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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婚
康若初都不曾见那定下婚约的玉公子一面就逃了。
听说他生得皎如玉树,气度出尘,是玉湖山庄庄主的长子,堪称良配。可是,那又如何,双方家族只交换了两个年轻人的画像,这门亲事便定下了。对方样貌是否作假美化,人品如何,毫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攀上玉湖山庄这棵大树,是父亲求之不得的。
但她康若初,偏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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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若初是天雨斋掌门康乐先的独女。在江湖上,天雨斋就是个二三流门派,武林大会上只能站第二排的水准。天雨斋由康若初的祖父一手创建,老人家在世时凭借一手“天雨剑法”还算是江湖排得上号的英雄人物。接班的儿子康乐先倒是有志把门派发扬光大,奈何眼高手低,爱搞花架子,好好一个江湖门派,非要弄些吟诗作赋的文人作派,如今说是门派,倒的确更像个书斋,不知康老爷子在天有灵,会不会后悔当初起这“天雨斋”为名。
眼看这天雨斋弟子渐失,在武林大会上的座次从第二排跌到了第三排,掌门康乐先总算有了危机意识,意识到再整天吟风弄月,老父亲留下的遗产都难保,遂起了奋发图强之志,只是他想到的办法,是和江湖上势头正劲的门派联姻。
康乐先打的一手如意算盘:他的独女若初年方十七,生得朱唇粉面、玲珑剔透,又知书识礼,及笄之后上门提亲者便络绎不绝。以若初这般资质,攀一门于天雨斋有益的好亲事,天经地义。
几番打探,康乐先锁定了玉湖山庄的长子,玉虹归。
玉湖山庄是如今势头正盛的门派,庄主玉和靖,年轻时便凭借所创“湖光山色”剑法独步武林,后创立玉湖山庄,广收弟子。一年前各大门派组成联盟共伐魔罗宗,玉湖山庄便是“伐魔”大军中的急先锋,重挫魔罗宗,将其赶出老巢,遁于西南山中,再不现迹中原。玉湖山庄亦名声大振,隐隐有一呼百应之势。
而这玉虹归,是玉和靖的长子,年二十,人称玉公子,相貌、武艺在年轻一辈里皆算出挑。要说唯一的不足,就是这玉虹归是庶出,次子玉虹池才是嫡子。可这玉二公子年仅十五,要待他婚配,恐让自己女儿年岁蹉跎,况且想与玉家联姻的家族不在少数,论实力,天雨斋并不占优势,与其和其他世家名门争夺那嫡子,倒不如另辟蹊径,先“占下”庶出的长子这个“山头”,和玉家成为姻亲,至于后面,倒可以走一步看三步——康乐先不愧捣腾了这么些年琴棋书画,从下棋里学会了不少道理。
可惜康乐先机关算尽,却没把自己的女儿算进去。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有才方为智。为父的舞文弄墨久了,女儿受了熏陶,自己主意多了,便听不进那裹脚布似的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要把我当联姻工具,我就逃了这一纸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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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若初一身男装,东躲西藏,她料到父亲推测她一介女流会往城镇里跑,便反其道而行之,选了个僻静山村作为歇脚处。但山路崎岖确实超出她这位闺阁小姐的预料,艰难跋涉,到达村落附近时已是日暮西下。
康若初坐在一块大石上啃着干粮,百无聊赖地看着来时的小路,她虽有小时练武的基础,但从未走过这么远的路,此刻靴中两脚已是磨出水泡。康若初打横躺在大石上,看着天上赤橙黄辉映的云彩,脑袋微微发懵。
逃婚跑了出来,然后呢?
康若初没想过。或者说得更准确些,她刻意不让自己去想这个问题。但越是这样,越说明这问题的重要性。
一个女子,不嫁人,不靠父母,还能做什么?
康若初正在被灵魂拷问之际,突然听得小路上传来喧嚣。她一个激灵,以为是父亲派的人追来了,立刻翻身跃到大石之后,小心地探出脑袋。只见小路上一个素衣女子跌跌撞撞跑来,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她身后突然闪现几个蒙面男子,持刀劈向女子。女子躲闪不及,肩膀上挨了一刀,踉跄倒地,被众男子围住。
无法无天!
康若初大怒,头脑一热,拔剑一跃而下,挡在女子身前:“哪来的贼寇,欺侮民女?!”
为首的男人打量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一个清瘦的小个子,面露不屑:“小子,想英雄救美?劝你识相些。”
“贼寇,我才是要劝你识相些,知道小爷我是谁吗?”康若初压低声音,稳住气势。父亲教过她,行走江湖,靠气势就能唬住六成人,再加上一套花架子,就足以震住七成,够用了。剩下的三成行家里,三分之一不会点破,三分之一不屑与你一般见识,还有三分之一,遇到了就自认倒霉吧。此乃康老爹行走江湖的独家秘籍——算概率。
“……你是谁?”强盗果然中招。
“方圆百里你不打听打听,有没有人专杀你们这些宵小之徒?”康若初冷冷地笑。江湖上那些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想要出名,最快的捷径就是抓几个强盗,便能获得“大侠”的名号。所以,康若初想赌一把概率。
果不其然,匪首旁边的一个胖大个子突然色变:“糟了,你不会就是‘松林一柄剑’吧……?”
康若初虽不知道这位“松林一柄剑”是谁,但一切正和她意,她把剑往怀中一抱,低头故作深沉地一笑:“你说呢?”
强盗们十分配合地接了下去:“松林一柄剑,寒光照溪间……真的是你?”
这是什么破打油诗,也亏得这位“松林一柄剑”编排得出,肚里墨水堪忧啊……康若初一边腹诽,一边利落地扔下剑鞘,挥剑定格,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夕阳下,她清瘦的身形手持长剑,确如松树一般挺直。
“识相的,就赶紧走,我今天不想杀生。”康如初入戏了。
这出剑的招式,可谓她不长的习武生涯里最下苦功练过的,秉承着康父“输人不输阵”的教诲,练花架子,他们康家父女是认真的。
强盗们显然是被这架势震住了,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
“老大,要不咱们……”胖子胆怯地劝说。
“噗……”康若初的身后传来一声嗤笑,她回过头,看到那个倒在地上的小娘子正拼命忍着声音,她被刀砍伤的肩头微微颤抖,外裳已经被血染湿,也不知道是在忍笑还是在忍痛。
原本已经在犹豫的匪首突然像是受了刺激,猛地举起刀:“小子,敢惹爷爷我,让你竖着来横着去!”
康若初顿时头大如斗,小娘子,好端端的你出什么声,你难道不知道,这种有勇无谋的鲁汉,面子大过天,在女人面前丢脸就像要了他们命根子一样吗?
但表面上,她仍然要维持住不屑一顾的姿态:“那就别怪我剑下无情了。”
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是打不过,逃就是了。
不等对方出招,她已经挥剑砍向匪首。父亲教导过她,打群架,擒贼先擒王。只见夕阳下剑光如雨,粼粼如波。
不得不承认,爷爷所创这套“天雨剑法”,主要是好看,深得“唬人”精髓,也难怪前些年有好些世家弟子拜入天雨斋,都是被这乍看之下的华丽剑法所迷惑,但是只要入门后练过便会知道,想要在好看之余练得十成的杀伤力,却是超出想象的难。她父亲没练得,她自然也练不到,至于那些弟子,多半已陆续离开,另投他门。天雨剑法,成了江湖里绣花枕头一般的存在。
但绣花枕头存在的意义,不就是可以迷惑外行人吗?康若初趁强盗们被剑法忽悠得眼花缭乱之际,一剑削下匪首的蒙面巾,一张胡子拉碴的凶蛮阔面呼之欲出。她本可以顺势在对方脸上划一刀,但她及时收住了剑势——眼下她以少对多,要玩震慑,不能激怒对方下死手。
随着蒙面巾落地,康若初也收起剑退回一步,故作深沉:“下一次,掉下的可不只是一块布了。”
强盗们面面相觑了一瞬,胖子喃喃:“少侠好身手,不愧是‘松林一柄剑’……”
康若初勉强压抑着腹腔颤抖的笑意,这个胖子一唱一和的程度简直到了令人怀疑他是内应的地步。康若初撇过头,遮掩嘴角的笑意,突然看到那地上的小娘子又不可抑制地双肩颤抖起来,即将嗤笑出声——康若初吓得连忙一边挡住她的侧影,一边大喝:“还不走?!”
强盗们一抖,垂头丧气地跑开,很快就没了踪迹。
康若初长长吐出一口气,收起剑,在那小娘子身边蹲下:“姑娘,你可站得起来?”
那女子抬起头,康若初不禁一滞,女子虽粗布素衣,粉黛未施,却五官面容凌厉,精致醒目,风尘仆仆也难掩丽色,看起来二十有余,不像是未经世事的小姑娘。
女子的瞳色较浅,眼神波光粼粼,她眸中似含有一丝笑意,转瞬即逝,变换出一副弱不禁风的可怜模样:“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原来公子就是松林一柄剑……”
这“松林一柄剑”到底是谁啊?康若初很想翻个白眼。
女子又怯怯地问:“小女只听闻过公子的名号,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康若初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可以继续编。她眼睛一转:“在下,康……若林。”反正就随便起个名字吧。
“多谢康公子。”
“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我叫云娘。”
“云娘,”康若初扫了一眼四周,“天已经黑了,那些匪盗不知道会不会在附近徘徊,我们还是先去村里落脚吧。”
“好,我都听康公子的。”
康若初搀扶云娘起身,云娘却身形一晃,站不稳摔进康若初怀里。
康若初倒吸一口气,温香满怀,可惜她不是男子,吃不了这一套啊。她连忙用手把云娘撑开:“云娘,你没事吧?”
“我……我的脚好像崴了……”
“啊……?”康若初愣住,看着云娘楚楚可怜的样子,只能挤出一个安慰的笑,“你若不介意……我背你可好?”
“多谢康公子。”云娘羞怯地笑。
康若初硬着头皮蹲下身,背起云娘,倒是也没多重,可她康大小姐打娘胎出来几时背过人,何况是逃了几天几夜,又和人打了一架之后?
云娘的头趴在康若初肩头,吐气如兰:“我很重吗?”
“不重……不重……小意思……”康若初咬着牙,脖子上青筋暴起。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谁让她康若初今天要出这个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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