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夏

　　《温夏》by柚子vv
　　2022.10晋江独家连载
　　祝阅读愉快，请支持正版！

　　数千个擦肩而过中，你给谁机会谁就和你有缘分
　　纵使没有甲，也会有乙。
　　——《挪威的森林》

　　深夜十点半，公安局调解室的吊顶灯被从窗缝溜进来的冷风吹得一荡一荡的。
　　“你们可真出息，这么点小事从八点搞到现在！”
　　“小情侣已经和好了，也训斥过了，现在是报警的人不罢休！”
　　“这么横？”
　　脚步纷踏接近，门被推开，单敏下意识地转眼看去，进来一个高个子的年轻男人。

　　一头干净利落的乌黑短发，浓眉大眼，客观评价，长得很不错。
　　目光撞上，谢知正英气的眉峰一挑，有些意外。
　　听邵博他们说报警人很难缠，是个女的，他以为是某位泼辣碎嘴的大妈大婶，不曾想是个模样标致的小姑娘。
　　小姑娘眉眼秀丽，皮肤白皙，漾着光，坐姿端庄，看着是个文雅人。

　　见她在看着自己，他没来由地心尖儿一颤，“认识？”
　　单敏淡漠地别过脸去。

　　李杰把笔录拿给谢知正看，“正哥，这是笔录，两人都签了，这位女士........单老师不愿意签。”
　　旁边的邵博小声嘀咕说：“我看她像个律师，小嘴叭叭的，厉害着呢！”

　　单敏，二十七岁，职业是三中化学老师。
　　谢知正大眼快速扫了一遍，再看她时，她也在看他，眼眸清澈，特别淡定。

　　对面坐着一对小情侣，男的叫张云磊，十七岁，性子最冲的年纪，还在争辩，“我跟我女朋友吵架，关她什么事情，还报警，害得我放了我老板的鸽子，回头要是老板把我开除了，这笔损失她赔我！”
　　邵博当即喝斥回去，“你那是吵架吗？吵架动什么手，拿那么粗的棍子追着人打，还打到了单老师，人家可不得报警吗？是男人的话，就赶紧道歉，打了人，你还有理了！”

　　“那我和我女朋友一直就这样！我们都和好了，就她多事，再说了，我女朋友都给她道过歉了！这么得理不饶人，嫉妒我有对象，不让和好啊！”
　　他嘴里不干不净地小声嘟囔着，被邵博呵斥了，才闭嘴。

　　小城市人情味浓，尤其是对未成年人，讲究教育为主。这样的事情最多给当事人治安管理处罚，但现在当事人和好了，通常是训斥几句就算了。
　　邵博说：“我嘴皮子都磨破了，这小子就是不道歉，单老师又不愿意，所以耗到现在.......”

　　又僵持了半分钟，女孩小声地对单敏说：“我真的已经原谅他了，要不，我再给你道一次歉........”
　　单敏冷晲着她，不接受。
　　她能感觉到自己额上被打到的地方已经肿起来了，不信打在女孩身上的那几棍会不疼。
　　女孩害怕缩瑟进男友怀里，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此刻更是同仇敌忾，现在的恶人是单敏。

　　“你们爱和好就和好，是你们的自由，不用跟我说。”
　　“但是，道歉这样具有人身专属性的行为，还能代替？我不接受！公安局是讲法律的地方，难道他们和好就万事大吉了，有罪也没罪了？这位警官，邵警官和李警官他们已经忙活两个小时了，您要不来个速战速决？”
　　她讲话不疾不徐，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但的确是在施压。
　　当然，也有嘲弄他们办事不讲效率的意思。

　　她说的句句在理，这个拎得清的劲头不去当法官都可惜了。
　　邵博看向谢知正，看吧，文化人也挺难缠的。

　　谢知正觉得她很有趣，唇角不自主上扬，碰上她清凌凌的目光，才敛了笑意，一本正经起来。
　　“这样吧，我提议代替单老师揍你一下，让你和单老师伤得差不多，这样，你不用道歉了，单老师也能得个公平。”
　　他下颚微收，大手将笔录拍在桌子上，既然好话说尽了，软得不行，那得来道硬菜。

　　什么情况？警察调解不成就要打人了，张云磊觉得不太对劲，但也真的受到了威胁。
　　这是人家的地盘，而且，这个人无论身高体型还是气场，他都比不过。
　　他本来就打人了，现在被揍一顿，一来没有别人知道，二来，不会有人替他揍回去。

　　“你还有十秒钟的考虑时间，放心，我出手有分寸，一定不会太重！”
　　谢知正看似懒散地掰了掰手指，骨节嘎嘎作响，手背筋络明显，握成拳后，有一拳能打倒头牛的错觉。
　　邵博连声劝道：“冷静，冷静！上次那个不配合查案的人被你揍得现在还在医院呢，再打倒一个，咱们得天天往医院跑了。”
　　他这样一说，氛围突然紧张起来。

　　不会真的要打人吧！单敏眼神寻找监控，没找到。
　　谢知正眼神锁定张云磊，寒冷狠厉，他蓄满了势，像只随时要扑过去撕咬的雄狮。
　　小女友被吓得不轻，连忙劝男朋友道歉服软。张云磊弱弱地举手说：“我.......我道歉！”

　　“站起来，舌头给我捋直了，大声些，道歉！”谢知正冷峻恐暴，吓得单敏都打了一哆嗦。
　　这人身上的硬气是从骨头里长出来的，浑身散发着力量感和压迫感，挺能镇场。
　　事实证明，以暴制暴，往往比以理服人来得有效率。
　　邵博苦口婆心说了半天，谁也劝不住，见张云磊一脸惊惶地站起来，颤声道歉，心想还是这招管用。

　　“如果单老师头上的伤检查出来有任何问题，你全责。还有就是，下次再敢动手打女人，老子废了你！”
　　谢知正语气很淡，但威慑力十足。

　　小情侣走后，谢知正嗓音缓和下来，问单敏，“还不满意？”
　　单敏冷嗤，“我满不满意重要吗？这里是你们说了算唉！”

　　他们又要教育为主，又拿拳头武力逼服，办事效率这么差，也没有什么章法，也就骗骗没有成年的小孩子吧！差评！必须差评！

　　谢知正勾唇一笑，“又冲我来了！”
　　上一个脾气这么拧的还是家里的老太太，他手指一弹，纸张滑到单敏手边，“签字！”

　　邵博忙不迭地把笔递过去。
　　单敏有样学样，小手指一勾，又弹了回去，“你先签！”

　　谢知正。
　　洋洋洒洒的三个大字，力透纸背。
　　单敏眸光一亮，弯了弯唇角，怪不得看他眼熟。

　　晚上十一点，单敏站在公安局大厅门口，阴风猛兽一样生扑过来，冷透心扉。
　　天也很黑，半点星子也没有，看样子要下雪。
　　手机电量显示不足，网络信号也很差。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就是得到了道歉，内心的不快也没有减少半分，反而更燥。

　　脚步声逐渐贴近，影子摇晃交叠，单敏回头对上他的眼睛，怔住了。
　　男人剑眉挺立，面目轮廓深刻，一身黑衣，高大沉稳。
　　他其实跟小时候很不一样了，但奇怪的是，刚才一打照面，她就觉得见过他。

　　“这个点很难打到车，往三中方向去的车更少，要不要送........”
　　成年男性的嗓音，磁性十足，也十分友好。

　　单敏并不打算求助，就打断了他，“谢谢提醒！”
　　新仇旧怨叠加，她不想接受他的好意，跟他道谢。

　　她下了台阶，还没有走远，听到后面的人悠悠道：“费了半天的劲，就为了几句干巴巴的道歉？还是真的嫉妒人家有对象，这么晚了，都没人来接你？”

　　“我一个电话能叫来俩，管得着吗你！”
　　她长眉一蹙，回头怼他，有点儿凶。

　　小时候被他用弹弓打到的那次才叫一个惨，事后他也不道歉，还嘲笑她。
　　单敏心里本来就窝着火，这会儿有点儿搂不住，跟他小心眼计较起陈年往事来了。
　　很可惜，他这个当事人已经不记得她这个受害者了。

　　谢知正跟没事人一样，双手插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说：“叫，给我开开眼！”

　　大厅里没有空调，单敏冷得厉害，走来走去，寻摸点热乎气。
　　北风呼呼刮着，被厚厚的玻璃门挡在外面。
　　那人也不怕冷，就在外面抽烟，背靠在墙上，长腿交叠，打火机蹭出的光芒映亮他半边脸，鼻骨挺立。
　　半明半暗中，他看过来，轻飘飘的一眼，点到就收。

　　他像谁呢？单敏想不起来了。
　　二十年前，他还是个毛头小子，举着弹弓，追着小偷打，后来就没有再见过他了。
　　没想到他当警察了，谢警官.......这三个字像是打开魔盒的钥匙，紧接着一段混乱又可怕记忆涌入脑中，男人扭曲叫嚣的脸，蛮力抓着她........

　　二十分钟后。
　　一辆奥迪车停在了公安局大门口，男人下车，朝她挥手，“敏敏——”
　　单敏朝谢知正看了一眼，唇角微翘，几分藏不住的小得意。

　　谢知正抖了抖烟灰，觉得好笑。
　　他随口一激，她就豪言壮语，一个电话叫来俩！跟个小傻子似的，尤其是她这个傲娇的小表情，真的可爱得紧。

　　“敏敏，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会在公安局？”
　　萧甲斌伸手想扶她，“你手机没电了吗？刚打给你，说关机了。”
　　单敏摆手说：“没事，路上说吧！”不动声色地避开了接触。

　　夜浓如墨，几点昏黄的路灯浮动，聊胜于无。
　　马路上车人寂寥，到了路口，红灯亮起，车子没有犹豫，直接开了过去。
　　“红灯啊！”单敏提醒。
　　萧甲斌自信道：“没事，大晚上没人管。”

　　单敏想说那也得遵守交通规则，但她不想再跟人争论什么了，她又不是警察，管那么宽，是在给自己找不自在。

　　“上个月东区工业园发生了命案，前几天一中的一个女学生也失踪了，这在夏城是大案子，他们公安局应该挺忙的，怎么这种小事也管？”
　　“就近了呗。”事发地点在公安局附近，她一报警，肯定是公安局的人过去处理。
　　今天真倒霉！单敏对着小镜子照额头上的伤处，诊所的医生检查过，说不要紧，开了一瓶药酒给她，让她好好休息。

　　“敏敏，这样的小混混最难缠，不要跟他计较，把自己气坏了不值当。”
　　“我连个道歉都不能要了？”
　　萧甲斌听出她的不悦，忙改口说：“他当然该道歉，我的意思是说，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我也不想生气，但他既然是个人，就要遵守这个世界的规则。如果警察来处理，我都没有得到一个道歉，这是不是太像个笑话了！”
　　她一向温柔妥帖，从不跟人急眼发脾气，不熟悉的人都以为她就是那种文弱的性子。但其实接触以后就知道了，温柔是真的，拧起来也挺固执的，她认定的事情，就一定要个说法。

　　萧甲斌不敢多说了，把人送到楼下，单敏道谢，说改天请他吃饭。

　　“改天是哪天？敏敏——”
　　夜色渲染下，情动比白天来得更猛，他手落在她胳膊上，有试探，有挽留。

　　单敏眼眸湛湛，慢慢松开安全带，说：“那就周日中午吧！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敏敏，只要你约我，我什么时候都有时间。是你太忙，我十次有八次都约不到你，但你今天能给我打电话，我很开心。”
　　他愿意付出，就怕她不给机会。
　　单敏“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她手指白皙纤细，指甲干净齐整，粉粉的，圆润可爱。
　　他连带着身体移动过去，试图越界。

　　“我要走了！”单敏语气重了。
　　成年人之间的较量，无声且凛厉。

　　萧甲斌内心一阵失落，“敏敏——”
　　单敏看向他，眼睛又黑又亮，像在审视。

　　“晚安，好梦！”
　　萧甲斌识趣地挪开了手。

　　晚上快要睡着的时候，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警铃声响，在这样的静谧冬夜，显得尤为刺耳。单敏翻来覆去睡不着。
　　“小姑娘，你陪叔叔玩玩.......”
　　黢黑的旧房子里，长发男人狰狞笑着，死死扼住她的脚踝，吐出鲜红的蛇信子，舔她的脚.......
　　男人猥琐的动作，伴着腥臭恶心的气味，年幼的她什么也不懂，嘴巴被堵着，想叫也叫不出来........

　　某个瞬间，她从噩梦里惊醒，一身的汗，心突突地跳着。
　　她好久没有再做这样的梦了，她当时被吓坏了，事后也没有人敢再跟她提起这件事。
　　但她一直都记得，那天救她的警察也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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