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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是夜,皓月千里无云,蝉语轻鸣虫声低,微凉的风拂过林间,将葱郁的树冠漾了一片绿涛。
“主公,莲城到了。”
断崖上一骑通体幽黑的骏马迎风打了个啼响,马上坐的俊朗男人一身戎装,黑甲凛冽在月光下,泛出肃杀的凉意,他垂眸扫了一眼崖下万千灯火,淡漠地嗯了一声。
******
乔府
今日中秋佳节,整个莲城都热闹非凡,乔家自然更是。
依山而建的乔府,亭台楼阁上下错落,银月藏楼飞瀑挂檐,远远看去那飞瀑将月色融进水声中,飞流直下一处落在乔家院,另一处顺着院中浅潭直坠陡峭山野,乔家藏月楼便由此得名。
藏月楼二楼的窗户开的大敞,窗棂上倚着个美人,长发倾泻将月色揉碎在婆娑间,造化之工似乎格外偏爱她,将天地灵秀全数雕在了她身上。
乔南星望着天上银盘满月,纤细苍白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窗棂,粉润的唇间溢出了几个温软的音调,温柔空灵的声音随着晚风拂过顷刻消融在月夜间。
“娘子怎么又独自坐着了?今日热闹的很,二郎替你做了一盏花灯!比盈月的还大呢!”
盈月随手从一旁的衣桁上取下一件薄丝披风轻轻搭在她的肩上,俏皮的冲乔南星眨了眨眼睛。
“兄长在何处?”乔南星拢了肩上的披风,将被风吹的有些凉的肩膀裹了进去。
“二郎和大娘子一同在清坊等你呢。”盈月替她将头发随意束在了身后,笑嘻嘻地说道。
乔南星点了点头,眉眼柔柔的看了一眼天上遥遥坠着的月:“走吧。”
她到时清坊早就热闹的不像话了,乔家几个年纪相仿的孩子都凑在一起,玩着飞花令对诗饮酒,不亦乐乎。
平日里乔南星深居简出,没事就爱在藏月楼研习香料侍弄花草,几乎不与人接触,她站定细细瞧了一眼,乔家大房二房三房的小辈今日是凑了个齐全。
二郎眼尖,头一个看到她:“绾绾!快来。”
他放下酒盏,箭步飞快地跑到了乔南星身边,一把把她拉到了满是人间烟火的宴会中。
“绾绾来迟了,当罚才是。”
乔南星敛眉低笑,看着眼前的大美人求饶:“姐姐罚轻些?”
乔南荛也一同笑了起来:“不逗你了,快来瞧瞧你兄长替你做的花灯。”
说罢她拉着乔南星的手走至清坊深处,乔明石献宝似的走在前头跟她描述他做的花灯如何如何好看。
“我回头定要和二叔母好好说说,可不能再惯着你整日窝在那藏月楼了,藏月楼藏月又不是藏你,你整日在里头有什么趣?”乔南荛嗔怪地看了一眼她,用温热柔软的掌心拍了拍她的额头。
“是我不爱热闹,阿娘也左右不了。”乔南星撒娇似得靠在乔南荛肩上,猫一样又娇又软。
乔南荛刚想说什么,忽然一阵不该出现在内院的嘈杂争斗声炸响。
“怎么回事?”乔明石一愣,随后将南荛南星两姐妹护在自己身后。
乔家大房掌事管家慌乱无比脚步浮虚地跑了进了,上气不接下气:“郎君娘子们快些收拾东西!不知从何处冒出了一群叛军攻城,此刻城门已然撑不住了!叛军正在往城中来,快些吧!”
“叛军?”乔南荛脸色惊变。
“我们要逃吗?”开口的是三房的乔南葶,瑟缩的躲在她兄长身后。
乔南星不甚喜欢三房,故而除了逢年过节几乎不见面,此刻忽然开口,倒叫她反应了许久才想起来这人是谁。
“家主已经备好车马,郎君娘子请快些!”掌事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焦急的催促着。
“我阿父和兄长呢!”乔南荛上前两步,目光落在掌事衣襟上的血迹,颤声问道。
掌事双眼一红,几乎哽咽出声:“大郎为替老奴争取时间回来报信,一人挡住了一支叛军小队,此刻不知……”
乔南荛身子晃了几晃,堪堪站不稳,乔南星手快将她扶住:“所有人回去收拾细软,三炷香后后府集合。”
她眸色坚定,扫了一眼身后瑟瑟成一团的三房女眷,把乔南荛交给了她的侍女萤灯,自己拉着愣住的乔明石奔向了藏月楼。
“兄长不善战,去了也是白送一条性命,还要惹来大伯父和大兄的顾虑,不如担起护送女眷出城的重任吧。”
乔南星一边拉着他跑一边察觉到他想上前线救大兄长的心思,即刻出声打断了他。
乔明石缄默不语,一双明朗眸子此刻沉在阴影中,晦暗不明。
“兄长,你去接阿娘,然后我们在藏月楼会面。”
“好……”乔明石艰难的开了口,嗓音哑然。
乔南星看着走远的兄长微微叹了口一气,提裙跑上了二楼,从床边的梳妆台上取出了一支白玉簪,珍视地握在手里。
她要带的东西仅此而已,那是阿爹失踪前留给她的物件。
起风了,风里带着一股淡淡的腥味,揉着桂香把藏月楼的窗吹得吱呀响,乔南星鬼使神差地走到了窗边,她的藏月楼是莲城占势最高之地,一览可观城中万景。
这一眼,叫乔南星心下震动,她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乔家门前拼死拦住了一队叛军,叛军为首之人弯弓搭箭正对着他的头颅伺机取他性命,那是大兄……
怎么会这么快?城门至乔府快马加鞭也得一个时辰,更何况城中还有乔家军城防防守……
乔南星手心发凉,焦急的看着乔府前的动静时余光瞥到了先前兄长为了哄她出门做的连弩,说是可以射中天上的飞鸟,忽然心中有了主意。
她将玉簪绾发,束于发间,一把拿过连弩,撑开窗也不管是不是瞄的准,冲着乔府门前的方向就是一通乱发。
连弩的射程似乎比她想象的远,她的射术也比自己想的好。
乔府门前的叛军瞬间乱成了一团,还有一个骑马的中了她的暗箭倒在地上。
乔明决似乎知道那些箭矢从何处而来,回头看了一眼。
明月之下,一袭青白长裙翩翩于风中,持着连弩敌友不分地扫射。
乔南星的地理位置好的好,在整个乔府的正中间,又是依山而建,视野开阔方便她一眼就看得清家门口发生的事。
叛军自然也发现了她,恼羞成怒地挽弓一箭飞弦而来,乔南星急忙缩头,那支泛着寒光的箭打碎了她身后的花瓶,直直地没入墙中,若是在她身上怕是一命呜呼了。
“混账!”乔明决没反应过来忙着砍杀面前冲上来的几个军匪,回头只见一支寒箭离弦的余影顿时怒然,撞开包围一剑砍在马腿上,射箭之人重重摔下马。
“你伤我妹妹,我要你偿命!”乔明决杀红了眼,提剑就砍,丝毫不顾后背空余的危险。
剑光掠影,血光四溅。
身下之人死不瞑目,身后之人依旧死不瞑目,不甘心地倒在地上抽搐。
乔明决已然做好后背中刀的准备了,可没有预料之中的疼痛,他转头就看到身后原本准备攻击他的人此刻正倒在他脚边疯狂抽搐,后心处还插了一支小巧的连弩箭。
“绾绾……”他抬头,果然看到了那一闪即逝的青色。
“学聪明了,知道躲了。”他笑了笑,提剑看着所剩无几的几个喽啰。
乔南星手脚都在发抖,前两次射击她毫无章法,此次正儿八经地射中人后,她不免有些害怕,可害怕之余竟又多了一丝不该出现在身上的兴奋。
她将连弩中的全部箭矢取出,从她制香的工作台上取了一个翠色瓷瓶,小心地将每支箭头都浸一遍。
那汁液是她前些时日无聊翻古香集时研究出来的一种配料,单用轻轻沾上一点整个手掌都会发麻,可若配上梨花根毒性可消,还会发出奇香,当时她尚在研究梨花根的事并未来得及处理着瓶带着巨毒的曼陀罗草汁,如今倒是派上用场了。
“绾绾!你好了没?”
兄长的声音在楼下响起,乔南星将瓶子仔细盖好收起,提着连弩下了楼。
“我瞧见大兄了,他无事。”乔南星扶着体弱的母亲,安慰似得看了一眼乔明石。
“这是……”乔明石的目光落在了连弩上。
“兄长哄我时做的,如今拿来防身罢了。”乔南星对着他笑了笑:“阿娘我们快走。”
“绾绾,阿娘跑不动,你和二郎快些走吧!”乔母泪眼婆娑。
乔南星微微蹙眉:“阿娘说什么呢!我死也不会抛下你的。”
闻言,乔明石蹲下身,不由分说地背起乔母,三人谨慎地往后府走去。
一路上静得出奇,虫鸣鸟叫绝决。
“有些不对。”乔南星喃喃出声。
就算此刻众人都赶去了后府,庭楼间也不该这么安静。
思量间一股血腥味窜进了鼻中,她几乎是眨眼间的反应,一把推开了乔明石。
乔明石和乔母摔倒在地时的呼叫和那声石箭相撞的金戈声融在一起。
两道夹岸种满了玉簪花,此刻冷箭从何而来当真是分辨不出。
乔南星握紧手里的连弩,目光死死地落在河岸之间的花丛上,生怕错过一丝动静。
乔明石把乔母护在身后,从腰间抽出了一把软剑,站在她身边。
第二支箭很快便来了,乔南星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乔明石一扯,软剑触上箭矢又是一声扎耳的声响。
“快走!”乔南星咬了咬牙,拉着兄长和母亲就跑。
脚下原本站着的地方瞬间被冷箭布满,乔南星甚至觉得那些箭矢从四面八方来,叫人避无可避。
“为何家中会有这样?叛军明明被大兄拦在门外才是啊!”乔明石背着乔母气喘吁吁,一边艰难地躲着箭矢一边骂道。
乔南星根本无法分辨箭的来源,只觉身后箭风呼啸,她若是慢了半步怕是会同她房里花瓶一样。
要命的河岸总算跑完了,三人靠着迷宫一样假山石林短暂的休息了片刻。
“大兄尚在府外鏖战,府兵应当赶去支援了,何故在内院会有这般危险?”乔明石扶着母亲坐下,自己和乔南星一起一左一右守在出口。
乔南星皱眉摇了摇头:“叛军来的蹊跷,家中冷箭来的更是蹊跷。”
说话间,乔明石忽然伸手打断了她,侧耳听了一会儿。
“你不是说,他们一定会路过此处?人呢?”
入耳的是一个从未听到过的野蛮声音,不似中原口音,带了些许蛮夷之音。
乔家兄妹互看了一眼,当即缩了身,躲进了石林中,将母亲藏到了深处后,两人又折到了假山后,透过崎岖的怪石丛林看见了眼前让人肝火烧断肠的一幕。
那野蛮人一样的叛军首领正揪着一人的衣襟,将他从地上拎起,畜生一样的提在手里。
那人正是三房子,乔明日。
“将……将军!这是去后府的必经之路!你看地上的机关已经触发,他们必然在此处,逃不掉的!”乔明日抖如鹌鹑,全然把乔家的风骨丢了个精光。
乔明石看得火冒三丈,手握拳攀在石上青筋暴起。
人马往前走了段路,乔南星的心口忽得坠停了一下,疼得她落了泪,那队人马后面绑着一个人,那人手脚不自然地弯曲着,像个物件一样被绑在马后拖曳,满地血痕。
乔南星身形一动,刚想举起连弩,却被明石按住。
她转头,眼尾哭得红红,无声质问着。
乔明石同她一样,憋红了眼眶,咬着牙强忍着,忽然手背上触上了乔南星的指尖,苍白莹润的手指在他手背上写着:一共十七人,连弩还余二十八。
乔明石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把弩递到他手里,怕箭头上的曼陀草汁干涸挥发,又重新滴了几滴在装箭矢的剑匣上,这才示意兄长射弩。
“咻——”
一箭破风,正中骑马拽着大兄的那人脑袋,小巧精致的箭矢在月色中泛着嗜血寒光,叫人不寒而栗。
“将军!他们一定在这!”乔明日拽着叛军首领的手,害怕地环顾着四周。
不等那首领开口,小而精妙的箭如雨般射来,除了那首领外几乎人人都被擦伤射中,那些野蛮人不屑地看着自己身上手指长的箭矢,冷哼大笑,似乎在嘲笑什么,可不过几息,便口吐白沫到底抽搐几下再也动不了了。
那首领怒然,揪着乔明石挡在身前,用他们听不懂的话骂着。
乔南星曳着裙摆从石林中走出站在那首领面前几步之遥,目光泠泠瞪着乔明日。
“二姐姐……二姐姐救救我!我是不得已——”
还没等他说完,一声骨骼断裂的清脆声便响起,乔明日像个断线的木偶垂着头一动不动。
他身后的叛军首领探出半个头来,看到乔南星后,眸出露出了野兽一样的欲望,喋喋□□:“乔女果然美艳!”
乔南星的目光从死去的三房子身上撤了下来,望着叛军首领问道:“为何攻击莲城?”
叛军首领仰天大笑:“莲城丰饶,美人众多,你们中原人答应了我,帮他攻下此城就封我为莲城王!乔女尽数归我所有!”
“何人答应你的?”乔南星皱眉看着他,努力让自己看上去镇定些。
“这就不是你该知晓的事了。”叛军首领舔了舔嘴唇,盯着猎物一样紧紧盯着她。
乔南星隐在袖下是手已然快把掌心都掐破了才堪堪定下心神来:“莲城王你怕是……当不成了。”
她眸中星光闪烁,映着月色银辉,冷冽又温柔,像极了那支短巧的毒箭。
叛军首领仅是愣了片刻,眼前便是一片盲白,随后一股刺鼻的香味充斥在喉鼻间,呛得他不断咳嗽,松开了挡在他面前的乔明石,一手掐着脖颈一手挥舞着像乔南星打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曳着寒光的箭射来,只穿过那只为非作歹的掌心,没入肩膀。
惨叫声如约而至,乔南星捂着口鼻迅速矮身滚到了乔明石身边,由兄长小心扶起。
“没事吧绾绾?”乔明石握着连弩小心的查视了一圈,没看到伤口这才放下心来,提着弩冲着地上半死不活动不了的首领又是一箭穿心,地上的人没了动静,他把弩交给乔南星后,抽出软剑,一剑一个补刀,以防那些装死的贼人恢复过来后暴起伤人。
乔南星深呼了几息,提裙绕过满地尸首找到了乔明决。
“大兄!”她满目通红,看着地上不成人样的兄长,蹲下身小心轻柔地托住他的头哽咽。
“莫……哭,绾绾。”乔明决的声音像破风的风箱,嘶哑极了。
听到动静后,乔南星忍住心中痛楚,悄悄抹了眼泪:“大兄你如何了?”
“手脚断了,怕是走不了了,后头还有一队叛军,你们快走。”乔大郎咬着牙忍着手脚折断的痛苦直起身来,用肩膀撞了一下乔南星。
“兄长!你背着大兄,我去接阿娘,后府怕是也不安全了,我们去听星阁。”
乔南星咬着牙,眸中决然地看着乔明决:“大兄你不会死,我们也不会死。”
说罢,乔明石接过了大郎,轻手轻脚地将他绑在自己后背上,尽可能不弄到他的伤口。
等处理绑好大兄后,乔南星吃力地背着乔母也出来了。
“大郎!”乔母看到满身是血手脚软绵的乔明决顿时哭成了泪人。
“二叔母,明决无碍。”大郎趴在明石身上,声音发颤,每走一步对骨骼断裂之人来说都是剧痛。
乔南星都看在眼中,咬着唇憋气前行。
得尽快到听星阁,那里地处湖心,湖中央有暗漩直通后山飞瀑潭底若是运气好,没被暗礁撞上的话倒也是条九死一生的出路。
她心中早就把出路盘算好了,大兄一身伤得治疗,手脚还被折断,眼下得先找东西将他的手脚固定正骨才行,听星阁里有大伯种下的宝贝紫竹,笔挺柔韧倒是好东西……
盘算间,已然到了听星阁。
“绾绾此处四面临水虽说暂时是个好去处,可一旦被包围,我们必死无疑。”乔明石眉眼压的低低,有些担忧的看着四周。
“听星阁四面临水,此刻应无人去过,还是安全,再加上大兄的伤需要马上处理,眼下这是最好的去处。”乔南星放下乔母,面色通红喘着粗气一边用手当扇,扇着风一边沿着河岸找渡舟。
乔明石明白她的意思后,不再言语,守着乔母目光随着她的背影落去,手上的连弩也蓄势待发防止冷箭伤她。
“兄长!来!”乔南星蹲在岸边,露出一个头朝着他喊道。
乔明石扶着乔母背着大兄举步艰难地走到了她身边,一艘小船掩在荷叶下。
几人手忙脚乱总算是上了岸,站在了听星阁前。
乔明石把乔明决放了下来,替他擦拭着身上的血污,乔南星和乔母分头找着治伤的药粉绷带。
眼下皮肉伤已经处理好了,四肢正骨成了大问题。
“兄长,你会正骨吗?”乔南星犯了难转头问着自家兄长。
自家兄长也被她问了个愣头眼,摇了摇头。
一直坐在竹椅上心神不宁念叨着菩萨保佑的乔母忽然开口:“我会……”
于是在乔家兄妹震惊的目光下,乔母站了起来,若柳扶风般的来到了大郎面前。
“兄长你去砍几根紫竹来。”乔南星看了一眼门外长得娇美的竹。
那竹子直径和她手腕那般粗细,瞧上去娇滴滴的却是最坚韧,乔明石软磨硬砍了许久才砍下一根来,又听着她的指挥分成了八节大兄小腿那般的长度。
“阿娘你先用这个吧。”乔南星抱着竹子进来,见乔母挽袖于身后,一边用发簪丈量着大郎的腿骨一边安抚着他。
“决儿不怕,二叔母会轻些的。”
话音放落,只听大兄隐在嗓子里的一声痛呼,错位的骨头已经被掰正,乔母在伤口表皮上上了一层药粉,拿着竹子和绷带三两下的过了起来,下手又快又利索,一点也不想乔南星记忆中的柔弱不能自理的阿娘。
在乔母处理好大兄最后一只手臂后,乔南星讪讪地开口:“阿娘你……”
听出了她语气中的疑问,乔母擦着手上的血迹,温柔娴静地看着她:“我与你阿父认识时,你阿父也这般断手断脚的。”
听到阿父后,乔南星下意识开口询问,却被乔母打断:“嘘,你大兄睡着了,小声些。”
乔南星垂下眼眸,看着昏睡的大兄,沉默不语。
阿娘从不在她面前多提她与阿父的事,乔家三位夫人,大伯母是河阳王氏贵女,三叔母出身洛阳萧氏,那两位皆为世家贵女,可独独阿娘,来历成谜身世成谜,外祖一家更是无迹可寻,就像被人故意抹去,一点痕迹也不留。
乔南星有些复杂的看着乔母,眼下诸多疑问也只好藏进腹中,不宜多问。
她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那阿娘会水吗?”
乔母明显愣了一下,看着乔南星认真的面容迟疑的点了点头。
乔南星沉吟片刻,将心里的计划讲给了乔母听。
乔母听完皱眉许久:“这个法子太危险了,你大兄怕是……”
“阿娘,眼下没有别的办法逃出城去了。”乔南星也担忧地看向了不省人事的乔明决。
“大兄之前说的那队叛军来了!就在对岸不远处,我们怎么办?”乔明石从门外快速闪了进来,小声合上门。
乔母看了乔南星一眼,将她的计划说给乔明石听,他听完后咬了咬牙:“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乔南星设计和叛军首领对峙时,他在假山后听得清清楚楚,有人要对乔家不利,若是乔家女落在那些野人手里怕是生不如死。
乔明石不着声色的看了一眼盯着门口发呆的乔南星,握紧了拳头。
“含在口中,可刺激神智不令昏迷。”乔南星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一个瓷瓶,倒了几粒药丸在手中,分别递给了乔母和兄长。
昏迷的乔明决也被强行塞了一颗,悠悠转醒。
“这是醒神丸,里头加了花椒辛辣无比,吊着精神最好不过了。”说完乔南星率先从后窗翻出,悄无声息地落进了湖里。
乔母跟在其后,最后是背着大郎的乔明石。
湖中借着荷叶遮盖,他们安然的游到了暗漩之处,微微转着涟漪的小漩涡昭示着此处底下有气流涌动。
几人心照不宣,潜了下去。
要说真该是命不该绝,过暗漩时并没有乔南星想的那般湍急,水流又轻又缓,根本撞不上蛰伏在河床上的暗礁。
几个起伏后,乔南星探出了脑袋,急促的呼吸着新鲜空气,石缝与河水的间隙中那微薄却弥足珍贵的空气确保了几人不会被憋死。
靠着那时有时无的石缝和乔南星的醒神丸,几人最终是见到了光明,耳边是飞流千尺的滂沱水声。
乔南星知晓,到了,后山那池深潭。
混乱中,她四下抓了几下,并没有抓到熟悉的人,过手皆是冰凉的石块,她吃力的在水中睁开眼,四野茫茫,毫无阿娘和两个兄长的踪迹,她心下焦急,忘了口中含着的药丸一张口泄了气,水从四面八方涌进她的口鼻,将她冲得神志不清,最终眼前浑浊的水变成了一片光明刺眼,刺得她眼睛发疼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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