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爱

　　高三时间紧张，家长紧张，老师紧张，这不开学都比别人早一个月。
　　可沈京辞不紧张，挎着单间包慢慢悠悠的晃在人群里，一米八的身高优势，足以让他在一群刚成年的高中生里鹤立鸡群。
　　“沈京辞。”
　　这时有人在背后叫了他一声。
　　沈京辞刚回过头，蒋毅就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揽着他的肩同时一声惊呼：“我靠，我们也才半年不见吧！你怎么又蹿高了。”
　　他俩是初中同学，本应都在扬帆初升高，而沈京辞家出了点变故高中转学了。
　　蒋毅不服气的来回比划着，难以置信仅仅半年时间，这哥们偷偷摸摸比自己高出了半个头。
　　沈京辞笑了笑：“基因好。”
　　看他现在状态不错，蒋毅才问：“阿姨跟着你一起回来了吧！她身体怎么样了？”
　　“恢复的很好，后面按时体检就行了。”
　　“那就好。”蒋毅：“我放学跟你去看看阿姨，她见到我肯定会特别开心。”
　　“别。”沈京辞当即拒绝：“我妈现在需要静养。”
　　蒋毅太聒噪了。
　　走了一段路，蒋毅八卦之心燃起：“陆续谈恋爱这事你知道吗？”
　　“……”沈京辞冷笑了一声：“你觉得我会不知道？”
　　蒋毅差点忘了，他俩亲戚，肯定早知道了，趁人不在，他张口就来：“这狗东西一点都不地道，背着我们悄咪咪的脱单了，还是学妹。”
　　“保安大叔好，一个月不见又变帅了。”说话间隙，蒋毅对着门卫笑呵呵招呼。
　　沈京辞闻言看过去，确实，扬帆本市私立重点中学，不但师资雄厚，建筑气派，环境优美，招的保安也生的端正。
　　越过吊儿郎当的蒋毅，沈京辞先一步跨进校门，初中三年他是在这里读的，原本可以直升，之后母亲生病，他就陪着一起转了学。
　　两年了，兜兜转转又回来了，走进曾经熟悉地方，他此刻竟萌生出一种不合时宜的落叶归根之感。
　　蒋毅跟上他，说话的表情很生动： “京哥，两年没回来了，感觉怎么样，再见母校，有没有热泪盈眶的感觉。”
　　沈京辞看了他一眼：“没什么感觉，就觉得你话越来越多了。”
　　除了高三的学生，其他年纪都还在放暑假，学校里面很清净，只有三三两两的高三学生出入。
　　扬帆中学的教学楼，分三大块，初中部与高中部都是凹字形建筑，大气磅礴的中间夹杂着一栋实验楼。
　　两人朝着高中部走去。
　　蒋毅侧头打量着他，再次感叹： “长的比我帅就行了，怎么还能比我高呢！”
　　沈京辞适时补刀：“成绩还比你好。”
　　蒋毅差点喷出一口血来：“京哥，学坏了啊！”
　　蒋毅一拍他的肩，低声道：“看到没，三点钟方向，有个妹子从我们进校门起，就一直在看你。”
　　沈京辞抓住重点：“学校还有你不认识的女生?”
　　一听被人质疑，蒋毅讪讪一笑：“……那当然不能，一时忘了名字而已。”
　　“你自己回教室吧！我去老师那报道。”
　　蒋毅有点担心：“你还找得到教师办公室？”
　　沈京辞拍了拍他肩，示意他看左前方实验楼：“看到那上面的名字了？”
　　蒋毅站的位置侧头正好看见，实验楼墙上明晃晃的三个大字‘京辞楼’。
　　差点忘了，这学校是沈京辞家投资建的 ，早在这位爷要转回来时，学校就已经贴心的把学校相关资料汇成了APP，给这位大股东发过去了，资料详细到每一个卫生间的位置都注明了，估计负责人都已经在办公室候着了。
　　能进扬帆的家里多少都有些资产，而他身边这位名副其实的富二代，都城太子爷，他京哥。
　　沈京辞报完道，就跟着班主任往教室去，早就听蒋毅说这届的班主任袁静是位看着温柔，内心强劲的女人。
　　沈京辞打量了两眼，个子不高，长相不出众，眉眼间确实温柔，内心强不强撼他还不知道。
　　这届高三刚好二十个班，十二个理科班，四个文科班，四个艺体班。
　　理科班从顶楼往下数，高三十班在整栋楼的到倒数第二层。
　　办理入校档案，他们晚了几分钟到教室，隔着一楼层，沈京辞就听到了高三十班的喧闹声。
　　蒋毅的声音尤其突出，到达十班门口，当袁静出现的一秒，喧哗声戛然而止。
　　袁静显然习以为常了，淡定的走向讲台，看向进门的沈京辞：“做个自我介绍吧！”
　　沈京辞上前一步，言简意赅： “沈京辞。”
　　班里静默一瞬，随即交头接耳，杂声子起彼伏，又在一个眼神里安静下来。
　　袁静也不知道是见多了，还是她这个年纪固有的镇定，对于这简单的自我介绍没有半点疑问，然后对着沈京辞说：“班里的座位是根据成绩自己选的，考试之前你就先坐……”
　　袁静视线在教室扫视一圈，越过张牙舞爪的蒋毅。
　　“那。” 袁静手指靠门的最后一排。
　　沈京辞走过去，与他前排的陆续无声打了个招呼。
　　待沈京辞坐好，袁静才开始秋后算账：“蒋毅，高音不错，以后有需要你的时候，记得为班级效劳。”
　　下课铃声一响，班里女生明目张胆的看向教室后排。
　　这让在女生堆里魅力本就低微的蒋毅极其嫉妒：“我知道我兄弟长得帅，你们也不用这样吧！他害羞，别看了啊！”
　　沈京辞：“……”
　　蒋毅走到沈京辞面前敲了敲桌子，问：“你知道你旁边坐的什么人?”
　　听到这话，前排坐着的陆续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
　　沈京辞抬头瞅了他一眼：“你女朋友?”
　　蒋毅差点炸了： “卧槽，人是男生。” 他扯过一把椅子坐下，给这位新同学科普班级时事：“许慕周，年十八，本届入校以来一直蝉联年纪第一宝座，游戏打的超级棒，人也没有架子，好说话，挺招人喜欢他的。”
　　蒋毅抿了抿唇，即便他不愿意承认：“长的也好看……两大眼睛，尖下巴，长头发。”
　　沈京辞皱了皱眉。
　　“薄嘴唇，颜色特别红，皮肤比我们班文娱委员的还白，就是人太瘦了。”
　　他每说一句，沈京辞的心里越疑惑，尖下巴，长头发，骨瘦如柴，还白，骷髅？……艺术家？
　　他想，这形容，能好看？
　　陆续也听得直乐：“你这让许慕周听了肯定扒了你的皮。”
　　“不至于。”蒋毅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坐在口中人的位置上，他问陆续：“班长，今儿开学，他怎么没来？”
　　陆续也不知道：“应该有事吧！”
　　许慕周虽然喜欢打游戏，但从来不随意旷课，何况今天还是高三第一天开学。
　　这时刚好窗外路过一位短发男生，蒋毅立马把人叫住：“江朝，许慕周今儿怎么没来？”
　　沈京辞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男生长着一副混混样，留着比自己还短的板寸。
　　“有事请假了。”男生有意看了一眼坐在许慕周旁边的沈京辞，手里抛着篮球随着众人离开。
　　“刚那是许慕周的铁哥们，江朝，体育班的。”蒋毅恨不得把全校的人都给沈京辞介绍一遍：“本校的校霸，球打不错，有机会你们切磋切磋。”
　　沈京辞从课桌里抽出一本书来，没说话，校霸，长的确实有几分像。
　　蒋毅翘起椅子脚，一脸乐呵：“不过我倒是很期待你跟许慕周碰一块，强强对决，这年纪第一的位置，该花落谁家呢？”
　　沈京辞翻开书，随意的靠在椅背上：“反正不是你一个排名二十三的人该操心的。”
　　“艹……”蒋毅气的牙痒痒：“京哥，嘴太毒了。”
　　八月的天气，太阳无情无义照得人睁不开眼睛，又热又躁，身边西装革履的男人已经是第三次拿出手帕擦汗了，而许慕周此刻像是被定住了，两只手垂在身侧，庄严的注视着墓碑，遗照上的人慈祥的笑意达致眼底。
　　“周周，该回去了?”身边的男人，他爸忍不住再次开口。
　　许慕周依旧不说话。
　　又过了几分钟，许海峰说：“你现在高三了，是不是该考虑搬回来住了，你奶奶去世两年了，你一个人住那没人照顾，我和你阿姨都不放心。”
　　“我就住那，离学校近。”身边的人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清清冷冷的，不带任何感情。
　　“你搬回来，我让司机每天接送你，一样的方便，那房子有些年头了，卖了吧！”
　　闻言，许慕周转过头去看他，一双眼眶红红的，一看就是哭过，语气强硬道：“那房子是奶奶留给我的，我不同意，你们谁敢卖?”
　　许海峰：“……”
　　许慕周不在看他：“爸，你先回去吧！我等会自己走。”
　　“你自己怎么回去?”这里是郊外，又是墓地，极少有车过来。
　　“手机打车。”
　　许海峰知道拗不过他，走了两步，又道：“有件事忘告诉你了，上个月我见到你妈妈了，她怀孕了，但毕竟年纪大了状态不是很好，有时间你打电话问问。”
　　许慕周又不说话了，只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发呆，待人走了半个小时了，他才慢慢离去。
　　一阵摩托车引擎的声音，江朝蹲在稍旧的五层楼房前，这里一楼的住户都自带一个小院，他没钥匙听见摩托车声才站起身，龇牙咧嘴的动了动蹲久了而麻痹的脚。
　　摩托车摩擦地面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架黑色机车停在了面前，车上的人，长腿一支地，取下头盔，露出了一头宫本武士的长发。
　　“跟你说多少次了，证没拿到之前就先别骑车了，多危险啊！你也不怕被警察叔叔逮着。”
　　“你说你一校霸，怎么婆婆妈妈的。”许慕周把车在院里停好，抱着头盔，开门进屋。
　　屋子不大，小型套二，陈设温馨，客厅连接阳台的位置，被一架钢琴占据了大半的位置。
　　江朝是这常客了，跟在他身后换了鞋，又顺手从冰箱里拿了瓶冷饮，许慕周关上卫生间门，浴室响起哗啦啦的水声。
　　江朝一瓶冷饮喝完，许慕周正好从浴室出来，看他还一副大爷的模样坐着：“这么晚了你妈还没叫你回去吃饭?”
　　江朝从手机里抬头看他一眼：“早上出门的时候就跟她说了，今儿不回去吃饭。”
　　许慕周擦干头发：“我这可什么都没有?”
　　“不用你管。”江朝刚好结束一把游戏：“想吃什么?我点外卖。”
　　“随便。”许慕周没什么胃口，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来叼在嘴里，咬了咬烟蒂才说：“我妈怀孕了。”
　　江朝点外卖的手一顿，惊讶之余，下意识询问：“亲妈？”
　　许慕周顺手砸过去一抱枕，不是亲妈，他能叫妈？
　　“已经好几个月了，你说她这么大年纪了，折腾自己干什么？人那边也不差她传宗接代！”咔嚓一声，许慕周把烟点燃。
　　这话江朝不知道怎么接，愣了半响，憋出一句：“你少抽点烟。”
　　许慕周看着他轻笑了笑，江朝是扬帆中学认名的校霸，很少打架滋事，上高中后只动过一次手还被闹得人尽皆知，又因为他性格暴躁和长相刺头，就被迫安了这校霸名衔。
　　其他的一点也挂不上勾，简直就是一良民。
　　许慕周的父母是事业型选手，常年不归家，从小他就跟着奶奶长大，小学的时候，唯一的变端就是他们离婚了，他判给了爸爸，依旧跟着奶奶一起生活。
　　后来没多久，许海峰婚后就添了一个小儿子，他妈妈周梨近几年才稳定下来，终于嫁了一个安稳的人，在顺利把现在这个孩子生下来，那个家也就完满了，而他就又多了一个同母异父的妹妹或者弟弟。
　　看则家族庞大，实则孑然一身。
　　这些在现在看来都不算事，两年前的今天，奶奶去世，许慕周失去人生最重要，最爱他的人。
　　想到这许慕周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又慢慢吐出来，那段抑郁的日子，他都快忘了自己是怎么爬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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