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予她

　　汀雨不是很开心。
　　十八岁。
　　高考。
　　奶奶去世半年。
　　自己一个人生活。
　　随便一个拉出来都是要人命的程度。
　　可是汀雨，只是觉得有点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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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6的夏季，汀雨六岁，那一年的夏季短促的像是世界上最后一只蝉的最后一声鸣叫。关于那个夏天的记忆，汀雨竟然渐渐模糊了。
　　只记得她和奶奶赶到时父母的身体，也许是尸体，已经被送往医院了，只剩下很大的一滩血在被雨水渐渐稀释的过程中形成了一滩血泊。
　　四周车在鸣笛，那么吵。却没有一个人说一句话，那么静。汀雨想求求他们说句话，不然那摊血水一直往她心里涌，随后涌向喉头，她想吐。
　　后来汀雨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她只是时常不开心。
　　半年前奶奶去世，汀雨似乎找回了那年夏季满身大雨的她所体会到的那种感觉。这种感觉持续了十分钟，十分钟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汀雨平静的料理奶奶的丧事，不懂的她就去上网查，打了一个又一个电话跟殡仪馆还有火葬场核对具体的事情。
　　处理完这些看着奶奶下葬的那一刻。
　　汀雨竟然觉得解脱。
　　从那刻起，在这个世界上，汀雨只有自己了。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不会去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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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年，汀雨还有三个月高考。她学习很好，不是那种头悬梁锥刺股刻苦努力之后换来的好，而是听课、读书、做题、考试，一种顺其自然的好。
　　不过此时的汀雨不是很在乎了。
　　在她第十五次想被车撞死的时候，她早就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其实汀雨这十八年的人生除去两次死亡之外过的很顺遂，父母感情平淡，她和父母的感情也平淡，父母的收入够一家人生活，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温饱不愁，她没有受到过同学的霸凌，六岁之前，她是个普通的再普通不过的小孩。
　　六岁之后，她和奶奶拿着肇事车主赔偿的五十万。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
　　她虽然没有朋友，但是也没人欺负她，甚至还有很多人可怜她，再加上她学习成绩非常不错，几乎没什么烦恼。
　　汀雨只是常常不开心。
　　奶奶下葬的那一天，一路上汀雨捧着奶奶的骨灰盒。黑色的盒子方方正正，太阳照上去木质的纹路清晰分明。
　　奶奶一辈子节俭，又辛劳工作了几十年，除了祖孙俩除了生活必要开支还有汀雨的学费之外再无花销。
　　汀雨不孝，她选了最好的棺木。至于墓地实在太贵，汀雨选了块地势好的。倒不是讲究什么风水旺后代，只是怕雨水淹虫子蛀。
　　如此下来，一辈子的积蓄花了大半。
　　从墓地回家的那一路，汀雨第一次想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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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汀雨撑着上了一个月的课，她实在受不了了，她从学校逃走了。
　　那天下课铃打响，班主任叫她去办公室。办公室里没什么人，室内所有的灯都开着。班主任刘老师三十岁出头，是个美丽温柔的年轻教师。
　　汀雨敲门，走了进去。
　　“汀雨。”
　　女老师笑着迎接她，顺手给她拉开了凳子，“坐。”
　　“谢谢老师。”
　　“汀雨，老师叫你来是想表扬你这一个月。表现得很好，学习成绩也没有下降，老师真的很佩服你。继续坚持下去，还有两个月就要高考了，有什么事情有什么情绪，咱们等着高考完了之后再去缓解一下。”刘老师用尽自己毕生最温柔的语气对眼前的女孩儿说着话，她希望班级里的所有学生都能顺利度过高考。
　　汀雨黑色的长马尾扫到了脸侧，校服偏大，只露出半个指节灯光一晃白的有些惨淡。汀雨低着头，神色淡淡的没有开口说话。
　　“汀雨？你有听老师讲话吗？”
　　“有…”
　　“那就好，老师也是关心你。”
　　“老师关心我？”原本低着头的女孩此时完全将头抬了起来，黑色的眉黑色的眼，一瞬间就望进了人心里。
　　“…”短暂的沉默过后，“对啊，老师当然关心啊，你是班级里学习最好的最听话的学生，最近…家里又遇上了这种事。”刘老师有点尴尬的解释道，为了表现自己的真诚，眼睛一直看着汀雨。
　　“如果我学习不好呢？老师还会关心我吗？”汀雨看起来似乎有些委屈，细看下来好像又不是委屈而是轻蔑。
　　“你这说的什么话？”刘老师放下手里的水杯，用皱眉头的方式压抑自己不解与怒火。
　　“老师所谓的关心，是在学生五分钟的课间叫学生过来谈四分半毫无营养的话，剩下三十秒让学生跑回教室继续下一堂课。老师所谓的关心，是不痛不痒的几句话，说完之后自以为师德伟岸…嗤。”汀雨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声也顺理成章地换来了刘老师的震怒。
　　年轻的女老师满脸通红，不知是愤怒还是恼羞成怒，“汀雨！？”吼完之后又不知道想到什么，做了几个深呼吸极力压制自己的怒火。
　　后来的事汀雨就不知道了，她溜出了学校。
　　虽然是第一次溜，却是已经把溜走的方法看了好几遍。
　　汀雨168的个子，偏瘦的体型，翻墙比隔壁班的几个胖男生还轻松。
　　然后去哪里呢？汀雨不太知道了。
　　还好这是个海滨城市，先去看看大海，汀雨想。
　　傍晚，黄昏时刻。太阳落下的弧线像是径直坠进海里，小时候汀雨总觉得太阳是晚上的时候藏进海里，白天又出来上班的。后来才知道，太阳离大海很远很远。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汀雨站在十字路口，偶尔有车灯闪过，霓虹灯闪烁。路人三三两两，闷头前行。多无趣的人生啊，汀雨想。
　　随后汀雨在手机上敲下几个字，又举起来对准身边的硕大摄像头。
　　“本人的死亡与他人无关。”
　　随后汀雨将手机揣进兜里，红灯亮了，很宽很宽的马路上计时器每秒跳跃，那么宽的路，那么少的秒钟。一辆接着一辆的车很快的过。
　　就是现在，没什么好犹豫的。
　　汀雨飞快地冲向马路中间，迎着一辆奔驰而来的黑色轿车。
　　熟悉的解脱感即将到来。
　　黑色轿车的车主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一瞬间惊慌失措，连忙去踩刹车。估计是车子性能不好加上车速过快，踩完刹车之后车子还在极快的滑行。
　　“砰”的一声。
　　“谁呀…怎么样呀？…”车主紧紧握着方向盘，不自觉地喃喃自语却抖得跟筛子一样。“谁呀？怎么样啊？”他眼神涣散看见路边倒着的那个人，他缓了缓神，重新发动车子，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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