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飞机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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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诺大的墓园里一个人都没有，安静的只能听得到风声。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手捧着一束蔷薇花的女生缓缓走到一个墓碑前，把蔷薇放了上去。

　　苏厌静静地看着，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林忌，我来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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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岁那年，是他们认识的第一年。

　　大街上人群喧闹，苏厌被人流撞倒了，想象中的踩踏悲剧并没有发生，一股力量把她拉出了人群。重获“自由”，苏厌下意识揉了揉眼睛。
　　她抬头撞进了少年干净的眸子，夏日的晚风拂过脸颊，不知道是风吹的还是心理作用，苏厌的脸红到耳根。对视的瞬间，她感受到了，不是风动，是心动。

　　少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扬长而去，留下苏厌一个人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发呆。

　　回到家，苏母看到她擦破的裙子问“裙子怎么弄的？”
　　“不小心摔了。”
　　苏母上前查看“快换下来吧，怎么这么不小心……对了，一会帮妈把门口那筐菜送到隔壁去，隔壁来了户新邻居，到时候记得叫人。”
　　“哦。”她没有多想便应了下来。

　　苏厌换了衣服，拎起那筐菜去敲了隔壁的门，然后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口练习微笑的弧度。

　　这时门突然开了，开门的正是那个街上的少年。
　　苏厌愣了一下，然后把菜递了过去“那个……我妈妈给…给……”很奇怪，苏厌从来不会结巴，但这次就不同，她支支吾吾半天，干脆放弃。

　　她闭上嘴，看着眼前的少年，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那个男生仿佛意会到了她的窘状，也没多说，抬手接过菜篮“谢谢。”

　　见苏厌半天站在原地不动，他勾了勾嘴角，又接着说“还有什么事吗？”
　　她才反应过来，连忙摆手“哦…没有了……”

　　门关上，苏厌回到自己房间，眉头紧锁，太丢脸了，怎么非要关键时刻掉链子呢。

　　明明自己从来不结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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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二开学第一天，苏厌早早来到学校报道。
　　她以为她这个速度应该是最早到的了，直到走进班级看到最后一排座位上坐着的那个熟悉的身影。是他。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这难道是什么玄学吗？

　　苏厌抿了抿唇，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然后开始翻看上学期的课本转移注意力。现在教室只有他们两个人，苏厌突然就感觉时间过的好慢。

　　奇怪，他是转学过来的吗？
　　明明上学期在学校里没见过他啊。

　　学生们都到齐了，老师把书卷成筒敲了敲讲桌“大家安静一下！咱们班来了一位新同学，林忌同学，上来跟大家介绍一下自己。”

　　学生们的目光立马聚集到教室最后排陌生的男生。
　　林忌丝毫不怯场，大大方方的走上讲台“我叫林忌。”没有其他的修饰词，班级安静的可怕，老师拍了拍他的背“回去吧同学，我明天会给大家统一调座位，今天你先坐那个空座吧。”

　　苏厌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她时常下意识的回头看他，但又不敢太明显的看，她怕被别人发现她的小心思。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想了解一个人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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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老师调座位，林忌成了苏厌的后桌，这让苏厌很不自在，连下课都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她很害怕林忌一直盯着她背影看。

　　刚一放学，苏厌就火速收拾书包回家。
　　还没等走出校门，一只手抓住了她的书包带，她吓的回头，看清来人有点惊讶“林同学……怎么了？”

　　林忌松开手“上车，你妈不在家，去我家吃晚饭。”
　　苏厌连忙摆手“不用的，我回家就行。”
　　少年面无表情的解释道“你妈和我妈去逛街了，托我照顾你。”林忌把她的书包轻松拉了下来随手放到车筐里“快上车，又不是拐卖你，怕什么。”

　　苏厌尴尬的扯了个笑容，小心翼翼的坐上自行车后座。车子骑行，穿梭在大街小巷，看着少年劲瘦的背影，苏厌抓紧后面的车把，以免被甩下去。

　　“抓紧我，要下坡了。”前方传来清爽的声音。
　　苏厌呆呆的抓住他的衣角，一下坡，重力前倾，一个没稳住往前扎了过去，林忌明显感觉到身后的人顿时僵住了。他扯了扯嘴角，一路骑到了家里。

　　“你在客厅坐坐，我去做饭。”林忌把钥匙放在茶几上，走到卫生间洗手。
　　苏厌眨巴眨巴眼睛“你还会做饭啊？”
　　“看着不像吗？”林忌一脸认真的盯着她。
　　苏厌明显感觉到脸发烫，抓紧扯开话题“那个……我妈她们什么时候回来啊？”
　　“不知道。”他走进厨房，不大一会就端着两碗鸡蛋挂面走了出来，看起来还不错。

　　苏厌尝了一口，差点齁死自己。

　　林忌问“好吃吗？”
　　她尴尬的笑了笑“挺……挺好吃的。”
　　“是吗？我第一次做。”
　　苏厌挺震惊的，不过她把一整碗都吃光了。
　　“这么好吃？”林忌好奇的吃了一大口，又原封不动的吐到了垃圾桶“不是，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这么傻？”
　　苏厌笑“你第一次做嘛，应该给予鼓励。”
　　“鼓励别人，齁死自己？”林忌挑眉“蠢。”

　　回到家里，苏厌晚上就没怎么睡过，来回起床喝水，折腾了一晚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弦断了，非要吃完那碗面，总之就是难以形容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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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二学业没有高三的繁重，学校没有安排军训，但是运动会还是如期举办了。

　　苏厌被体育委员求了半天，最终非常勉强的报了三个项目。她其实对体育这方面没什么天赋，但这个要计入班级总分，所以她抱着重在参与的心态成为了800米，实心球，仰卧起坐的参赛选手。

　　放学路上，因为顺路她又遇到了林忌，他没有骑着车，而是推着车走。

　　路过时，苏厌出于礼貌主动搭话“你怎么不骑着？”
　　林忌没有惊讶突然出现的小姑娘，只是睨了她一眼，然后淡淡的说“不想骑。”
　　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苏厌鼓足勇气问他“那个……这次的运动会，你都报了什么项目啊？”
　　“3000米，1000米，400米。”
　　“都是跑步啊……”
　　“嗯。”林忌低头看了看身旁的女孩“你报了什么？”
　　“800，实心球，仰卧起坐。”
　　“噗……”

　　苏厌抬头看他“你笑什么？”
　　“你这小身板，是你撇实心球还是实心球撇你啊？”
　　“……”
　　我谢谢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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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天上午苏厌只有一个800米的项目，她关是想想就头疼。站上跑道的那一刻，她甚至做好了晕倒在操场上的准备。

　　枪声响起，苏厌马上迈开步子跑了出去，因为台下林忌还在看着，所以她更加紧张，拼命向前跑。
　　前两圈她一直跑在前面，接着是最煎熬的第三圈，苏厌已经开始上不来气，最后的冲刺阶段她跑了第二。

　　对于她来说，这真的已经是很不错的成绩了。
　　接下来的项目是林忌报的3000米。

　　苏厌刚跑完八百米，现在很渴，而且还没带水杯，但是她一直没有回班级取，她怕错过他的比赛。

　　明媚的烈阳下，少年随着枪声拔足狂奔，从苏厌的角度看，他的每一根头发都被阳光照射着，少年像是发着光的。

　　一场3000米下来，林忌毫无疑问拿了第一，最后冲刺的时候他甚至装起13来了，直接背过身去冲破终点线，惹得全场沸腾。

　　苏厌见他跑完了终于得空去拿水，她没有回班级，而是去了小卖铺买了两瓶矿泉水。

　　回去的时候她看到陈意然站在林忌面前，不用想就知道是去送水了。
　　苏厌灰头土脸的回到班级所在的观众席。
　　一个男生看到她抱着两瓶水，贱兮兮的来找骂“呦，买两瓶水哦，给我的吗～”
　　苏厌心烦随手把水撇给了他。
　　而这一幕恰好被回来的林忌看到了，他坐在苏厌后面干咳了半天，苏厌回头问“你怎么了？哮喘犯了？”

　　“……”
　　这小丫头今天怎么说话这么冲。
　　头一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还是一小姑娘。

　　林忌俯身到她耳边“你怎么不给我送水啊？”
　　“给你送干什么？我们又不熟。”苏厌不想搭理他，回过头专心看比赛了。

　　林忌听到这答案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半天，然后被气笑了。不熟，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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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运动会圆满结束，高二的学生又回归了枯燥乏味的生活。

　　林忌第一次月考成绩不错，被调到了苏厌同桌，他搬过来的时候苏厌心跳都快了好多，她容易害羞，以后可怎么办啊。

　　林忌漫不经心的收拾着课本，转头跟苏厌打了个招呼“你好啊，新同桌。”
　　又不是第一次见，他倒是还演上了。
　　苏厌克制住自己的心跳，配合他装蒜“你好。”

　　上课铃声响起，班级恢复寂静，老师走进教室开始讲课。林忌上课很老实，但是坐姿吊儿郎当的，还总是盯着苏厌。
　　本来认真听讲的苏厌被盯的不舒服，小声说“你能不能别看着我。”
　　林忌眯了眯眼“我看黑板呢。”

　　可恶啊，他一定是故意的，因为他的座位在教室靠窗的最南面，以他的角度看黑板和看苏厌是同一个位置。苏厌说不过，干脆不理他。

　　放学后，苏厌背着书包走在街上，心不在焉的盯着黑漆漆的柏油路面。
　　路过一个很深的巷子，她被叫住“呦，这不是苏厌吗？”听到记忆深处熟悉的声音，苏厌一惊，快步想离开，还是晚了。
　　里面的女生走了出来，拦住了她“别走啊，聊聊？”
　　苏厌缓缓转过身“杜笙，咱们没什么好聊的。”

　　杜笙是她的初中同学，当时因为比赛作弊被苏厌举报一直怀恨在心，苏厌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
　　杜笙完完全全的变了，她之前还是老师眼里的乖乖女，没想到现在居然这个样子，穿着成熟的服装，浓妆艳抹的，嘴里还叼着一根烟。

　　杜笙突然开口，还越说越激动“被你举报之后，我就再也没资格参赛了，你知道吗？老子从小学奥数就他妈为了这个比赛，6年，学了6年！青春有几个六年！”

　　苏厌打断她“可是你的成绩是造假的，就算你得奖了，你觉得光荣吗？”

　　杜笙突然狂笑，然后靠近，把烟头摁在苏厌胳膊上。苏厌吃痛连忙躲开“你要干什么？疯了吗？”
　　“你还给我！还给我前途！还给我青春！”杜笙像是发狂了一样大吼，她上前扯住苏厌的头发，却被一股力推开。苏厌震惊的看着眼前逆光的身影“林忌，你…”

　　林忌把她拉出巷子，按在自行车后座“以后放学等我一起，我送你回家。”
　　苏厌缓过神来“哦。”
　　她很意外，不止是因为林忌什么都没有问，还是因为林忌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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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的高二一年，苏厌每次放学都会和林忌一起回家。他们慢慢熟络了起来。
　　苏厌也越来越喜欢他了。
　　会经常偷偷看他，虽然天天见到，但是看自己喜欢的人是看不够的。林忌对她很好，有时候会让她产生错觉，他会不会也喜欢她呢？
　　不过错觉只是转瞬即逝罢了。

　　高三暑假的一次同学聚会，苏厌点了一首歌。
　　她希望林忌能够听出来其中的含义。
　　所以这也算是告白的第一步。

　　配乐响起，包厢里依旧一片混乱。
　　少女恬静美好的声音弥漫开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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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之大为何我们相遇

　　难道是缘分

　　难道是天意

　　你存在

　　我深深的脑海里

　　我的梦里我的心里

　　我的歌声里

　　……”同学们纷纷鼓掌，林忌看到她哭了，其实并不明显，但是林忌可以看到她脸上挂着一滴泪。

　　陈意然突然站起来“既然氛围到这了，我今天要宣布一个事情！”她缓缓走到林忌面前，苏厌有种不太好的感觉，她好像猜到她要干什么了。

　　陈意然见林忌看着苏厌没有回神，趁机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同学们开始起哄。
　　苏厌没想到她会那么直接的亲上去，她不敢想象接下来的画面，所以跑了出去。

　　一股温热顺着脸颊流淌，泪水模糊了双眼，来到空无一人的街道，她终于敢哭出声来。

　　原来林忌不喜欢苏厌，他的那些行为都是骗她的…都是假的，她以为他也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她的。

　　包厢内，林忌看到苏厌跑出去打算去追，但奈何陈意然死死堵着他，纠缠着。
　　“亲都亲了，你要对我负责！”
　　“我不喜欢你。”
　　“我管你喜不喜欢我，你必须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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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苏厌从其他人口中得知他们在一起了，点开了置顶的聊天框，编辑了好久，输入又删除，反反复复。

　　最后只发过去四个字“祝你幸福。”
　　然后删除了好友。
　　仅仅两年的暗恋至此结束。
　　从此他们天南海北，各奔东西。

　　再有的交集，是苏厌二十四岁那年。
　　她被一帮人尾随了，天色漆黑，大街上没什么人，苏厌察觉到被跟踪紧走了几步，手在口袋里悄悄开了静音报警，电话接通震动了一下，警方察觉出问题，立马定位。

　　那三个人把她堵到了一个巷子里，苏厌不出声尽量不激怒他们，她缓缓蹭到墙角。
　　其中一个人死死抓住她的手腕，衣服褪去大半，她慌乱的踢打着，被箍住了双腿。
　　这时，警铃从远处传来，那几个人屁滚尿流的跑走了，苏厌迅速整理凌乱的衣服，但是上衣被扯烂了，大面积肌肤裸露着，她只好双臂环住缩在墙角。

　　警方赶到时，过来查看的警察好巧不巧正是林忌，他看到缩在角落的苏厌很吃惊，连忙把外套脱下来把她裹上抱上警车。

　　苏厌看到来人也惊讶，她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他了，张扬热烈的少年已经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男人了。
　　她憋回了眼泪，但心里早已留下深深的阴影，永远挥之不去。

　　“别怕，我在。”朦胧中，她最后只听到这句话，很熟悉又很陌生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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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他们再也没见过了。

　　偶然一天，苏厌得到林忌去世的消息。
　　她很震惊，不敢相信，来到了他的葬礼想了解更多关于他这几年的事情。
　　陈意然把一切都告诉她了“苏厌，我很羡慕你，被他默默喜欢了这么多年，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他找到了当时侵犯你的那几个人，去帮你报仇，他们有刀啊，他傻傻的冲过去拼命，被他们捅死了！整整十三刀，刀刀致命……”

　　陈意然认真的看着她“苏厌，你真以为林忌他喜欢我啊？”话音刚落，苏厌愣住了“你……什么意思？”

　　陈意然笑“我去过他家了，他的床头柜里有一个日记本还有一个纸飞机，上面写的都是你的名字。”

　　苏厌一瞬血液倒流，陈意然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她“东西都在这里了，我可不想当个恶毒的人。”

　　苏厌脚下不稳跌倒在地，眼泪一滴滴掉了下来，她把信一遍遍反复看了好几遍。
　　那个写信的人，却怎么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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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滴冰冷的眼泪落在蔷薇花瓣上，苏厌苦笑“原来你也喜欢我啊……”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她没有资格说他，因为他们两个都是胆小鬼。

　　“林忌，谢谢你，还有，我爱你。”

　　喜欢苏厌一直是林忌的秘密，不可言说的秘密。

　　他们有一个纸飞机的约定，但他们都是胆小鬼，不敢诉说入骨的爱意，所以胆小的代价是，苏厌和林忌从此，不复相见。

　　爱意兜兜转转，终究无法宣之于口。

　　- 正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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