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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他的内心充满了空洞,麻木,痛苦,被剜平的疮疤,表面却是得体优雅,告诉别人“不要担心”。然而平静地望着的自己是一具活着的尸体,一条无法去爱的蛆虫,被撕碎的画布——乱七八糟的拼不完整,缺失的那块漏着风,不断的滋生病态与冷漠。
棘水河没过他的膝盖,但他并不想寻死。
“嘎,嘎,嘎…”一只油光水滑的杂毛鸭子凫水上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面无表情地和它对峙。
“哎呀哎呀,你这个小鬼头怎么跳下河去了?”岸上冒出一人,穿着山鸡黄的小褂,头顶羽毛笠,身边是一群鸭子。
那人笑嘻嘻地对水里的鸭子说道:“又没到端午,你还想做屈原哪?”
他好像忽然发现还有一个人在河里,惊讶道:“哎呀哎呀,这是谁呀?让我看看,这不是方证方大师吗!原来屈原竟是你啊!”方证瞥他。
鸭子嘎嘎嘎的声音伴着河水哗哗流着。
“嗳,方大师,你知道今年是哪年吗?”他压低声音,“庚戌之年呐。”
“那又如何?”
这人兴致勃勃地对着夕阳指手画脚:“很快就有大事发生了。”
“你怎么知道?”
他停下,笑道:“因为我是先知。”
鸭先知挥着竹竿赶着鸭子走了。
方证不知道有什么大事,他不关心。只是在八月份的时候,他捡到了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被绑在一块木板上,是从棘水河上游漂下来的,方证当时泡在河里,河水到他腰那,他一睁开眼睛以为又有什么鸭子之类的来了,不,好像是条小狗,等离近了才发现是个孩子。
这孩子小的可怜,跟条小狗崽差不多,方证没带过孩子,也觉得他顶多一两岁。
那木板上的生命还活着,方证冷眼旁观,往旁边一躲,任由那孩子顺流而下。
呵,他可没有义务必须救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直到岸上的一个渔夫看到,把那块木板拦了下来,惊讶地叫道:“哎你这怎么当爹的!好好一个小孩怎么说扔就扔啊?”
“我不是他爹。”
“我看见这娃从你那里漂下来的!”渔夫深信不疑,“而且我见过你好几回了,天天搁这河里泡着,一开始还以为你要寻短见,原来就想趁机溺死自己儿子,真是人心不古啊。”
方证从水里站起来,再让这愚蠢的渔夫说下去招来人就不好了,自己不想惹来麻烦。
于是,一伸手:“孩子给我。”
“做什么?你还想溺死这娃?”渔夫怀疑道。
“不会了,我一时想不开,如今有了这孩子,感觉又活过来了。”方证皮笑肉不笑,他知道什么话能让世人相信,但他简直要吐出来。
渔夫果然被打动:“所以你是?”
“我,我是他爹。”
“啊呀,你怎么吐了?!”
金桂飘香,洁白的花瓣洒落在湿漉漉的新鲜出炉的“父子”俩身上。
方证随手把孩子往旁边的大石头一放,自己坐在地上,任由八月的阳光晒干衣服。
闭目晒了一会儿,又起身往石头上看去,这孩子的衣服也浸湿了,方证将他衣服解开再包上自己的袍子。忽然一个黑色的东西掉出来,方证捡起,是一个桃木做的护身符,上面刻着出生年月,方证心想:“这孩子果真才一岁多。”反过来另一面写着三个字:张三辅。
方证嫌弃地把木牌收好,回头把孩子抱起来:“张三辅,倒像个迂腐愚忠的官名。”
他已经想好了,既然摆脱不了,那就说明冥冥之中自己该和这个孩子有交集。而且,和渔夫的对话以及张三辅这个名字在他心中引发一些动荡。
他要做个天人纯真实验,用这个孩子。
他会找一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除了让这个孩子活着,什么也不会教给他,人情世故,三纲五常,四书五经,世间一切人为的道理只会污染纯洁的生命。他将培育出一个完美的天然的“神仙”。
方证沉寂冷漠的心脏因为这个计划兴奋地跳动起来。
他抱着这孩子施展轻功行走几日,襁褓稳稳当当地靠在他怀里,风云略过,人烟初现。
怀中的婴孩大哭起来,只是他身体虚弱,哭声像幼猫一样,格外的孱弱无力。
方证皱了皱眉,伸手探了探他的心跳脉搏,心中大惊:“这孩子莫不是养不活了?”
当下抓着襁褓,脸色阴沉的向前走去。
前面是山清水秀的一个小村庄,距离最近的一处农户家鸡犬相闻,飘着袅袅炊烟,一个抱着头巾的妇人正在院子里喂鸡。
方证犹豫片刻,轻声移步,扣了扣篱笆:“大姐,敢问此处是什么地方?”
那妇人手里捏着鸡黍,抬头望见院篱外站着一个恍如世外高人一般的男子,手里不知道拎着什么东西。
她好奇地打量他:“这里是襄阳府太白山脚下,这位先生不是这里人吧?”
方证额首:“在下携子归隐,路过宝地,只是这孩子身体仿佛有些不虞,在下实在束手无策。”
那妇人将手往围裙上抹了抹,走出去打开院篱,这才看到那男子手中的婴儿,面色苍白,哭声微弱,她伸手接过抱在怀里拍了拍,哄着:“乖乖哦,不哭不哭了。”
她问方证:“你这孩子满一岁了吧,孩子的娘呢?你都给他吃些什么?”
方证沉着双眸,语气生硬:“我带他赶路这些天,都是喂他小米糊或者羊奶。”
那妇人点点头,笑道:“你这孩子是饿了,我养过两个孩子,懂点小儿的疑难杂症,他身体虚弱换点辅食,调理调理就好了。”
“进来吧。”妇人进了屋,方证抱着孩子坐在外面的竹椅上。
过了一会儿,妇人端出一碗温热的蛋羹和一碗碎菜末出来,看了一眼方证那扭曲的抱孩子手法,忙道:“我来喂他吧。”
方证默默把孩子递过去。
妇人熟练地抱着孩子,小心地舀起羹汤吹了吹,慢慢喂进孩子的嘴巴里。
方证不做声看着,只觉得养孩子可真麻烦啊。
吃过饭后,妇人哄着孩子睡了,那小小的身体窝在温暖的被子里久违地睡了个好觉。
方证把孩子暂时寄托在妇人家,自己去太白山附近走了走,发现这些大山里都有人居住,除此之外还有砍柴的,打猎的,烧香拜佛的,不得安生。
过了几日,终于叫他寻到了一个寂静的地方,离太白山群不远,犄角旮旯里的一座险山,还没有人涉足过,倒像是从天上降下来一般。
方证上去探查了一番,心满意足地决定在此落脚。
回去要接张三辅上山,那妇人又絮絮地嘱咐了方证一回育儿之法,才放孩子和这个看着不太靠谱的“爹爹”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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