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秋

　　死亡离我们好像很远，但又好像很近。
　　如果世间没有疾病就好了，那样就不会失去爱的人。

　　01.
　　天空下着大暴雨，雨水倾盆而下，风吹着树敲打着窗。
　　夜晚只有雨声和一望无际的黑暗。

　　温念站在教学楼一楼，她背着书包不知道该不该冲，她也想等雨稍微小了点再冲回家，可雨也不见小，妈妈告诉她不能淋雨。

　　“温念，你还不回家在这干什么？”
　　一个低沉而又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温念没转身只听声音就知道是程秋楠。
　　她不想理他，下午刚和他吵架。

　　程秋楠站在她身边，她才到他的肩膀。
　　“你没带伞？哑巴了？”
　　程秋楠的声音带着几分玩笑和挑逗。

　　“闭嘴吧你，早上忘看天气预报了”
　　温念思考了片刻偏过头瞟了程秋楠手中的伞一眼。
　　随后直接抢过打开伞跑了出去。

　　“温念，你别让我追到”
　　程秋楠一米八追上小短腿温念是轻轻松松。

　　他拽住了她的书包，她逃不过他。
　　雨很大，程秋楠早已被雨水淋湿透。
　　他抢过她手中的伞，她牢牢抓着不给他。

　　抢夺之下，温念也被大雨淋湿。

　　“别抢了，再抢都得淋透，一起撑不就好了”
　　温念其实就是抢不过他，她松开了伞朝程秋楠笑了笑。
　　程秋楠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把温念逗笑了，还没笑一会自己也开始打喷嚏。

　　“……”程秋楠没说话，只是无奈自己已经湿透了。
　　前面这个女生就是他的青梅竹马，一对欢喜冤家。

　　两个人走在幽静的小路上，昏暗的路灯下看不清的东西太多了，只能看见家家户户中泛出的黄色微光。
　　很快就到了温念家小区。

　　程秋楠送她到她家楼下就走了。

　　温念笑着朝程秋楠喊了声：“再见啦”

　　用钥匙打开了家门，家里一片黑暗，奇怪的是怎么没开灯。

　　“妈，我回来了，你怎么没开灯啊？”
　　温念打开灯，看见妈妈坐在阳台的栏杆上。
　　“妈！你要干嘛？”

　　温念跑了过去，可为时已晚，她的妈妈一跃而下。
　　她愣在原地不敢向前，头发被雨水打湿，雨水顺着刘海往下滴。
　　眼泪从眼角滑落，不能操控的泪。
　　她不敢去看，不敢相信，不敢动。

　　这是梦对不对。

　　楼下还没走远的程秋楠看见这一幕没有思考直接跑去她家去找她。

　　门没关，程秋楠走了进去。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只感觉手掌心都是泪水。

　　温念转过身抱住程秋楠。
　　这时候，她很需要一个拥抱。
　　她带着哭腔:“我没有家人了，没人爱我了”

　　程秋楠低头看着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温念，别哭了”

　　妈妈走了，这个家没有人爱她了，爸爸不要她了，亲戚都讨厌她，因为她是个女孩。
　　出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里，她得不到大人的关怀和爱，有的只是责骂和吩咐。
　　只有妈妈看不下去，她心疼自己亲生的女儿被贬低被赶出家门，可生下她后，爸爸妈妈再也生育不了。
　　爸爸看她就烦，把她赶出家门，妈妈没有办法，只能看着温念被赶走然后躲在角落里捂着嘴哭。

　　温念站直了身子，想跑出门，可被程秋楠拽住了。

　　温念带着哭腔吼着“让开，我要见我妈”

　　程秋楠把她拽进怀里，紧紧地搂着她，温念挣扎不开。
　　不是他不让她见自己的妈妈，而是程秋楠看见了那一幕都受不了，温念怎么会比他承受得住那血腥的画面。
　　程秋楠的怀里很暖。

　　温念放弃了抵抗，她什么都做不了。

　　救护车的声音响彻着整个小区。

　　温念闭上了眼睛。

　　以后该怎么办。

　　温念的脑海里循环放着和妈妈的点点滴滴。

　　手机电话响了，是温念的。
　　她看着爸爸两个字闪烁着，心里突然莫名的害怕起来。

　　“你妈呢？还不回来电话也不接”
　　陈楷林朝电话吼似乎很生气。

　　“妈妈，她……”
　　温念没有勇气说出。

　　程秋楠夺过手机放在耳边。
　　“温阿姨跳楼了”

　　对面的人好像呆住了停了片刻才开口。
　　“你是谁？让那畜生给我等着，你们在哪”

　　“第一人民医院”
　　说完程秋楠就挂断了电话。

　　她知道自己又要被打了。

　　“他要打死我的”

　　温念看着程秋楠，她的眼眶里都是泪。

　　“别怕，有我在，你不会被打”
　　程秋楠低头看着她。
　　他不会让她受伤的。

　　漆黑的夜晚，程秋楠带她去了医院。
　　夜晚很黑，仰望天空看不见月亮，天空下起小雨，小雨淅淅沥沥。
　　他们坐在医院的门口等待死亡通知。
　　结果可想而知，没有生的可能。

　　温念低着头坐在椅子上，程秋楠站在她的边上。

　　她快睡着之时，突然被陈楷林拽起。
　　“你个扫把星，有你在就没好事，你妈要是走了，你也一起去陪葬”
　　陈楷林丑恶的嘴脸让温念害怕。
　　温念莫名的开始颤抖。

　　扫把星，这个从她一出生就跟随她的称呼。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知道她出生那天，她的奶奶去世了，家里所有人对她都产生厌恶。
　　她在的日子里，家里坏事连连，她就像是一个孽种，一个扫把星，一个拖油瓶。
　　她听惯了耳边的话语，也不在意了。

　　她静静地看着陈楷林，一句话不说，任他打或骂，她不反驳也不还手，因为他是自己的爸爸。

　　陈楷林刚想一巴掌上去，被程秋楠抓住了手，他挡在温念前面，瞪着陈楷林。
　　“她又没做错什么，你干嘛打她”

　　“她就是一个扫把星，你给我让开，小心我连你一块打”
　　陈楷林想推开程秋楠，可怎么也推不动。陈楷林不知道这个初中生哪来的这么大力气。
　　“你谁啊，管我们家的事干嘛”陈楷林又看向程秋楠身后的温念，用手指着她“你找对象是吧？信不信我打死你”

　　温念声音很轻。
　　“他不是我对象，是妈妈朋友的儿子”

　　外面的雨声很大，温念浑身无力，随后，她闭上了眼晕了过去，靠在了程秋楠身上。
　　她睁不开眼睛，也动不了，意识模糊，只能模糊的听见有人叫着自己的名字。

　　“温念，温念”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了，她更希望一死了之，世界上没有爱她的人了，活着也没意思了，还会给家庭添乱。
　　妈妈的离开，让她更没活下去的必要了。

　　今日秋雨很大，天好像也憋了很久自己的坏情绪。
　　她想过很多次没了妈妈怎么办，可每一次都没有想到办法，这次是真的，她也真的没有办法。

　　世界好像故意折磨她，温念没有办法了。
　　窗外风呼呼的吹着，今年冬天来得格外早，也是，今天是霜降的最后一天，也是妈妈确认死亡的今天。
　　凌晨一点，急诊室的灯灭了，再也不会为妈妈而亮了。

　　“你别哭了，别吵醒她。”
　　门外有人在谈话和哭声。

　　温念睁开眼睛，环顾着四周，干净整洁的大卧室，现代风格的家具，一点也不像医院的病房。
　　现在医院装修的这么好吗？
　　感觉很是熟悉，房间是落地窗可以看得见室外的风景，不可能是医院。
　　思考片刻她立马从床上跳下来。

　　这是程秋楠的卧室！

　　她看着门口，对上了程秋楠那对桀骜不驯的丹凤眼还有站在程秋楠旁边的曹茹。

　　“曹阿姨……”

　　曹茹擦了擦眼泪赶忙上前。
　　程秋楠跟在后面“让你别吵”

　　“就你话多”曹茹转头对程秋楠说着又看向温念，担忧的说着摸着温念的头“念念，温媛在昨天凌晨确认死亡了，她让我照顾好你”
　　温媛跳楼前给曹茹发了最后一条信息。

　　温念看见曹茹眼眶红红的，听见妈妈的名字，她也红了眼眶。
　　她告诉自己不能哭，可自己还是忍不住，泪水顺着脸颊掉落在衣服上，只觉得腿有些发软。

　　程秋楠扶着她坐到了床沿。

　　“吃点东西吧”

　　温念摇了摇头，抹掉了眼泪，站起身想往外走。
　　程秋楠拉住她的手腕。
　　“温念”
　　程秋楠压低了声音叫她的名字。

　　温念只感觉心口隐隐作痛，她强装镇定回过头看着程秋楠。
　　“我没事，我想出去走走”

　　“我陪你”
　　程秋楠眉头微皱，眼里带着些许担心的看着她。

　　曹茹看着温念仿佛看到温媛的影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她和蔼的对着温念说。
　　“让秋楠陪你吧，你一个人阿姨不放心”

　　温念没再推脱，点了点头。

　　他们走出了家门，走在小路上，路过银杏树后停了下来。
　　黄色的银杏叶落满了草坪，旧长椅散落着一层银杏叶。
　　风拂过温念的脸颊顺带吹下几片银杏叶落在她的发上，她轻轻拍下。
　　放眼望去，这条看不见尽头的石子路上早已铺满了银杏叶。

　　温念压低了声音。
　　“程秋楠，我不想麻烦你们家的，可我没办法了”

　　“温阿姨生前让我们一家照顾好你，这没有麻不麻烦，只要你想，我就可以给你”
　　程秋楠看着她，而她看着满地的银杏叶。

　　只要你想，我就可以给你。
　　这句话一直在温念的脑海里循环播放。

　　她转过头看着程秋楠，她的眼里有光，是泪水被光照到的光。
　　“谢谢你”

　　程秋楠愣住了，他突然发现温念好像一夜之间就变了，好像哪里都没变又好像哪里都变了。
　　他们一改之前的热情，现在像两个陌生人一同站在银杏树下看满地的银杏叶。

　　程秋楠对上了她清澈的双眼。
　　一时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突然觉得面前的她是那么的陌生。

　　温念转过头坐在了树下的椅子上，这是条长椅，有些岁月的痕迹。
　　只记得以前妈妈经常带自己坐在这里谈心。

　　程秋楠眉毛微皱，垂着眸，眼里是比以往还要深沉。
　　他站了片刻走向温念，脱下了外套盖在了她的身上。

　　本低着头的温念感受到了温暖随后抬起头，阳光照在程秋楠的半边脸上，显得程秋楠很白，五官也被照的精致。
　　她看着他入神，一阵风吹过，她才反应过来。

　　程秋楠嘴角微微上扬，他看着她。
　　“冬天了，别感冒了”

　　温念看着程秋楠身上没几件衣服随后站起身。
　　“回去吧”

　　该回去了，忘掉所有的以前。

　　今天是霜降的最后一天了，明天就是立冬了，希望未来一切顺利。

　　“念念回来啦，快坐下来吃饭”
　　曹茹脸上洋溢着慈祥的笑容，招呼着温念过去。

　　温念把程秋楠的外套脱下还给了程秋楠后便笑着走到曹茹旁坐下。
　　一样的位置，一样的人。
　　以前温念被赶出家门就会来这。

　　“别客气哈，有你最喜欢吃的肉沫茄子”
　　曹茹说着还夹了很多茄子放入她的碗里。

　　温念拿起筷子吃了一大口，一边咀嚼一边看着曹茹。
　　“真的很好吃，谢谢曹阿姨”

　　站在门口的程秋楠嘴角上扬，看着她们。

　　曹茹转过头脸色一沉看着程秋楠。
　　“愣着干嘛，吃饭还得我叫你？”

　　温念也转过头看着程秋楠笑，是嘲笑。

　　程秋楠走到温念旁的位置坐了下来，嘴里还低语“真是亲妈”

　　曹茹也坐了下来，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你爸他们搬家了……你以后就住我们家了客卧等会叫程秋楠收拾出来，住不习惯的话可以让他把主卧让出来”
　　程秋楠一脸震惊的看着曹茹，但又不好说些什么。

　　温念脸拉了下来，又马上笑着说“挺好的啊，以后不会见到他们了，能和曹阿姨在一起也挺好的，就是麻烦你们了，以后我一定好好报答曹阿姨”

　　后面的吃饭还算开心，没有再聊那些令人悲的事情。

　　后来在程秋楠家里，温念过得很开心。
　　她没再见到自己的亲生父亲，这或许是件好事，没人再叫她扫把星了。
　　只是听说爸爸很快娶了新的人，就像本就安排好的事，妈妈的自杀还是一个迷。

　　今年过得格外快，初中三年也将过去。
　　路边的银杏树落完了黄叶又长出了新的绿叶。

　　听说妈妈死了没有办葬礼，什么也没有，只是简单的埋葬骨灰。
　　温念不知道他们把妈妈葬在哪了，连外婆他们也讨厌自己，她没办法。
　　该怎么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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