拼命。
镇上的肯德基开的很远,顾浅阳考一百的次数越来越多,胡跃华就带着顾浅阳去了离她家最近的那个华莱士,同样是炸鸡汉堡,价格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顾浅阳知道妈妈这点窘迫的小心思,但是并不拆穿,她还没有馋精到这个地步,连炸鸡的味道都能分辨出来。她想每个人都有难以启齿的事情,就像她不愿意告诉别人自己上小学前一年还会尿床这件事情,妈妈也有,要体谅她。
有一次顾浅阳跟着妈妈去华莱士的时候,在柜台前看见了刚拿了汉堡转身的简深,小小的个子端着餐盘,黑洞似的眼睛淡淡看了顾浅阳一眼,顾浅阳就像被定住了一般站在原地发呆,胡跃华愣了一下,看了看简深,又看了看顾浅阳,问道:“浅阳,是同学吗?”
简深没有回答,顾浅阳刚想说话,看到简深边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长得很漂亮的阿姨,她笑着看了看顾浅阳,低声问简深:“深深,是你的同学吗?”
几乎是下意识地,顾浅阳立刻回答道:“不是,只是眼熟。”
简深皱了皱眉,稚嫩的脸上露出这样神情有些可爱,他的目光错过了顾浅阳,对着自己的妈妈同样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
顾浅阳好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好像心里有些失落,是猜不透的心思。简深的妈妈看着顾浅阳温和地笑了笑,道:“还以为是深深的同学呢。走吧,今天爸爸不在家,我们在这里吃了晚饭再回去。”说着便领简深去里头的座位。胡跃华也没说什么,给顾浅阳买了她想要的汉堡和薯条后就带着她回家了。
走出店门的时候,顾浅阳转头看了眼玻璃那头,正好对上简深的眼神,他静静地看了眼顾浅阳,默默地垂下头去,打开了手里汉堡的包装纸。
顾浅阳有点难过,简深好像随随便便就可以拿汉堡做晚饭,为什么她一定要用一百分去换呢?
她抬头看着胡跃华藏在深蓝色的天际下模糊不清的侧脸,理发店的霓虹光在妈妈的下颌线不断变幻,思绪跟着街角烤肠的香味飘去了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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