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捡了个食铁兽

　　傍晚的大山，空气中混合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水滴沿着树叶轻轻滑落，久逢甘霖的森林被洗涮一新，满屏翠绿映入眼中，生机盎然。

　　蜿蜒的山路上，一名布衣男子背着沉甸甸的竹篓缓步行走着，青丝被随意束在脑后，泥泞的草鞋踩在湿润的泥土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偶尔会有一两只青色小雀轻巧地落在肩头，亲昵地啄起他的发丝，像在讨要着什么。

　　“今天不行哦，下次再给你们吃的。”男子熟络地用指尖轻轻点了下小雀的脑袋。

　　小雀再次啄了啄他的发丝，不过这次力度就重了一些，在肩头蹦跶了几下就飞走了。

　　看着飞远的小青雀，男子伸手抹了抹额头的薄汗，浸湿的领口带来丝丝凉意。微风拂过他削瘦的脸庞，躁热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走入一条较为隐秘的小路，随手把旁边遮挡视线的杂草清除干净，徐秋宁很快就看到了一座由木头雕砌的山神庙。

　　一座被大片的老旧红布遮盖着木制品安置在山神庙内。红布隆起人形般的轮廓，依稀能看出是位男子。红布几乎笼罩住整个雕像，只露出脚踝处的服饰鞋子，是旧时候的款式。

　　庙前摆放着香火蜡烛以及一些平常的食物祭品，黄香早已熄灭，祭品也所剩无几，距离上一次的祭拜已经过了很长时间。

　　徐秋宁从小就听爷爷说，灵秀山里住着一位山神，守护着山里的万物生灵，浣花村的祖祖辈辈靠山吃山，以前凡是遇上大旱，村民都会来祭拜山神，祈求风调雨顺，作物生长。

　　不知是否真有山神的庇护，浣花村少有天灾，即便是书上记载过的饥荒，村里也是凭借以往丰收的储备，很快就度过了难关，还接济了不少流落的难民。

　　但随着时间推移，世代更新，浣花村人现世安稳，更多人向往村外的世界，渐渐地不再信奉山神了。只有少数人会在清明祭拜先祖时，顺道路过山神庙才会随手插上几柱香，求个吉利。

　　徐秋宁把竹篓放在一旁后走上前，把庙前的残羹剩香收拾了一下，发现之前放上的食物基本都动过，但其中唯一清光的，还是他最常做的也是拿手的甜点——桂花糕，碗底余有点点花色。

　　看来把深林里的小动物们嘴都养刁了，还学会挑食了。徐秋宁微微扬起嘴角，俯身拾起陶碗。

　　虽然从未碰见过来偷吃祭品的小动物，但能料想到应该是些山猴松鼠之类的，毕竟较大的野兽也不睬这些甜口的东西。

　　徐秋宁从小便挺讨动物的喜欢，遇到的小猫小雀都会和他亲近，他也喜欢给它们一些吃食。即便是村头那条常年被链条锁住的看门恶犬，在他路过时也不会狂吠，也只是走近嗅闻几下就重新伏地趴着了。

　　村里的莫老头说他这是被山神眷顾的，有灵性的人，将来必有一番作为。

　　莫老头总是神神叨叨的，以前是给村里做白事的师傅，后来年纪大记不住事了，就每天在自个儿屋门口的树下坐着，时不时在村里走动。

　　还没等刘老接着说完，就看到他似乎被从自己这里顺走的红豆馅饼哽着了，徐秋宁及时给他递过一碗米酒，寻思下次不放红豆了，放韭菜馅的吧。

　　把山神庙的里外清理好后，徐秋宁拿出背篓里准备好的祭品，接着把食物一一摆放在供桌上，荤素都有，还有一壶清酒。

　　徐秋宁把手中的黄香插入香炉，对着山神庙跪拜叩首三次，每次躬身心中默念：望山神护我灵秀山风调雨顺，浣花村村民平安顺遂，五谷丰登。

　　夕阳还堪堪画着最后的余晖，白雾悄然氤氲丛林，弥漫在树木间。天色渐渐昏暗，林下四周静谧无声，偶尔听见几声鸟鸣。山风不见踪影，刚舞动的树叶已悄然落在大地。

　　不久，徐秋宁起身收拾余下的盛器，准备趁天色还未暗前下山，夜晚的山林可不似白日那么平静。

　　突然，他听到身后远处传来几不可闻的声响，窸窸窣窣地，像是活体缓步走来后停下，在暗处打量一般。

　　糟了，这是遇上山林野兽了，徐秋宁心一沉。某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并不好受，像蛇类鳞片触及身体那般令人毛骨悚然。

　　他迅速拾起地上的镰刀，背上比来时轻松不少的背篓，整个人进入戒备的状态。

　　若不是因为早上去集市遇上了陈大金那个地痞流氓，耽误了上山的时辰，也不会碰上如此险境。早知如此，也不急这一时，明天再来祭拜就好了。徐秋宁暗骂道。

　　来不及多想，他屏住呼吸转身环顾四周，只看见一片郁郁葱葱的丛生杂草，加上光线稍暗，根本无从辨认野兽的方位与身形。

　　别急，先冷静想想法子，贸然行动怕会激怒它。这是徐秋宁第一次遇到大型野兽，自然不会以为它会与小动物们一样友好。

　　不过从刚才发出的声响至今已有顷刻，它再无其他动作。看来这兽类至少是在饱腹的状态下，暂时对他没有进食的想法。

　　徐秋宁定了定心神，往靠近下山的小路慢慢挪步，动作幅度很小，不敢发出一丝动静。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不如先走为妙。

　　“嘤唔。”

　　忽然从右前方传来一声兽类的低吟，这呼声明显区别于人类，但听不出其中是警告，还是有其他的含义。

　　徐秋宁身形顿了顿，抬头望去低吟响起的方位。

　　没有看见想象中的老虎豺狼，只见在翠绿中出现了一个圆滚滚的脑袋。严格来说是脑袋的上半部分连着耳朵的地方，露出了脑袋白色的皮毛与一双黑白色的半圆兽耳。脑袋下半部分被几片茂盛的杂草欲盖弥彰地遮掩着。

　　如同模仿他一般，野兽也放轻了喘气，浑身僵直，不细看就跟背景融为一体。注意到徐秋宁看向它时，它还往下方的草丛缩了缩，只留下两只兽耳向后扬着，试图把自己的身躯藏起来。

　　与庞大的外形带来的印象不符，它现在就像做坏事被撞破怕挨骂的样子，想把存在感降至最低。

　　“……”。
　　别的不清楚，至少这只“猛兽”看起来不大精明的样子。

　　但徐秋宁仍不敢掉以轻心，他从未见过这般外形的野兽，看它的体量估计站起来比男性人类还要高出半个身子。孰知这野兽刚刚发出的低吟和此刻的动作是什么含义，不排除是引诱人类的把戏。

　　时间一点点流逝，天色越来越昏暗，也不知道它是不是还有同类在附近，实在不宜久留，而下山的小路就近在眼前。

　　徐秋宁悄然从背篓拿出一个路上摘的野果，大力往远处一掷。在野兽被吸引注意力的瞬间豁出去了，猛地转身就往山路的方向疾跑，也不管跑动会不会惊动到那只野兽。

　　他一路狂奔，虽然深林树木繁多，山路崎岖且岔路多，但凭借对地形的熟悉，还是挺顺利地跑下了山脚。说来，过程只有他发出的声音，那只野兽好像并没有来追逐他。

　　只不过因为太着急逃跑了，他刚从小路出来就被旁边出的枯枝绊倒了，裤子上的布料还被勾破了一小块，小腿因被刮蹭而感到一片火热疼痛。

　　徐秋宁无暇顾及，“嘶啦”一声挣开被扯住的布料，把歪倒的背篓扶正就接着往山下跑。

　　跑过山脚不久，他看到不远处浣花村的几户人家在村口的大树下乘凉，这下才慢慢停下脚步。

　　心脏砰砰地跳不停，徐秋宁左手抚上胸口，减缓呼吸的频率，努力使自己的喘息平息下来。待与平常的样子无异时，他随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才抬脚往村口走去。

　　“咦这不是阿宁嘛，你怎么现在才回村，天都黑了，”一位身穿素花短衫的大娘拿着蒲扇走上前，“这，你裤腿咋还破了洞，有没有伤着哪？”

　　徐林福认出说话的大娘是高家的，叫刘英，他发小的娘亲。

　　幼时他被阿爸捡回村子，阿爸因为没有育儿的经验，对待婴儿总是手忙脚乱的。某天刘英路过院子时听见啼哭声，由此发现了头脚被抱反的徐秋宁，热心肠的她实在看不过去了，直接走进院子把他“解救”下来。一来二往，两家就熟络了，是村里少数跟他家亲近的人家。

　　“我想着把剩下的秧苗尽早插完，就弄久了些。在路上没看清，摔了一跤，没受伤。”徐秋宁意识到手里的重量，往后伸手把镰刀放进背篓里。

　　“阿宁是个能干的好孩子，哪像我家那小子，踢一下动一下，这会又不见人影了。”一位大爷笑盈盈地看着他说。

　　“不过按我看啊，这男人还是得早点成家，多份人多点力，到时候生几个大胖小子，哪还用这么劳累。”一名身穿绿花开衫的大婶边说边吐掉口中的瓜子壳。此话一出，其他几位村民纷纷附和。

　　“太晚了，我先回家了，你们歇好。”不想再多逗留，徐秋宁点头示意便远离了人声喧哗，往自己家方向走去。徐秋宁住在村子南边，南边离浣花河稍远，周围没有几户挨着的人家。

　　走过小溪上摇晃的简易木桥，徐秋宁推开栏杆门进入自家院子，入眼是一棵伫立在院子一旁的桂花树，整个院子都飘散着淡淡花香。

　　他先进了柴房放下背篓，烧水洗漱，随便蒸热中午剩下的饭菜吃了，最后再去喂食正饿得喊叫的家畜。

　　喂家畜时，徐秋宁回想起傍晚发生的事。他没有跟村里的人说起，不想引起恐慌。况且自己也没看清那只野兽的整体样子，说不定只是小动物，也或许根本是自己太累了，出现了幻觉。

　　他之前一直不太相信村里流传的野怪奇谈，直至亲身经历过，才知道不是空穴来风，现在想想都觉得十分后怕。

　　“嘤唔。”那声叫喊蓦地在脑海中响起，徐秋宁平复许久的心似乎又开始跳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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