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异常趣闻录

作者:哈哈嘻嘻嘻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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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见过鬼吗?我见过。
      “鬼”这种东西带有明显的宗教色彩,更常被人当作是一种心理安慰或是一种封建迷信。我自然说的不是这种。(我的辩论能力并不强,所以无法当场论述鬼存在的必然性。)我会把“鬼”当作是生活中司空见惯的东西描述给你们听。
      我第一次见到鬼是我八岁的时候。当时我爷爷去世,按照老家的风俗是要给死去的人烧纸钱。当时的纸钱比草纸还糙,更黄。一沓沓纸钱被大人用拇指一张张掀开,重新又分成四堆叠起。这堆法很是讲究,叠得越高越好,宛若空中阁楼,火一点就燃,越烧越旺,冒出浓浓黑烟。在尖端铺上一层天地银行面值夸张(一百万、一千万)的钱。最后由老人亲自将四枚一元硬币分别压纸钱的尖尖上。纸钱为什么要这么堆?没人知道。估计这些传统会和日渐萧瑟的村子一样在老一辈的记忆里最后消失。
      那时,我困于村里一尘不变的景色和烦闷,心里暗自嘲笑大人们的愚蠢:反正一样是烧,叠开烧和搭成塔状烧有什么区别?就算烧的再多,人死了,生前享不了的福,死后不一样都拿不到?这都是愚昧和迷信。
      还记得当时看到网上一则关于纸钱的笑话:地府通货膨胀。我按捺不住问:“烧这么多钱,地府里钱都快满得扑出来了,物价都被你们搞上去了。”
      奶奶一巴掌打我后脑勺上,连“呸”三声,命我也照做,嘴里还念叨:“小孩子不懂事。望老祖宗们不要怪罪。”见我不耐烦,奶奶比鸡爪更削瘦的手一下拽住我,把我拉在草蒲前,让我下跪后再磕三个响头。
      奶奶的手上全是粗糙的老茧,指甲缝里也都是黑泥。她虽是个文盲,但是信鬼神之说的。而我上学时正是最不信这些的,要相信也是相信哈利波特的魔法。晚间,电视上播放的“走近科学”一集也不愿拉下。我得意于自己比奶奶知道的更多。
      正是生命之花刚刚开始□□的时候,我对于“死”有股莫名的崇拜和憧憬。少年舍生取义。若是有计划,我一定要做能留下名字的义士。现今完全不同了,经过雨打的衰败之花,仅仅两三片花瓣还耷拉着,摇摇欲坠。
      那时的我是不信鬼神和死的,但奶奶手上苦难的痕迹和脸上的虔诚迫使我尊敬地跪在草铺上,磕了三个响头。磕完后,又不甘心在这场与迷信的冲突中落败了,一起身,不再帮忙搭纸钱,直接跑了出去。
      我不信鬼神,不信死亡,不信祖宗,可我却磕了头,败了个彻彻底底。
      跨过门槛,朝左边跑去,就有一条河。河边的斜坡上种了一排排的四季青。斜坡上嵌了一条石板路,不长,就八层,每层都是一整块大石板。估计是造石桥多下来的,用水泥浇筑而成。日晒雨淋下,最后两块的石板都裂了。这边的人都是这是因为河里的落水鬼抓不到小孩,成日趴在石板上,身上的阴气害的石板裂开。所以,这两块石板算是帮我们这群小孩挡了灾,万不可自己一个人去河边玩耍。我当时是不信的,反倒在与这次冲突的落败下,心里激起一股豪气:要与河里的落水鬼好好较量一番。
      一开始,还蛮不在乎地奔到河边。可是等我站到第六块石阶上,下面两块板上的缝吓得我一激灵。两条缝正是在石板居中的位置的裂开,缝的形状怎么看都像是眼前这条河的缩影。尤其石阶与河水接壤的泥土上长满了青藻,还有一条条的水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根本看不见根。
      怪不得杨柳被称作是“鬼树”,这些水草不正是水中杨柳依依的模样。曾看见过的聊斋电影里杨树妖怪的形象令我终于开始害怕了。
      河水在阳光照耀下波光粼粼,反射着阵阵暖意。待我靠近后才发现不全是这样。幽幽水草边冒着一个个小疙瘩状的漩涡,凉意从这些漩涡中冒出,吓住了我。我忍不住开始想水鬼到底长什么样?是群居还是孤零零一个躲在这偏远乡村的河道边。一开始觉得水鬼一定是黑乎乎的一团糊状,后来见微风拂过,河上泛起层层波纹。便开始觉得水鬼应该是女人,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水草是她的秀发,无视了时间,静坐在河边,看着人来人往、日月星辰的不断变化。
      我突然难过起来:为什么我不能是水鬼,超越了人类对死亡的害怕的水鬼?那么如果水鬼是假的,那么河水会不会太寂寞了。直到河流枯竭,化作陆地,都不一定有人能记住它曾经的存在。河里的鱼会死,河里的草会枯竭,河边的老人会去世,河边的小孩会离开。没有人会记住这条无名氏小河,除了居住在这里的水鬼。
      我既害怕又激动,右腿隐隐发软,不敢下去,又不知在盼望着什么。最后,直到我踩在那条缝上,手伸进凉凉的河水中,什么都没有发生。
      “原来落水鬼什么的都是骗人的。果然这世界根本不存在鬼神。”
      那时还小的我,不知道自己心里开始的发酸的原因,把情绪的异常都归咎于受到了欺骗。连手指放进了那些水草边的小漩涡都止不住心里的不开心,于是开始期待大人会赶紧发现我的消失。然后我会编一则关于落水鬼的谎话来骗他们,证实我这趟勇敢的冒险。
      可直到现在,依旧没有人来找我。天开始黑了,大片的蓝色倏地被泼洒成了橘红色。太阳的周围还是金灿灿一片,可相对的远处已经变成了青灰色。紫色、柑橘色、暗红色互相缠绕在一起,围绕在太阳的周围。可黑色就要来了,在看不见的天边,快要来了。一股从远古流传下来对自然的敬畏、肃穆从基因里震荡起来。直到被晚风吹过,我才发现自己后背都是一身冷汗。我不敢再矫情地盼望大人来找我,自己急急忙忙从石阶跑上去,跑回家。
      院子里传来一记嘹亮的唢呐声,似杜鹃啼血,吹出了活人对死人的不舍和内心深处的悲痛。是村里的送葬队,送葬就要开始了。明明已经跑回到家中,脑子里还是河岸的景色。清冷的风吹得河上泛起的阵阵涟漪,似也摆脱时间的流逝,一直就这么荡漾着。年龄小的我不能理解爷爷的死意味着什么,却能感知到自然的神奇能量。后者更受当时我的重视。
      而刚烧完纸钱,正在屋外找我的亲戚说:“时间到了,快来磕头。”
      我任由大人用毛巾狠狠擦了遍脸,牵到房内的草蒲前。塔状的纸钱上在火舌中左右摇动,似舞女在火中跳舞。红色的裙摆不停被舞女上下撩起,左晃右摆。裙边的黑色流苏不停跃动着,挥洒着无数灰烬,充斥了整个房间,沾满两边的玻璃窗。烫人的空气熏地人眼直发疼,让人忍不住流泪。一睁眼、一咳嗽,舞女裙摆下的灰烬就趁机钻入,苦的发疼。舞姿越来越激烈,屋外的唢呐声和悲痛的哭声也响彻云霄。我在这种环境下第一次感受到死亡遗留给活人的痛苦。
      活人对于死人的纪念似乎也在抒发自己现实生活中的痛苦,所以他们痛哭。除了哭还哀嚎,奶奶撕心裂肺地哀嚎似乎要把一生的不如意都哭出来。可旁边的亲戚只是在讨论丧事办的是否体面。
      死亡的一瞬间,活人的世界与死人的世界短暂地重叠了一下,便又阴阳两隔了。死人的世界究竟如何,地狱、天堂、地府、判官、阎王……一切都是活人的臆想,满足活人对死亡的殷殷期待。而我看见了,那一瞬间,生死两界的大门被我看见了。
      纸钱燃尽了,屋里的灰烬还在飘荡。后来,不知谁把窗户都打开了,灰烬被吹出了屋,被一种不知名的神奇力量牵扯着,像是纤夫,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线向上升去。它们的腰间似被黑线捆绑住,动弹不得,按照既定的命运往太阳的方向前进。这时候的太阳不再如正午时分的炎热,而是一个发着金色光的环,吸引着大地万物的魂魄。草木的精魄、动物的精气、人的灵魂都受到了环的吸引,走在了无形大道上,混混沌沌地迎向死亡。既三界之外。
      我被这神奇的景象吸引。竟然都是真的!这世上竟然真的存在人类轻易看不见的鬼神。而我,偏偏看见了!我看见了!一切的鬼神之说都是真的!
      只是这景象一晃眼就不见了。事后,我再回忆起,好像只是我把幻想和现实搞混了。既然都已经搞混了,我就把我之后的想象也说出来吧。
      这些数不清的魂魄们在命运之线的指引下,进入了太阳的光环内,而环后面的赫然是一座金色的大门。大门长什么样,我全然说不出来,只知道这一定是生死之门。这些魂魄们悠悠然进入了这扇大门。而大门不久就消失了。那些没进去的只好再等明天的门开了。它们腰间的细线一下子崩开,化作数不清的颗颗珍珠落入尘世间。魂魄们也随风飘散,归于一切的开始之点。
      唢呐声又响了。凄凉的乐声冻得我骨头发冷。我就这样呆呆地看着这比海市蜃楼还奇妙的景色久久不能忘怀。深深怀疑自己,又不愿怀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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