鸵鸟

　　宋陈安跟新交的男朋友恋爱刚满两个月的时候，发现对方劈腿了。那个名义上来说只能跟他亲亲抱抱举高高的男人，被一个姑娘挽着胳膊从电影院走出来。
　　是岳尔先看见的，他戳了戳宋陈安的肩膀，示意他回头。
　　宋陈安手里握着娃娃机的摇杆，扭头就见那两人毫不避讳地从众人面前走过，偶尔一些你来我往的小动作，显得恩爱极了。
　　岳尔一脸愤怒地准备冲过去为他哥讨个说法，就被抓住了肩膀，他听见宋陈安轻声说，“算了。”
　　电影开场半个小时以后，胡文辛打来电话，被挂断后又在微信上委屈地问宋陈安，“小安，今天店里很忙吗？”还陆续发了很多表情包，以此来吸引宋陈安注意力，这是他惯用的把戏。
　　不停震动的手机让宋陈安烦不胜烦，不过好脾气的他也只是说，“在新亚看电影。”
　　那边像按了暂停一样，好一会儿没回复。大约二十分钟以后，才又有了动静，问什么时候看完电影，要来接他。
　　宋陈安回了一句，“省点油吧，一趟一趟的，怪麻烦。”
　　胡文辛感觉宋陈安在阴阳怪气，但他没有证据。而后试探地发了一串省略号过去，宋陈安却没有再回复。
　　世上很多事都是在沉默中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胡文辛作为芸芸众生当中的某一个，也有这种觉悟。
　　宋陈安把岳尔送回家后，拐进了A大南门旁靠近主街的一个巷子口，车子停靠在一栋二层小楼前。这是一家名叫XING的书店，也供应饮品和甜点。XING营业至今已经两年多，由于开在大学城附近，面临的大多数客群体还是周边学校的学生。
　　水泥灰色的墙体隐没在昏黄的路灯下，透过大大的橱窗看进去，还有人站在吧台外，伸长了脖子跟里面的人说着什么。
　　宋陈安收回视线，点了支烟。
　　十点半刚过，最后一桌客人走掉。余成澄收拾完店里的卫生拨出了电话，她开着免提问，“老大，你还在忙吗？”
　　宋陈安的声音从手机里外放出来，“辛苦你，我到了。”
　　他挂了电话，勾着钥匙走进店里，看到刚刚在吧台外站着的人，是余成澄的男朋友来接她下班。
　　关灯后的地上还有外面路灯和树的影子，宋陈安就着光从最右边的楼梯上楼。在门边脱了鞋，往前走几步就直接躺在了沙发上。完完全全贴上去的那一刻，是宋陈安觉得一天当中最满足的时候。
　　他在这个城市出生长大，倒是大学离开几年，最后又阴差阳错违背初衷地回来了。
　　阴差阳错说的就是XING。
　　上下两层加起来的面积刚过一百六，好在他自己住，也不会有娶妻生子的打算，这地方够他经营，也够他生活。
　　这是他在全国范围内唯一的房产，虽然说起来有些复杂，但他觉得房子对人的重要性远远高于其它任何东西。
　　他还没成年的时候，自私又强势的父母就要开始各自的新生活了，卖掉房子后分给他的那一部分还不足以支撑他大学一个月的生活费，如此，像买断亲缘关系似的，再也没有联系过。
　　掐指一算，近八年了，他已经快忘记他们的样子。
　　高考后，他实现了小时候的梦想，离开了南城，并且决定再也不回去。大学时候没日没夜兼职的辛苦到现在也不敢忘，这是生活节俭的源头。毕业后被学长们带了几年小赚了些，后来偶然间从别处知道了这栋房子急售的消息，慎重考虑许久还是决定回来，盘算一番后狠狠心买下了这里。
　　刚开始荒了一阵子，实在不知道做什么，又觉得浪费了这么好的地方。但却从那一刻有了归属感，因为无论如何，起码算是有个家了。
　　宋陈安一觉睡得天昏地暗，他梦到了他妈看他时嫌弃的表情，说自己生了个变态。梦到他爸捆着他揍，入眼处全是电饭煲的电源线折在一起抽出来的红痕。
　　他在沙发上蜷成一团，手指紧紧揪着毯子的一角，仿佛回到了中学的教室门口，看他妈站在讲台上咆哮，问到底是谁在跟他儿子搞对象。
　　宋陈安有一种窒息的感觉，他喘着粗气醒过来，久久不能动弹。
　　卫生间的镜子前，他扎起一头卷发，将整张脸没在水里许久，才终于觉得清醒。
　　通红的眼眶让他看起来有些凶，可是水滴不听话，顺着脸颊流下来，还是没能藏住他原本就柔和的面部线条。浓密的长睫毛也被打湿，每眨眼一次眼睛就有一瞬刺痛。挺翘的鼻梁下是紧紧抿起的双唇，像是很烦躁，又像在紧张。
　　睡了一觉起来，他的上衣还凌乱地扎在裤腰里，腰线尽显。一双长腿被牛仔裤包裹，无一不在展示他的好身材。
　　墙上时钟指向凌晨一点，手机接二连三地收到好几条微信消息，他没看就知道是胡文辛的。双方的作息时间不一样，可胡文辛从来不会过问他扑拉扑拉发过来的消息会不会吵到宋陈安，即使有，他觉得宋陈安也一定会体谅他，原谅他。
　　他就没见过比宋陈安脾气还好的人。
　　胡文辛原生家庭条件富足，他爹妈年轻时候开始卖菜，从小推车卖到市区最大的批发市场里最好的摊位。两口子勤勤恳恳地从小县城一路买房到了市中心还算不错的小区，给胡文辛这个独生子创造了极好的生活条件。
　　宋陈安第一次偶然遇见他爹妈的时候，就被他妈的黑眼圈惊到了。那是十几年如一日熬出来的，宋陈安有些震惊，不禁感慨伟大天下父母心。
　　胡文辛不爱读书，十八九岁的时候爹妈放不下这么大的生意，又想按住胡文辛天南海北躁动的心，抽空就叫他去帮忙，一来二去地就成了小老板，一干就是好几年。胡文辛不觉得累，凌晨起床，白天忙完了睡觉，时间一久，也就习惯了。
　　他身边从小到大的朋友，都是同一个圈子里的，跟富二代虽然不沾边，但就此躺平，也能富足过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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