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锦年

　　锦安，是云朝的副都，以盛产长安锦闻名。俗语有“长安锦，护长安，丝锦段段金段段。”而在诸多富商中，掌握着“长安锦”织造技术的，也惟有锦安段家。因此段家受到不少人惦记，也招来不少人的拉拢。

　　段家当家的年轻时与王县令家的小女儿成婚，婚后曾育有一子一女却全都夭折。眼看年将至不惑，段利言四处求神拜佛，却始终没能再有子嗣。

　　夫妻二人本已心灰意冷，打算从宗族中收养一个孩子继承家业。谁知九九重阳节这天，发生件奇事。

　　王婉在梦中梦见自己怀里抱着一匹长安锦，锦里包着一块东西，她拿出来一看，是块通体洁白的鱼形玉。

　　那玉似有灵性般从她手中滑落，掉在地上的瞬间碎裂开来。与此同时，她恍惚听到到有人在她耳边说“若想留住这个孩子，名字单字一个锦。”

　　王婉顿时从梦中惊醒过来，后背惊出一身冷汗。她给段利言讲述了这个梦境，夫妻二人都没太当回事，谁知一个月后夫人身体抱恙，请来郎中一诊脉 ，夫人竟是有喜了。
　　十个月后，段家锣鼓齐鸣，两家人均是喜气洋洋，为夫人的顺产庆祝。

　　问到孩子要取什么名字，段利言脱口而出“就单名一个锦吧，段锦。”

　　“这名字倒像是个女孩儿，不过也好，咱们段家本就做缎子，有了你这儿子冲喜，定能让咱们家生意昌隆。”大伯在一旁打趣道。

　　段利言老来得子，对段锦甚是宠爱。到了该去念书的年纪，段锦吵闹着不想去，好在王夫人所读书甚多便由王夫人担了这发蒙的重担。不过段锦虽不愿去学堂，对王夫人的话却是事事听从，夫妻二人说起这孩子，常是满面春风。

　　可王夫人读的书再多，也终不是学堂中的夫子，终于当段锦第一百零八次问住王夫人的时候，她决定将段锦送入学堂。

　　段锦正坐着吃芝麻糕，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般劈到了他头上，他慢慢的从榻上跳下来，跑到母亲面前，往她怀里一钻就开始撒娇。王夫人被他闹的狠不下心，又一次问“为什么不愿意去学堂?”“去了那就没有爹和娘能保护我了，我也不能守着爹和娘了。”段锦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王夫人，王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儿子竟比女儿还要粘人。

　　她刮了刮段锦的鼻子，告诉他“去学堂中午晚上都可以回家来，而且能比平常多吃两块糕。”在王夫人的诱惑之下，段锦不情愿的点了头，王夫人喜上眉梢，赶忙让人通知老爷给他寻个好私塾。

　　私塾是寻到了，夫子还是个由国都来此的举人。美中不足就是离家有点远。

　　商人寻常不许坐马车，家丁陪送又怕段锦出什么差池。好在有个朋友提醒段利言，不如直接给段锦买个奴，既当伴读又当侍从，也让段锦有个伴。段利言于是趁着布行里生意不忙的时候，去了西市打算给段锦买个伴读。

　　一到买卖街，便有几个奴隶贩子恭敬的迎上来，“老爷，看看我们家的奴吧，牙口好身体也壮实，买回家什么粗活重活都做的来，价钱也实惠着呢！”

　　段利言朝着那几名奴隶贩子的身后看去，尽是些中年奴隶。段利言摇摇头，接着朝里面走去。

　　“唉，老爷，老爷！”一名奴隶贩子还想给段利言再做一番推荐，被身后的家丁恶狠狠的瞪了一眼，不敢再阻拦。

　　再往里去便是些散户，有养不起儿女的夫妻将孩子装在扁担里等人挑选，有交不起赋税被收了田地的中年人将自己明标价码求个安身之所。

　　段利言扫视过去，都不甚满意，突然，不远处一名跪在草席上的孩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孩子衣着虽是破烂，却打理的十分干净利落，与这嘈杂而混乱的买卖街颇有些格格不入。

　　段利言拨开人群，朝那孩子走去

　　“可会些什么？”段利言居高临下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半大孩子。

　　“回老爷，粗活重活都是做惯了的，略微识得几个字，家父旧时也曾教了些防身的把戏。”那孩子眉宇间并无惶恐不安之色，大大方方的朝段利言躬身说道。

　　“你家里的大人呢？也在这里不成？”段利言向周围张望了一下，却并未有人在意他们，心下已是了然。

　　“家中并无兄妹，父亲前几日受了暑热，如今已去了。小人如今已是孑然一身，愿为老爷一世做牛做马，只求能给父亲打个棺材，好早日下葬。”

　　段利言得知他身世遭遇，又见他与段锦相仿的年纪，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同情来。

　　“这里是三两银子，你自去将你父亲的后事料理了。”段利言挥了挥手，身后随行的家丁便从钱袋里掏出几锭碎银，掷到那孩子面前铺着的草席上。

　　“两日后这个时辰，我来这里领你。”段利言说罢，带着家丁扬长而去。在他身后，那孩子飞快的将银子揣进怀里，卷起地上的草席，朝着段利言离开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

　　“你觉得方才那孩子怎么样？”回家的路上，段利言突然询问身后的家丁。

　　“小的不知，只是老爷选的，就一定错不了。只是老爷就不怕那孩子带上这些钱跑了，不再来这里…”家丁恭敬的说到。

　　“那孩子模样长的周正，说话也是个有礼的，想来不会做出这事。”段利言捋了捋胡须，满意的回到府中。

　　这一举动实也是段利言为了检验那孩子为人，若是拿上这些银子跑路，那段利言便庆幸自己没让他成为儿子的伴读。

　　再次去往集市的时候，段利言也在心里思拊，他会不会拿上钱跑路，毕竟三两对于一户四口之家来说是一年多的衣食无忧。

　　谁知远远便看见那孩子站在人群中，见他到来，他便主动来到他跟前磕了三个头。

　　“多谢老爷，小的此生愿意做牛做马报答这份恩情。”段利言对这孩子好感更是增添几分，当即便领着其回了段府。

　　“以后你便叫小五吧，”快走至段府门前时，段利言吩咐道。

　　“是，老爷，小五听候老爷吩咐。”那孩子有模有样的抱拳行了个礼。

　　到了段家，小五的目光便被那朱红雕漆的大门吸引，如此气派的大门，他只在父亲曾给他讲过的故事里听说过。

　　随即视线被那门上挂着的两束菖蒲吸引，他方想起今日正是重阳节了。

　　管家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见到段利言回来，毕恭毕敬的开了门。迈过那高高的门槛，小五方看到段府里一派热闹的景象。

　　“这是锦儿以后的伴读，将他好好打整打整，明日带来见我。”段利言朝管家说道，刚准备再叮嘱两句，一个稚嫩的童声从屋里传来。

　　“爹！你说好今日陪我！”一个玉雪可爱的孩子像个小团子一般迈着小腿朝段利言跑去。

　　“爹的宝贝，爹记着呢，看爹爹给你买了什么。”段利言一把抱起段锦，带着他有说有笑的进了屋。

　　“别愣着了，孩子，随我来。”管家的声音将小五的思绪拉回，带着他去了厢房，为他打点行李。

　　“你以后就住在这，旁边便是少爷的厢房。你这几日便跟嬷嬷学着，日后成了少爷的伴读，饮食起居一应由你来照看。你可要仔细干活，可莫让老爷寒心。”

　　“其它的活计呢，不用我干？”小五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

　　管家看了看他单薄瘦弱的身子，笑着说“你只全心当好少爷的伴读便是，其余粗活重活，一应不用你去做。”

　　离开前，管家忽又问到“老爷给你取名了不曾？”

　　“取了，叫小五。”

　　“小五，好名字，简单好记，入了段府，之前种种一概不论，一心一意侍奉好主子才是要道。”管家提点道，随即又说到“有什么不懂的，你问府里的嬷嬷丫鬟都可以，今日是少爷生辰，你先在房中待着吧，不要到处乱跑。”

　　管家不忘嘱咐他几句，小五都一一应承。管家走后，他还有些不知所措，好在马上又有人送了几件衣服来，虽很朴素却都是新衣。

　　那人还带来老爷口信，说让他先于厢房中休息，不必去见少爷。小五送走那人便躺下来，连续几天为了父亲操劳，他也已经快到极限，一躺下便昏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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