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月亮

　　季春，云府。
　　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少女静静站着，任凭雨水打湿衣裳，望着眼前不远处，房间里谈笑甚欢的男女。

　　而后，她嘴里不自觉轻念道。
　　“不过是仗着一副好皮相，骗了云公子，又骗了柳公子。当真是……不知廉耻。”

　　等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后，她诧异又有些害怕地捂住了嘴。

　　同时，她感受到了脖颈的一处寒凉，忍不住打了一激灵。
　　身处季春，倒是比寒风还凛冽刺骨。

　　是剑。

　　同时，身后响起一道男声：“是吗。”

　　她一听便分辨出，这是云曜——她仰慕已久的少年。

　　他的声音不重，甚至有些温柔。

　　她喜欢云曜，日思夜想着与云曜说上话，今日来到云府也只是想着碰见云曜一面。
　　没想到，愿望竟是在此刻实现了。但她的心底却是毫无悸动，只有惊恐。

　　她紧咬嘴唇以抑制自身的颤抖，尔后轻发出声：“对不起。”

　　可云曜无动于衷，只是将剑与慕年依的大动脉的距离不断拉近、拉近。直到脖颈沁出接连不断的血珠。

　　“不要……不要杀我。”她苦苦哀求。

　　云曜只是冷哼一声，未停下手上的动作，慢慢凑到了她耳边。
　　“ 慕小姐，背后妄议他人，是不对的。”

　　慕年依没见过云曜这副模样，与从前惊鸿一瞥中的明媚少年有着天差地别。

　　疼痛到麻木的脖颈，逐渐微弱的心跳与艰难的呼吸，视野也变得模糊起来。
　　身体的各项技能无不昭示着她生命的快速流逝。

　　慕年依了然。今日她必死无疑。
　　可她不甘。她从小到大只喜欢过云曜一个人，如今非但没能认识他，反而死在了他剑下。她不甘心。

　　反正也是将死之人，慕年依不知何来的勇气与决心，做了此生最出格的一件事。

　　她一偏头，寻着云曜正在耳语的嘴，贴了上去。

　　云曜的手一僵，意识到了什么，一阵恶寒，迅速加大了力道。

　　手起刀落，瞬间扼杀了慕年依喘息的机会。

　　少女眼中水光涟漪，泪水与衣角的雨水一同淌下，没了声息。

　　一场悄无声息的杀戮。

　　她的尸身直直倒了下去，又被云曜接住。

　　他轻柔地拭去少女脸上的泪，在她耳边温柔地说：“你也配说我阿姐。”

　　他还带着杀人后的兴奋，轻喘着，呼出的气息如同春日微风吹动慕年依耳侧的碎发。

　　语罢，用慕年依的衣服擦干净剑上的血迹，边将尸身随意推给了身后怔愣住的仆从：“处理掉。”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
　　慕年依感受到身后少年推剑的气力逐渐加大，刺痛感不断由脖颈扩散至全身。然而这些都比不上心口万蚁咬噬之痛。她还未来得及回想这糟透了的半生，后悔自己祸从口出，便失去了意识。

　　再睁开眼，又来到了云楚秦房间门口的院子。

　　难道这里是地府了？

　　还未来得及多想，慕年依就发现自己的嘴振振有词。

　　“不过是仗着一副好皮相，骗了云公…”

　　被剑刺穿动脉的疼痛再度涌现，使慕年依惊得一把捂住嘴，阻止了接下去的话语。

　　她皱起眉，细细思索着。

　　这是…穿越+循环？

　　慕年依记得自己是瘫在沙发上玩游戏来着，奈何游戏有些无聊，她不小心睡着了。一睁眼，来到这么个鬼地方，感受到自己的嘴说着话，感受到阴森的死亡气息贴近后背，感受到皮肤传来的疼痛。但她却得不到这副身体的主导权。

　　倒像是用第一人称全息方式观看了这么一出电影。

　　然后再睁开眼时，就是这副光景。直到此刻，她才重获了身体主导权。

　　也算是阅书无数，慕年依很快意识到自己穿越了。下一步，该有个系统给她发布任务吧？

　　“叮咚！欢迎来到《娇宠》的世界！我是系统77，竭力为您服务！”
　　果然，系统虽迟但到。

　　《娇宠》便是慕年依之前玩的一款橙光游戏。男主叫柳群，女主叫云楚秦。慕年依才只过了前面一点儿剧情，但从游戏简介来看，主要是讲男女主的分分合合、虐恋情深。

　　慕年依负责操控云楚秦的角色，可以在作者给出的几个选项中选择云楚秦的行为或者话语。顺带可以随时存档读档。

　　云家是武将世家。每一代都出了将军。云傅作为如今的当家人，是绰绰有名的从一品骠骑大将军。云曜是云楚秦的弟弟，七岁时被接到云家，是云傅早年遗失在外的儿子。但云家人都知道，云曜是云傅与一青楼女子所生。

　　因着云曜身份特殊，不受待见，在府里没少受欺负，只有云楚秦帮他。这给孤立无援、幼小
　　脆弱的云曜心里埋下了名为情愫的种子。

　　在游戏中，有个与慕年依同名同姓的角色。慕年依是书中一个小炮灰，出场不过一段内容，是用来揭露云曜腹黑一面的工具人。自她被杀死后，云曜的暴戾暗黑就愈发猖狂，冒犯过伤害过云楚秦的人，全都被他偷偷报复了。

　　系统：“宿主，您只有完成了所有任务才能回家哦！”

　　“行啊。说来听听。”慕年依自信回答。

　　她还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第一，推动剧情发展，使男女配感情到达100。”

　　“嗯，没问题。”

　　“第二，使云曜的暗黑指数低于20。”

　　“暗黑指数？”慕年依疑惑地蹙了蹙眉。

　　“暗黑指数就是云曜因为云楚秦而杀的人的数量。只要少于原剧情中杀人数的20%就可以啦。”

　　系统的语调轻快，倒是营造出一种轻松愉悦的氛围。于是慕年依也毫无防备地问：“那他原来杀了多少人？”

　　“40。”

　　顺带，慕年依毫无防备地心算了下。
　　40*0.2=…=………

　　“8？不是吧不是吧，我没算错吧。”

　　系统：“没错哦，就是8。”

　　…慕年依震惊。

　　因为云楚秦，云曜从双手不沾鲜血的纯良好少年，变成了染着四十人性命的罗刹。慕年依恨铁不成钢般地叹了口气。

　　所以这次，她必须让云曜因云楚秦而杀的人少于8人。

　　想通这一点后，慕年依：？…你不如让我死。

　　“现在才刚开始，一切都有可能。宿主加油！！”77适时出来鼓励一下，试图证明自己是个有人情味的系统。

　　慕年依深呼吸几口，默默接受了这个任务，问道：“还有吗。”

　　系统：“有哇。第三个，让云曜的好感度达到100。”

　　“这还不简单。他现在对云楚秦的好感度应该已经很高了吧。”

　　“不是哦，是云曜对你的好感度。”

　　慕年依想，若是能看见系统，它现在一定是一脸幸灾乐祸的贱兮兮模样。

　　慕年依忍下心中一万句素质话语，手中的拳头越攥越紧。

　　我的沙发！！我的薯片！！我的家人朋友！！我明天还约了看电影的！

　　她的千言万语最终汇成一句：“我知道了。”
　　顺带为自己默哀，深深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为了回家硬着头皮努力呗。反正只是个游戏而已。

　　“那我之前第一次是怎么回事？”

　　“第一次只是想让宿主体验一下剧情，以便更好地融入。”

　　确实。这剑刺穿动脉的感觉，她永世难忘。

　　“对啦还有，宿主的金手指是读档存档哦~比如现在就是你的第一个档，死后会回到这个档。宿主若是到了后面的剧情，也是可以随时存档的，不过档位只有一个。死亡即为读档。这样，宿主死亡都不需要有负担啦~”

　　听到有金手指，慕年依的幼小心灵终于得到一丝抚慰。

　　“不过。”

　　听到转折，慕年依大喊不妙，问道：“不过什么？”

　　“存档的条件是，必须亲云曜。”

　　？慕年依疑惑。是她理解的那个“亲”…？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这就是你刚刚说的，随时存档？”

　　“当然随时咯。你为了攻略他肯定会经常与他在一起，那么不就是随时都能亲到他吗。”

　　“哈。你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当我是流氓吗说亲就亲？你们颁布任务都是这么奇葩、离谱的吗。”

　　“宿主，要怪就怪游戏中的慕年依死前亲吻了云曜吧。”系统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慕年依绝望地闭上了眼。

　　见她不再吭声，系统又说：“还有一点。”

　　“怎么还有？”慕年依忍不住打断。

　　系统继续说：“男女主感情每25%为一个结点，过了一个结点，档位即自动刷新成当前。”

　　“哦。”经历多重波澜，慕年依已经宠辱不惊了，疲惫地问：“还有吗。”

　　“没啦。那么现在，游戏开始！”

　　“诶…”慕年依还未来得及再说句什么，脖颈上一阵冰凉的触感。

　　完、蛋、

　　因为刚才与77聊天耗费了太多时间，云曜已经来到了她身后。

　　然后，梅开二度。

　　“不过是仗着一副好皮相，骗了云公…”

　　又来了。

　　慕年依掌握事态后，反应很快，开始思考怎么续写才能让云曜放她一马。

　　“骗了云公子，那我祝他们长长久久！”

　　既然云曜这么喜欢他姐，那就顺他心意来恭维他一下好了，这保没错吧…吧。

　　在慕年依自信满满的微笑下，脖子上窜来如毒蛇攀爬般的凉意。

　　在她失去意识之前，隐隐约约听见云曜的声音：“话可不能乱说啊。”

　　也对，少年的爱意在二人姐弟的关系下，应该是难以启齿的。她这么说，倒是要被他灭口了。

　　慕年依边睁开眼边分析了一波她的失误操作。

　　同时，嘴又开始了：“不过是仗着一副好皮相，骗了云公子，又骗了柳公子。”

　　慕年依感受到背后咄咄逼人的视线、不断靠近的阴翳，顿时心跳如擂鼓，硬着头皮、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话锋一转，说出自己准备好的大招。

　　“…什么时候来骗骗我呢？”

　　然后她的余光瞥见少年停滞的脚步，看来，这话挺奏效的。

　　她忍住因紧张而产生的颤抖，努力扬起嘴角，笑意盈盈地转过头看向少年。

　　云曜此刻正盯着她，面上诧异、惊悚、疑惑、不解不停变换，当真有些滑稽。又在二人对视上的一瞬恢复常态。

　　见他准备拔剑的手顿住，又默默将剑塞回剑鞘，慕年依便知，这次成功了。

　　云曜憋出一抹笑，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慕小姐。”

　　慕年依也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不忘做出一副心虚的慌张模样，好似在担心刚才的自说自话被他听了去。

　　别说，云曜长得确实好看，意气风发的，也难怪原剧情中的慕年依为他魂牵梦萦。

　　艳阳高照，远不及他的璀璨。一笑，有着少年蓬勃的朝气，像个小太阳暖洋洋地散射光芒。

　　当然，这都是装的。从他剑下死过三回的慕年依，深谙其背后的暴戾。

　　云曜转身便走，步履匆匆，在慕年依眼里，有丝落荒而逃的意味。

　　“装的这么凶，这就被吓到了？”慕年依忍不住嘲笑。

　　因为古代思想还较保守，未有同性相恋的说法。即便有此想法，也只会藏在心里。而在慕年依的角度，她其实是在自言自语，是云曜耳力过人才听到的，也算是偷听。

　　乍一听到这么大秘密，定是震惊的，注意力全被慕年依居然喜欢云楚秦吸引去了，哪里还注意到前半句话呢。
　　加之云曜只杀害有害于他阿姐的人，慕年依既然是心悦于他阿姐，那倒暂不必担心她会伤害阿姐。云曜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要杀光情敌的份上。
　　所以，云曜没有杀她。

　　慕年依默默为自己的操作打了波666，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才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快步走到云府门口，坐上等候已久的马车回府。

　　慕年依今日本就是专程来云府，想见云曜一面，不料撞见二人照顾云楚秦的场面，发生了接下来的事情。

　　反正她今日也是见到了云曜，或许还给云曜留下了一个深刻的印象…虽然不太好就是了。总言之，原慕年依的最后一个愿望，我慕年依已经帮她完成了。接下来，就是我慕年依的主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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