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蔷薇

　　段澄邈是和沈耀曦在车站认识的。
　　南方的冬天，虽然温度不低，但这寒风却是钻骨头的冷。
　　段澄邈把手从口袋里伸出来，哈了口白气，“娘的，上海这气温降得比跳楼还快。”搓手获得的热量还不如在口袋里捂着，段澄邈打了个寒颤，又骂了句娘。
　　地铁来了，飞速前进的列车又带来一阵风。“靠，什么时候能做个封闭的车站啊。”
　　挤进车厢，里面乌泱泱的人，一下子暖和了不少。
　　段澄邈松了口气，靠在车门上，悠哉悠哉的戴上耳机听音乐。
　　好像过去了很久，段澄邈也不知道，反正他坐到终点站就对了。
　　“你好，到终点站了，你下车吗？”
　　段澄邈睁开眼睛，寒冬被叫醒的不爽在他的眉眼里体现得淋漓尽致，就差把“别烦老子”写在脸上了。
　　面前的人长得俊俏，皮肤白的不像个男孩子，一双桃花眼倒是漂亮得很。脖子上带了一条黑白相间的围巾，衬得脸更白了。
　　段澄邈一眼认出了围巾的牌子，眼光倒是不错，他心想。
　　“你好？”“我下。”小白脸，段澄邈在心里想着，自然也没给沈耀曦好脸色。
　　沈耀曦提了一下身后的画板，在段澄邈身后出了车站。
　　从下车到车站出口还有一段路程，段澄邈这个心气高的总觉得沈耀曦跟着自己。
　　他不怀好意地站在原地，谁知道沈耀曦像没事人一样直接从他身边走过，被晾在原地的段澄邈要多没面子有多没面子。
　　“原来不是跟着我啊，那一直走在我后面干嘛。”
　　他都在心里翻云覆雨了，人家沈耀曦根本没想搭理他，甚至都没注意到他，他只想着早点回家吃上妈妈做的热乎乎的饭菜。
　　“唉！”段澄邈鬼使神差地叫出了声。
　　沈耀曦回头，有点茫然的看着他，“你叫我吗？”
　　“嗯。”向来不知脸皮为何物的段澄邈被他那双桃花眼盯得有点害羞，像个少女一样娇羞地低了低头，快步走到他身边。“你要去干嘛？”
　　“啊？”沈耀曦被问得没头没尾，哪有陌生人这样搭讪的，何况也不是个妹子啊！
　　“呃……我是说，你家住附近吗？”废话，这趟车的终点站是郊区，我不住在这，我来这里旅游吗？沈耀曦在心里想，但他还是很礼貌地说“嗯，很久没回来了，回来看看爸妈。”
　　“哦哦，这样啊。”段澄邈从口袋里伸出手，“我家也住这，认识一下吧，我叫段澄邈。”
　　几年后的沈耀曦还拿这件事取笑他呢，半大的小伙子，像个小姑娘一样，还整出这么一套搭讪方式。
　　段澄邈自己也不懂那天到底是搭错了哪根筋，他堂堂七中校霸，莫名其妙的去搭讪一个男人？
　　就算对方长得好看也不能这么“色令智昏”吧。

　　沈耀曦回到家的时候，客厅里只坐着秀萍一人，电视里放着经典老剧《还珠格格》。听到开门的声音，秀萍忙跑去迎接。
　　“我们耀曦回来啦，路上累不累？哎呦还背着这么大个画板……”
　　常年一人在外的沈耀曦很喜欢母亲的唠叨，这种感觉让他重新觉得，他不是一个人。
　　“妈我不累，爸呢？”
　　“在房间里呢，天天琢磨他的象棋，也不知道琢磨出什么东西，隔三差五地和你张叔出去鬼混，倒也没见赢钱回来，这耳朵倒是一天比一天不好使了，你看这动静，他都没反应。”
　　沈耀曦放下手里的东西，敲敲他爸的房门，“爸，是我，我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呗，还要我欢迎你吗？”
　　秀萍见状赶紧把沈耀曦拉过来来，“诶呀你就别和他说话啦，越老越古怪，天天和儿子叫什么劲。老沈！出来吃饭！”
　　和沈耀曦想的一样，亲爱的秀萍女士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光是大肉就有三道。
　　沈峰从房间走出来，他的面色不见缓和，“你个小兔崽子，这次又是出去鬼混多久，搞出名堂来了吗？还有你，儿子回来就准备好吃好喝伺候着，儿子不在家饭都不给我做，这还有天理吗！”
　　“诶不是，我说沈峰你有没有良心啊，儿子不在家我没给你做饭吃吗，你天天出去鬼混我还没说什么呢，再说了，儿子当年要学美术要出去闯一番，你是答应的，现在废话个什么劲！”
　　沈峰见自己不占理，哼了一声就坐下来老实吃饭了。
　　沈耀曦是喜欢这种家庭氛围的，很小的时候自己喜欢画画，便死缠烂打要妈妈送他去学画画，为了这事还和他爸吵了好一阵。
　　沈峰是个当兵的，一身正气，他坚定地认为读书才有好出路，那画画都是些不正经的闲人疯子干的。
　　拗不过自己倔强的儿子和那宠着儿子的老婆，我们沈爸爸只好拉下面子同意了这件事。
　　后来沈耀曦被送去市区学画画，那年他才三年级。
　　沈耀曦的小时候一半是在学校，一半是在老师家里。孙老师是艺术界的名师，看着孩子有些天资，便愿意将他收为学生。
　　虽然在同一座城市，但让一个孩子每天从市区跑到郊区也不现实，孙老师的儿子刚好上大学了也不常回家，就干脆让沈耀曦住在他家。
　　孙老师和爱人的关系不好，老师年轻的时候就爱四处游荡，找到地方就随地作画，师娘跟他受了好一阵苦头。
　　有一次遇上儿子生大病，这孙老师恰好在另一座城市的街头画画，师娘一个人带着青春期的小伙子赶到医院，做完一套流程，甚至连孙老师的电话都打不通。
　　从那之后二人的关系就僵了，虽在一个屋檐下，却谁也不愿意低头。
　　这些故事是孙老师酒后跟沈耀曦说的。艺术家嘛，都喜欢搞点文艺的，比如酒后才说真心话之类的，至于醉了几分，沈耀曦也不知道，可能只是借着酒意找人倾诉吧。
　　孙老师是爱师娘的，可惜两个人都是死鸭子嘴硬，想要道个歉又觉得天不时地不利，其实孙老师打心底觉得自己欠师娘太多了。
　　在老师家的日子，经常是很压抑的。他们两人好像从来不会好声好气的讲话，不像自己的爸妈，虽然偶尔拌嘴，但却不像他们那样夹枪带棒。
　　再后来，沈耀曦考去了中央美术学院，离家更远了。知道这消息的沈家二老差点气的昏过去。
　　“这死孩子，让他学美术是让他学着玩，怎么还能当做吃饭的工具呢，找个稳定工作收入不好吗？这当初说好了报考上海的大学，他怎么又自己改志愿！！这个逆子，他别回来了！画他的画去吧！”
　　知道沈峰差点高血压进医院后，沈耀曦打来了“慰问”电话。
　　“报考美院是我自己的决定，爸、妈，我想出去闯一闯，结果好坏我都接受。妈，你好好劝劝爸，我的未来我自己决定，别让他老人家因为我受气。”
　　“你这孩子，从小就要出去学画画，这长大了还跑去另一个城市了，爸妈没有参与过你的青春期，看来连你之后的日子也要错过了哟。你爸这边我来说，没事常给家里打电话啊。”
　　秀萍软硬并施，终于说服了沈峰这老头，让孩子在北京好好读书。只是这孩子一离开自己身边啊，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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