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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凌晨三点的芙春街不复白日的热闹喧哗,街两边的路灯发出晕黄色的光,静谧的像一幅定格画。
灯光下一条人影从街口慢慢的延升过来,没多久便停在了街中间一栋两层的瓦楼前。
门头上“刘记”两个大大的毛笔字镶在暗红的门匾上。
其实芙春街原来大都是这样的瓦楼,只是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政策的开放,老百姓们的慢慢改建,大部分都已经改成了统一楼房门市,像刘记这样能完整保留下来的原住楼已经为数不多了。
木门微微敞开着,灯光从门缝里面透了出来,打在人的身上,和身后的夜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白明朗抿着唇,脸色没有什么表情,眼睛看起来幽深得像一汪寒潭,带着让人难以靠近疏离感。
他伸手推开门走进去,木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刘国伟听见声音从厨房探出头来,身上还带着厨房里残留的热气,看见是白明朗便笑呵呵的打招呼:“明朗来了啊。”
“阿爷。”
白明朗微微的放松了紧绷的身体,低了点身子,应声:“早上好。”
“好好,今天怎么那么早就过来了。”刘国伟笑着应道,又举起手指了指二楼,发现手上还拿着漏勺,又连忙放下了,“我听着是半夜回来的。”
回来了就好。
白明朗微微松了口气:“阿爷,我上去看看。”
“去吧去吧。”刘国伟没拿东西的手挥了挥,准备回厨房接着准备,转身的时候却又忍不住跟白明朗抱怨了句:“你阿婆就不知道要回家,昨天东东就一直吵着要找她。”
白明朗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眼里带上了一丝暖意,这个时候他跟刘国伟还真的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他点点头,拾步上了二楼。
他站在楼梯口适应了一下昏暗的光线,然后先走进了东边的屋子,果然,床上的小屁孩已经把被子踹到了床底下,枕头却被抱在怀里,呼呼地睡的正香。
白明朗拾起被子抖了抖,盖在了小孩的身上,然后转身出去掩上了门。
白明朗出来后推门进了南边的屋子,窗帘没有拉,微弱的光从窗户透进来。
那是一张看上去很古老的雕花木床,床上挂着白纱帐,隐隐约约只能看到床上侧躺的人影。
床脚下的垫子上卧着一只猫,黑色的皮毛和黑暗仿佛融为一体,感觉到有人进来,黑猫睁开了眼,两只眼睛在黑暗中悠悠的泛着金色的光,看见来人是白明朗便站了起来,伸出前爪伸了个腰,慢悠悠的踱到他脚边蹭了一下,然后悄无声息的走了出去。
白明朗缓缓走到床边,伸手挑开纱帐,睡着的人卷着被子侧躺着,脸也埋了进去,只露出了一个后脑勺,长长的头发披散在枕头上。
白明朗双手撑着床沿,慢慢俯下身去,鼻尖触到柔软冰凉的发丝。
黑暗会使人的感官更加的灵敏,那里有他眷恋的味道,他觉得心里安宁下来,忍不住在那人的耳边轻轻唤了一声:“阿意。”
床上的人没有回应,白明朗有些无奈的勾了下嘴角,直起身坐到床边,脱了鞋子,然后躺下,连人带被子的搂进了自己的怀里,被子里的人终于动了动,把头拱了出来,寻着熟悉的气息钻在了白明朗的肩窝里,温热的呼吸轻轻的打在他的皮肤上,白明朗满足的叹了口气,亲了亲她的头顶,然后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早晨,楼下喧闹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了上来,白明朗缓缓的睁开眼,一张笑盈盈的脸就这样印了进来。
阳光从半开的窗户照进屋里,又渗透进了纱帐里,打在少女的脸庞上,泛出莹润的光泽。
陈天意侧躺着,一只胳膊撑着在耳后,正歪着脑袋笑眯眯的看着白明朗。
“你醒啦。”
“嗯,你怎么醒那么早。”
因为睡眠,白明朗的声音带着一点哑,显得有些低沉。
他动了下身体,微微侧躺了一下,左手从底下穿过去把人揽在了怀里,右手伸进被窝里,摸到腰肢,衣服被轻轻的往上推开了一点,手掌抚在了少女腰间的皮肤上,轻轻的,温热又柔软的触觉。
陈天意一下被他揽在怀里,头动不了,也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瓮声瓮气的回话,“你抱的太紧啦,把我热醒了,好不容易才爬出来上了个厕所,你再抱紧一点,我就要成为芙春镇第一个被尿憋死的人了。”
低沉的笑声从头顶传来,陈天意感受到他胸腔传来的震动,忍不住伸手在他背上打了一下。
“还笑!”
她使劲挣扎了一下,白明朗终于放开了手,让她被憋得红彤彤的的脸拱了出来。
两人的脸离的很近,呼吸交缠在一起,白明朗看着她,两人的视线碰在一起,彼此眼神专注。
陈天意轻轻的舔了下嘴唇,脸微微的又往前凑了一点。
白明朗的唇自然的覆了过去。
陈天意紧紧闭着双眼,睫毛轻颤,在她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小猫一样的哼唧声的时候,白明朗终于放开了她。
太早了,还得再等一等,白明朗在心里叹息。
陈天意睁开眼睛,小口小口的吸着气,平复自己急速跳动的心脏。
白明朗好笑的看着她,看了会又忍不住亲了她一下,然后拍了拍她的后背说道:“起床,先补作业,晚上自习前写完。”
陈天意哀嚎一声躺回床上,卷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一圈。
“不写行不行。”
“不行!”
白明朗的语气斩钉截铁,出去野的时候没想到后果么,平时就是自己太纵容她了,以前最多出去一天半天的,这次居然走了三天,不治是不行的了。
他说不行就是不行,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陈天意认命的从床上爬起来,非常有骨气的从白明朗的身上跨了过去,头发随便拢了一下,套上拖鞋头也不回的就去了东边的屋子。
写作业嘛,肯定是人越多越好,热闹不是。
“东东!”
陈天意一巴掌拍在睡得正香的刘光甫的屁股上,叫到:“起床起床,写作业了!太阳都晒屁股了还睡!”
被拍了屁股的刘光甫一脸迷迷糊糊的爬起来坐在床上,怀里抱着被子,眼神有点怔忪,明显的还没睡醒,看清楚拍自己的人之后一脸委屈:“姐,我昨天已经写完作业了。”
“什么姐,没大没小的,我是你妈,叫妈!”
陈天意恨铁不成钢:“作业写完了可以复习的嘛,复习完了可以预习嘛!怎么能这么不爱学习呢?你这样期末考试你是要考鸡蛋的!”
又来了……每次他姐不高兴就会这样。
刘光甫坐在床上,伸手摸了摸躺在他旁边的阿钰,忍不住在心里小小的叹了口气:他姐什么时候才能成熟一点啊,虽然自己确实是她捡回来的……
哦,阿钰就是那条黑色的猫。
陈天意让刘光甫叫妈是有底气的,因为刘光甫是陈天意捡回来的。
据说当年才十岁的陈天意自己出去办事,半夜回来的路上听见了孩子的哭声,要说一般人要半夜碰见个这样的事情,估摸抬腿就跑了,可是陈天意是谁,她是个三岁就喜欢半夜在外面瞎溜达的主,她辩着声音找了过去,在树底下发现了躺在箱子里哇哇哭的正呛的刘光甫。
陈天意自己就是个小孩,又是大半夜的,本想掉头走,可是突然又想起自己也是被陈阿婆从河里捞回来的,如果不是陈阿婆,陈天估计自己就是唐河桥底下凑数的一缕不成形的魂。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小屁孩有点可怜,犹豫了下最后连箱带人扛回了刘记。
当然,这是她自己的说法,至于真实性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芙春镇里没什么人怀疑她说的话,因为那个年代,因为是女孩或者养不起被丢弃的孩子实在太多了,陈天意自己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陈阿婆两口子无儿无女,直到有一天,当时已经40岁的陈阿婆出去办事,在回来的路上抱回了被丢弃在唐河桥底下的陈天意,两口子才算是有了一个伴。
其实在陈天意小时候是喊过陈阿婆和刘国伟爸爸妈妈的,别人也劝过两口子,可以当个老闺女养,可是陈阿婆不让,她说她和刘国伟没有儿女命,老来有个伴就已经很知足了,不敢奢侈太多,就当个孙女养着吧。
刘国伟脾气好,也看得开,两口子无儿无女却没有生过别的想法,后来抱回来了陈天意,他便也当成自己的亲孙女去疼。
可是当时自家孙女半夜捡回个孩子还是把刘国伟吓了一大跳,天亮了他便出去打听,可是打听了好几天,却没有任何线索,只好把孩子留了下来。
家里有了陈天意,又来了刘光甫,刘国伟觉得人生已经没有什么遗憾,虽然是捡来的,但是刘光甫随了刘姓,老刘家到底是有后了。
至于陈阿婆的来历,没有人知道,只知道她不是南方人,据说陈阿婆年轻的时侯逃难流落到芙春镇时,着实是惊艳了一把这个小城镇的人们,高个子,白皮肤,大眼睛,地地道道的北方美貌女子的模样。
后来无依无靠的陈阿婆被经营刘记的刘老爷子收留了下来,再后来便嫁给了他的儿子刘国伟当了媳妇子,此后便在这里扎了根,再再后来,老爷子去世,刘国伟便子承父业,小两口继续经营刘记。
芙春镇有一个传闻,若不是当年镇长家的独孙溺了水,恐怕刘记的这二层小楼早就没有了,而陈阿婆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外来媳妇子。
当时上面政策下来,临街两边都要拆了重建,改革新面貌,大多数人都扛不住压力,听从了安排,拆了老房子。
虽然有补助,但是刘国伟是不愿意拆的,他从小没妈,跟着父亲一直生活在这栋小楼里,现在爹也没了,刘记承载了他所有情感的寄托,可是去找了几次,镇长都不同意,说这是政策,没得商量。
年轻的刘国伟不死心,思来想去还是想要再争取一下,但是还没出门就听说镇长家的独孙在玩耍的时候落在池塘里溺了水,等发现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没了气。
老镇长家就这一个独苗苗,老太太当时就晕死过去了,家里乱成一团,可就在这个时候,陈阿婆却独自出了门,去了镇长家。
据当年在场的老人们说,当年还很年轻的陈阿婆落落大方的从镇长家的大门走了进去,谁也不知道她跟老镇长说了什么,只看到老镇长领着她进了放着孩子的屋里,后来屋里就传出来孩子的哭声和女人的惊呼声。
是的,孩子活了。
可是明明已经没气了的孩子,大夫都摇了头的,怎么就活了,谁也不知道,那天在屋子里发生了什么,只能由的人们自己去揣测。
只是后来芙春镇的人们说起陈阿婆来,总有几分忌讳几分敬畏又带着几分尊重。
镇上没有拆完的几处老房子没有再被催促着建新,被保留了下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就成了大成街上的一道独特的风景,其中就包括了刘记。
刘记是一家早点店,刘家祖辈都是开粉店的,祖传的手艺,一直传到了刘国伟这里,他做出来的河粉洁白透亮、柔韧而爽滑、口感极好,加上他自己调的汤汁,烫好的粉配上青菜往碗里一装,汤汁一淋,撒上葱花,更是色香味俱全,不仅在镇上很受欢迎,周边的城镇也有很多人慕名过来吃。
眼下才早上七点多,但是一楼已经是坐的满满当当的了,陈阿婆很少管刘记里的事情,刘国伟便雇了对夫妻,一个负责在厨房帮忙,一个负责在外面收拾打扫。
赵志刚和许秀华两口子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住在离镇子不远的赵家村,早五点到,中午一点多就可以回家去忙自己的事情,两口子都是踏实肯干的人,除了在刘记帮工的时间,就在家里侍弄家里的二亩地,种出来的蔬菜瓜果就供应给芙春镇上和隔壁镇的饭馆,包括刘记。
两人在刘记已经待了将近10年了,说是看着陈天意和刘光甫长大的都不为过。
刚收拾完一圈的许秀华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然后站在一楼的楼梯口往上扬声喊:“东东,你醒了没有?”
很快,刘光甫从二楼的楼道探出头,笑嘻嘻的看着许秀华:“阿妠,我起来了。”
妠是对年长的女性长辈的叫法。
许秀华笑着招招手:“快下来吃早饭了,阿妠给你带了小西红柿。”
“哇哦!”刘光甫欢呼一声,他很喜欢许秀华家种的小西红柿,酸酸甜甜的,一口一个,可惜种的很少,每年吃不上几次。
“阿妠,要三碗,姐姐回来了,明朗哥哥也在。”刘光甫说完扭头跑去找他姐和白明朗。
许秀华一听陈天意在家,笑容又大了些,忙往厨房去了,两天没看见了,也不知道那丫头自己在外面知不知道要好好吃饭,得交待丈夫做的格外好吃一点才可以。
等三人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果然桌子上已经端上来了三碗满满当当的河粉,还有一盘洗好的小西红柿。
刘光甫一口西红柿一口粉,吃的好不欢快,陈天意和白明朗也在许秀华一句接一句的问话中把自己的肚子填满了。
期间赵志刚也从厨房出来,对陈天意三天没进家的行为表示了担心,在得到以后不会再这样的许诺之后才重新返回了厨房。
陈天意放下碗把脸转向白明朗,白明朗便抽了张纸给她擦了擦嘴,陈天意心满意足的抿嘴一笑,露出了两个小小酒窝,然后起身溜溜达达的进了厨房。
等她跟刘国伟撒完娇从厨房出来,白明朗已经从楼上把她的书包拿了下来,在后院等她了。
于是陈天意扒在门框上做最后的挣扎,“不写行不行......”
白明朗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陈天意叹口气认命的走出去。
好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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