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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乱世
这个庄子白日里被山匪洗劫过,庭院里横七竖八倒着许多具尸体,少年趁着夜色壮着胆子摸索进宅子,眼下血流成河的场面早是习以为常。
山匪劫第一道,他这是来摸第二道,战乱年头,若是不会个偷摸的手艺,只能等着饿死。他惜命,不肯跟着山匪打家劫舍,也不愿伤人性命,便一路尾随山匪,他们杀到哪里,他就跟在后头捡漏。
现下,这庄子被洗劫一空,连尸首身上也被摸了个干净。他本也不在意金银,乱世中一块金疙瘩对他而言抵不上一个肉包子。他摸索着往灶房走去,翻了良久,才在地上找到一块被踩瘪沾血的硬饼。
什么都不剩,少年有些发恨,看着地上血肉翻腾的尸体,竟然生出几丝遗憾。
突然,漆黑的夜被火光割碎,一串串火点往庄子上拢近。
“捉尽山匪,还世太平!”是杂乱无章的呼喝声。
少年一惊,官兵来了。说是官兵也不过是人多撤了山头的匪民罢了,打着济世还安的名头,自立为王,打来打去,民不聊生。
少年不敢耽搁,悄悄向墙角溜去,攀上一株桃树,窜上墙头,因四周拢了许多人,只好蛰伏在夜里。
院子顿时被火光照明,来的一伙人穿着统一的服装,将整个庄子围住。一身高马大、神色威严的首领被人簇拥而来,他看着满地的尸首,手握成拳,良久才开口道:“将人埋了!”
与以往义正言辞行事却苟且的官兵不一样,这伙人并未翻院搜宅,而是挖了个大坑把人埋了,拢了个老高的坟包,当前还立了个木牌。
首领来到桃树下,少年屏息凝气,只当自己被发现了,这要是被当作乱匪给砍了,实在亏得慌。
可首领只是抬手折断一根桃枝,便转身离开,少年悬着的心,还未放下,就听首领说道:“我无恶意,斯人已逝,还望节哀。”
少年这才回过神,他把自己当作这庄上劫后余生的人了。
首领回到木牌前,将手里的桃枝沾了地上的血迹,在木牌上挥斥起来,上书“哀民之墓”。
一伙人走了,干净利落的走了,少年反而失落起来。
他走到坟包前,鞠了三躬,世道艰难,他要生存,多有得罪。
刚出门口,就发现地上油纸包着两个馒头,少年闷不吭声的捡起来,向着那伙人退去的方向,凝视良久。
半个月后,原先一拨打家劫舍的山匪被楚林军给灭了。
少年没了营生,反而自在起来,他跟着山匪良久,早就摸清对方的套路,通风报信、留综可循也不是什么难事。
之后,少年便只能在山凹凹里晃悠,参军是不可能的,他惜命,见不得战场上的刀光血雨。
这天将晚,少年找了一棵粗壮的树爬上去,山里野兽多,啃食了不少尸体,尝了人肉的野兽,都邪性凶残的很。
正待他将歇未歇的时候,树下传来一阵人声,他扒开树叶探头望去,是一高一矮穿着长袍的道人。按理说习道者,气正神威,再不济也是一副通达的模样,这两人看上去却是一脸狰狞。
高道人坐在树下,伸出瘦削枯长的手指指着远处漆黑的山脉说道:“错不了,这山势嶙峋,绵延如少女侧卧的身姿,那太平村定是在这山里头。”
矮道人笑道:“这回若是能取得封元鬼简,到时候元君一乐,想要多少美人入怀也不是难事。”
高道人污秽的眼神一亮,随后皱眉道:“虽是寻到地方,可太平村有多凶险还未可知呢。”
一听到太平村三个字,少年的眼神蓦然一沉,太平村是个废弃的村子,当年山匪借乱屠村,百十来人一夜之间鲜血涂墙,化作枯骨。
眼下,少年没了出路,浑浑噩噩的东偷西摸也不是个事儿,见这两个道人一副寻宝的做派,忍不住起了顺手捞针的念头。
少年跟着两位道人走了好几天的山路,好在他自小在山野间长大,脚力不凡。就这么一路跟着,终于来到一个破败萧条的村子前。
不知怎得,他一靠近村子,心情莫名沉重,仿佛伸长了脖子被一双无形的手揪住。
高道人掐指算着,说道:“今儿月亏,不宜寻宝。”
“管它亏不亏,现成的金银珠宝在眼前,不去捞岂不可惜?”矮道人迫不及待,但见高道人神色执着,只好作罢。
一直隐在暗处的少年一听,笑得合不拢嘴,他们今儿不行动正好,他原想捡漏,这下能占得先机也好。
这宝贝得用捞的?少年托腮沉思,最后眼神一亮,趁着两位道人睡着,偷偷摸摸溜进村子里寻找池子、水沟,连大点的水缸他都翻过了,结果除了满身灰,一无所获。
一番搜索无所得,他有些累了,好几天前的杂粮饭,现在已经消化的干干净净。一路上就靠一些野果子充饥,现□□力不支,手脚都有些发软,一屁股坐在一个石墩上歇息,抬头入目的是一轮圆月。
这时候突然传来高个道人的声音:“小儿,怎么歇下了?你想捞的宝贝正在你屁股下坐着呢?”
少年一惊,远远看见夜色下蹿出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他再往身下一看,自己正坐在一方圆石筑成的井盖上。
“我歇会再捞,你们寻你们的,我找我的,这荒村子又不是只有你们能来得,等下有宝贝谁抢到就是谁的。”少年昂头道,强发气势,实则心虚,手脚也有些打颤,这两人行事诡异,好似一路上都知道他在后头跟着。
高道人乐呵呵的捋着须子,眼神却凌厉起来:“月色正好,此时不捞,更待何时。”
言语中满是威胁,少年后背发寒,想要反驳,对上道人阴鸷的双眼,就有些语塞,却还是壮着胆子道:“小爷也不是不讲理的主,你们要捞宝贝,就先让你们。”
矮道人懒得废话,上前从袖里掏出一把匕首,抵上少年的脖子:“哪这么多废话,快把井盖搬开。”
少年腿肚子都在哆嗦,勉强反驳道:“杀人犯法,要砍头的。”
“荒郊野外,杀你一个,谁知道,”矮道人不屑,随后神色得意的对高道人说:”听我的多好,直接绑了省事。“
“你那是下乘之法,你看我什么都没做,只不过胡编了几句宝贝,就让他跟着我们走了好几天的山路,看来你也是个贪心野性的人。”高道人最后几句是对少年说的。
少年暗悔不该贪婪,此刻明晃晃的刀锋抵着自己的脖子,只好听从他人使唤,使足了吃奶的力气也没能把井盖给挪开。
高道人看少年身形瘦削,便挥手让他退到一边,自己弯腰扎起马步,提力至脚,抬腿一踹,几十公斤重的石板被踹出去好一截。
少年见状,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高道人如此身手,何必诱惑他跟上来,总不会是乐善好施,要接济他吧。现下更觉内心不安,只怕道人要自己做什么凶险的事。
果不其然,高道人踹开石板,退后几步,说道:“接下来,就由你去捞宝贝了。”
少年看着黑漆漆的井口,里头发散出阵阵腥臭味,让人作呕。
“我看算了,”少年哆嗦着说道,拔腿就想开溜。
高道人岂能让他如意,一手按住他的后脖颈往井口压去,血腥味顿时冲入鼻腔。少年彻底慌了,张牙舞爪挣扎起来:“我不会水,下去也帮不了你们,这宝贝我不要了,放我离开。”
高道人冷笑一声,直接将他掀翻到井里。
少年忍住恶心,泅出水面,牢牢攀附着井壁。
“这不游的挺好?这井底有无数珍宝,你不妨下去看看,你只要将一捆竹简给我,其他的宝贝全都归你。”高道人诱惑道。
矮道人是个直性子,没耐性循循善诱,直接威胁道:“现下,你没得选,若是将鬼简捞上来,我还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若是不捞,我就盖上井盖,你只能等死!“
少年看着黑压压的井水,月色下两位道人身形狰狞,自个今天怕是九死一生。他咬了咬牙,猛吸一口气,往井底泅去。他不信道人的话,但井口有二人守着,他抵挡不了,现下往井底去,若是能寻得出路,再好不过,若是寻不到,捞到什么竹简,便能够和他二人谈条件了。
好在少年善水,只是下头漆黑,这井水黑红如血,邪乎的很,井底并不平坦,似有许多枯枝,扎脚的很,他摸索一阵,并未摸到出口,也没摸到竹简,便拿了一根树枝往上泅去。
待出得井面,井壁光滑不好攀援,少年把树枝往井壁砖缝一插,得以借力,这才歇了口气和二人谈判起来:“这井下,我摸索好一阵,并未发现什么竹简,枯树枝倒是一堆,我想是你们寻错地方了。“
“就是这地方错不了,你再下去好好捞捞,”高道人不死心,抬头望了眼天色,神情焦灼。
矮道人也是急躁不安,从腰间摸了个小罐子出来,拔开罐口,往井边倒了一滴绿莹莹的液体。立见石壁腐蚀,发出嗤嗤的声音。
“小子,看到没有,这毒液能腐穿顽石,往你身上倒个几滴,你怕是连骨头都不剩。想活命就别磨叽,半个时辰内,捞不出鬼简,你就等着尸骨无存吧!”矮道人急不可耐的说道。
少年现下恨不能亲手刮了自己,怪自己太贪心,早就看出两个道人妖异的很,不习道,不布斋,言语下流。本以为自己脚上功夫了得,想来个黑吃黑,却不想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以至于陷入险境。
他不甘心就这么化成腐水,渡了口气又往下潜,眼神掠过自己插入井壁的树枝,汗毛倒竖,那是一截白森森的人骨,莫非井下都是这些…
死人的骨头到底比不上活人的毒辣,少年潜到井底,找到一截骨头,忍着滑腻冰凉的感觉,开始刨起来,井底血肉翻腾,似有藻蔓缠脚,他知道那定是人的发须,一口气用尽,还是没摸到什么鬼简,只好上去换气。
不等道人威胁,他自觉又向下潜去,终于寻到一个四四方方的匣子。打开摸索,里头是一个长长圆圆的物件,估计就是鬼简了。他心理有计较,脱下短褂,抓了几根断骨拿褂子包裹住,塞到匣子里,把真正的鬼简塞到裤子里。
“找到了。”少年托着匣子浮出井面。
道人神色一喜,伸手去接,少年却把匣子往回一收,拿腰带捆住匣子,坠在腰间,说道:“你们把我拉上去,我再把匣子给你。”
矮道人早就急得团团转,一脸狰狞的趴在井口:“别废话,快点给我,不然你就等着渣都不剩吧!”
少年亦是狠下心,说道:“好啊,那我就和竹简一道化成渣。”
矮道人牙一咬,还未发作,就被高道人拽到身后:“好说好说,我们只要鬼简,并不想害人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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