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歌

　　肺叶里有如一把巨斧在撩，开合之间，痛得入骨，全身都忍不住蜷缩。半拉的视线，一轮晕黄的日头。黄沙漫天，狂风呼卷，远远一团黑云裹卷而来。
　　我一下子坐起来。
　　几乎同时本能地揉身向后一滚，一把沙子齐快无比由左至右向前撤去，右脚一勾一带，左脚上前重重一跪，手已绞上喉骨。
　　所制之人一身劲装，胡须满脸，一张脸凌厉非常。
　　他一口唾来。
　　略为偏头，飞起一脚，重重将他踢出老远。
　　就这么一瞬，那远处的黑云已挟裹而来，沙尘蔽天。我眯着眼睛，打量眼前形势，意识迅速收集。
　　同一个躯壳，盛载前后不一的灵魂。
　　但刻上脑花的纹路不会变，记忆在极速复舒。
　　缓缓转身。
　　一支数百人的队伍静静排开，数十车散置，最前列，一匹黑马。
　　“尔等若要内讧，先看清眼前的形势，不想死的，给我抄起家伙!”
　　“宋衡，穆云！”我一声断喝。
　　“末将在！”两人翻身下马。
　　“左右骑绕过沙丘侧翼包抄，弓箭手排开随我正面击射！”
　　“是！”
　　言罢，奔到黑马身边，扯下箭袋，拉弓上弦。
　　敌人已近至眼前。
　　“射！”一声令下，弓箭急出。
　　敌人来势众多，不下七百人，地面一阵强震，当先也是弓箭手，暗无天日里只听满空长嘶。当先一骑窄袖黑甲，身后黑旗上一个大大的江字。冷哼一声，我探手往身后一翻，搭箭激射，旗杆应声而折。
　　一击之后迅速变换位置。
　　“击马，变位！”
　　对方还算聪明，眼看阵中马嘶乱蹄，迅速拉开队伍，沙漠地势开阔，转眼已到近前。
　　“上马！”我回身跃上马背，劲啸在耳旁急过，本能地激起血中兴奋的因子，长枪在手，冲了出去。
　　看准当先一人，双手一错已绞到一处。挡架间交手两个回合，这斯手上无力，原来不中用，不欲与他纠缠，错身间头一低，往马股上一戳，那马惊跳起来，负痛疾奔，几下便将人颠下马，后来的士兵一刀结果。此人一死，来骑阵脚大乱，已有人四散开逃。
　　这么一下就解决问题，我败兴下来，眼看两围已合围上来，便退到一边，静观动势。
　　声势浩大，看架势不过是一伙土匪。
　　只一时，已结束下来，逃的逃，死的死，宋衡过来请示处理，绑了几个俘虏看怎么处理。
　　“这些人是哪里来？”
　　“沙漠里的马帮，不知从哪得到消息我们要经过这里，想来劫粮。”他说话时语多踌躇，吞吐不尽，我不耐挥手让他下去自行处理。
　　肺叶里的纠痛已下去，只是脑后木钝，伸手摸过来，满手血腥。
　　“军医！”
　　我坐下来，靠着马背闭目养神，一时四周寂寂，无数探视的目光扫来，等到包扎完站起来，缓缓扫过目下的士兵。
　　“国有国法军有军规，今日之事，我权当不知，若有再犯，立斩不饶！”言罢，冷冷扫过被我踢出去之人。
　　“此地不疑久留，整队上马，粮车中行，前后挟护速速离开，斥侯前行探路！”
　　言罢，翻身上马。
　　日头已然西斜，等到天色转黑，选了一片沙丘，安营扎帐，列令不得生火，啃干粮。
　　啃了两个硬馍，我意兴阑珊，躺下来，曲肘看这沙漠夜空里的星星。
　　星星那么美丽，不过是些腥臭的气体组成。
　　萧云仙，这人生不过如此。

　　清早起来整装待毕，走出帐篷，沙漠天空洁净，如果不考虑这里恶劣的气候，实在算得奇丽。
　　帐外跪了一地的人。
　　“两位副将，这是何意？！”我扫视一圈，淡声询问。
　　“将军，离王心怀叵测，怀化城粮尽弓绝，却派我等来这沙漠绕道，请将军择道！”
　　“诸位是想逼本将不得不从？”我冷笑几声，“但你等可知，本将若不听上命，便是死罪？！”
　　“将军，怀化死守数月，而今粮尽无援，死守危城，家兄苦苦支撑，若再拖延时日，只怕，只怕——！”宋衡伏地大哭起来，“家兄一片拳拳之心却身陷不义，求将军救他一救。末将深知以下犯上死罪，情愿身死抵罪！只求家兄平安！”
　　说到后面，涕泪齐下叩头不止。
　　“宋衡，”我打量着这沙漠清晨里寂静的景致，默立良久，“今日我若应你，他日谁来救我？！”
　　身后只是一记记重重的叩头声。
　　“但，”我缓缓度到他面前蹲下，“本将确实也厌恶这沙漠的天气，起来说话。”
　　“请将军答应！”
　　“我若是不答应，尔等是否要将昨日事再上一回？”
　　“末将不敢！”
　　“不敢？！”我冷哼一声扫视全场，“尔等还有何不敢？”
　　“你若一心想死，本将不防替你成全！只是你死了，怎么知道你哥平不平安？”
　　“将军？！”
　　“传令，退回一百里，由东入兴庆，再北上怀化。”
　　“是！”
　　“宋衡，”我翻身上马“此间事了，自去请军棍二十！”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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