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该像一阵风

　　前台的迎宾小姐微笑着对每一位进来上班的人点头示意，她在看见那个男人的一瞬间脑海中便跳出了他的简介。
　　许殊，男，二十七岁，职务是公司的总经理助理，工龄五年。
　　注意到他的理由很简单，在一众因为工作压力大、业务繁忙而熬夜、加班、吃外卖导致头发稀疏、眼圈黝黑、肚皮隆起的普通打工男性中，许殊就和他的名字一样，很特殊。
　　由于工作原因，他常年穿着整套的西服，每天的衣服都熨烫得平整，配上他近一米九的个子，就是行走的风景线。更重要的是，有这样的身高一般会被人忽略脸，但他的脸却是让人无法忽略的，很纯粹的帅。
　　迎宾小姐和他对视，唇角的微笑格外真心实意，获得了他面无表情的点头。
　　大家都习惯了，许助性格说好听是安静，说难听就是拒人于千里之外，除了工作上的对接，下了班谁都找不到他的人。
　　许殊移开了眼，用工牌打过卡后走到直通顶层的电梯前等待。
　　他的眼神和电梯门反光中的自己对上，四只眼睛里找不到一丁点感情。
　　电梯到了，他走进电梯刷卡按楼层，等门关好后就转身看向另一边。
　　这是一部观光电梯，三层以上就可以看见这片产业园的全貌。许殊静静地等待着，从面前的一片漆黑，到直面天光的豁然开朗。
　　他第无数次凝视脚下的步行者，从依稀可看到面容，到随着高度的增长而变得越来越小，小得连一只蚂蚁都不如。
　　许殊想，从24楼跳下去会不会让这群“蚂蚁”炸锅？
　　他认真地幻想了一下，包括他横死之后总经理一定会皱着眉头忍着恶心出一笔安葬费，但是背后会把他咒得直下十八层地狱；同事每次高高藏起来的零食都会被他一眼看到，他死了之后应该不会再有人帮忙遮掩；一楼的迎宾再不能在和他打完招呼后对着他的背影偷拍，那个以色为食的小姐一定会为他感到一丝伤心吧。
　　胡思乱想一通后，他诡异地感到些许满足。踏出电梯之前，他又恢复成了那个没有感情的许助。
　　许殊的工作很简单。他并不像某些小说里一样，老板娘半夜生病，助理被老板一个电话呼唤就带着医生立刻赶到，全年无休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活得像一个NPC召唤兽。
　　他只是八个助理中的其中一个，八个人各有分工，他几乎不接触总经理的私人领域。
　　而且，他的工作和小说也有一个最大的区别——
　　“许殊，进来。”
　　接到总经理的内线电话，许殊立刻放下手里的工作。
　　敲了两下门，听到里面传来一句“请进”，许殊推开门走进去。
　　巨大的落地窗旁放着宽大的实木办公桌，桌后坐着许殊的顶头上司、各种意义上的成功人士——白总。
　　白婉晴正在签字，还没等她签好，手机又响了，她只能眼神示意让许殊先坐。
　　好歹也是工作五年的社畜了，许殊当然没有选择坐下，他静静站着等待白总结束电话。
　　鉴于她没有让自己出去，这个电话应该不是什么绝密。虽说如此，许殊也不可能真的去听内容，他打算想点什么转移注意。
　　这个办公室内只有两个人。
　　许殊不可避免地想到了白婉晴。
　　他二十二岁大学毕业，并不是一开始就是白总的助理。在此之前他也是从实习生做起，但并没有摸爬滚打很久，大概一年后他就升成了小组长，看起来仕途应该是一帆风顺。
　　转折点在他某次被来基层考察慰问的白婉晴看见了。当时，他二十三岁，白婉晴三十八岁。她当着众人的面把他叫到会议室单独谈话，第一句就是“多少钱可以买你的精子？”
　　许殊承认，他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了“女总裁职场性骚扰男下属不成致其跳窗不治身亡”的新闻标题，他还抽空看了一眼窗外。糟了，才四层，要是死不了，瘫在床上一辈子更麻烦。
　　好在白总也意识到了自己话语中的歧义，她解释说，自己是独身主义，但是想在四十岁左右要一个孩子。之前一直太忙，好不容易空出时间，却难以找到合适的人选。
　　言下之意就是许殊很合适。
　　许殊想自己当时的表情一定很难看，以至于让白总问他：“你是有爱人了吗？为什么感觉你下一秒就要以死证清白了？”
　　许殊忘了他是怎么走出会议室的了，但他沐浴着同事们复杂的眼神，只觉得今天天气真好，真适合地球大爆炸。
　　半个月后，他收到总经理办公室下发的，关于让他担任总经理助理的邮件时，他想果然那天就应该世界大爆炸，或者他该一跃而下。
　　忧愁的许殊按时去办公室报了道，没办法，跟随通知一起发来的新工资单上那崭新的五位数太迷人了。每一个数字都认识，合在一起就让他无法抗拒，这让许殊觉得他好像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上司对于自己□□直白的觊觎。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是一个男人。
　　所以他去了。
　　许殊是办公室的第六个助理，除了他还有五女一男，且清一色的靓。
　　在新的岗位上工作了大半年，许殊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工作得非常得心应手。他私下询问了白总的第一个助理，时髦的都市丽人笑眯眯地说白总在用他之前已经把他的工作记录查得干干净净，分配到他手上的自然是他的强项。
　　长时间的朝夕相处让许殊早就平静，在那之后的某次与白总的单独谈话中，他更是彻底放下了心。
　　白总说：“放心吧许殊，男人二十五岁后精子质量就下降了，我不会再找你的。”
　　更重要的是，当时她已经出国回来，并且有了四个月身孕。
　　总的来说，许殊对于这样一个公私分明的老板非常满意。
　　白总挂了电话，拿起桌面上的一个嫩黄色牌子。
　　“程潞今天去接我妈，司机下午送我去应酬，其她人都有夜生活。你下午拿着家长卡去接熙熙回家。”
　　——许殊收回“公私分明”这个形容词。
　　熙熙是白总三年前喜得的千金，今年刚上幼儿园。平时都是生活助理程潞负责接送，不过她今天有安排，其她人又无一例外，都有对象，白总自然便选择了在她看来很闲的许殊。
　　“……好的。”
　　——他第一个字想说的绝对不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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