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不可追

　　阔别四年，她再回江陵。
　　“变了吗？”她轻叹，其实她也不知在叹些什么。
　　她打了车回苏家，路上风景一如往昔，好像没变，路过母校时，还能听到隐隐传来的朗朗读书声，“……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她自嘲笑笑，这四年，她似孤魂野鬼，漂泊辗转，如今想着回来见一眼，却真的有勇气见这一面吗，不知道。
　　李叔见到她，愣怔了下，她笑笑，也不在意，打了招呼便去了母亲生前的琴室，这琴本是随她的，可她四年前却亲手送了回来，她看着这琴，轻手抚摸，却不敢吐露半分。
　　取了琴，又取了些东西，便径直出了苏家 ，李叔正打电话说着什么，她没在意，只听见电话对面的声音甚为嘈杂。“李叔，送我去秦山吧。”她说。李叔愣了下，看大小姐抱着这把琴，了然。
　　去秦山的路上，苏暮有些失神，“李叔，你说江陵变了吗？”“李叔年纪大了，江陵于我而言是家，自然是并没变，小姐怎么这样问？”“是我变了吗？”她沉吟。李叔看着后视镜上苏暮的侧脸，想起了当年那两个小姑娘，只是自从二小姐和老爷去了，大小姐也变了不少，极少回来，大少爷放弃梦想，独自扛起苏家，好像什么都变了。
　　车到了青山山脚，她独自一人踏上山路。
　　自小，她便喜登这座山，相传这秦山共有一万九千五百六十五级阶梯，是北骊皇帝亲手为他的皇后所修，他的皇后，姓苏，是苏家千年前的最后一位女子，永宁二年，自城楼之上一跃而下，年仅二十五岁。苏家一脉单传，其余的不是死于襁褓，便是腹死胎中，苏家虽人定不济，却自有一派处世之道，得以保全千年。她和妹妹的出生破了这所谓禁锢，可妹妹终是没逃过。
　　她缓缓而上，每登一级，变少一级，便近一级，便疼一级。
　　她娴熟的找到一块墓碑，看着墓碑前的那束鲜花，愣了下，没说什么。
　　苏暮取出酒杯，倒出一杯红酒，满满一杯。她伸手抚这照片上的小姑娘，她笑靥如花，却再也回不来了，“小昭，姐姐错了。”许久不来了，她有愧。将酒放在墓前，她架好琴，此琴名唤竹沥，是母亲的琴。也是小昭最喜欢的。
　　琴声乍起，惊起了林间停歇的飞鸟，琴声悠悠，似诉万千愁绪，欲与这寒风试比。
　　不远处的藏匿的身影好像被风吹停了，他看着她，像是在恋着什么。
　　猛地，她再也撑不住，琴声骤然停了。不远处藏起的身影似待发之箭，猛地便要冲过去，四年了，紧紧握起的拳头早已出卖了他。
　　“暮暮，暮暮……”苏简言看着昏迷的妹妹，眼里晕不开的心疼。他伸手欲抱起她，样子略显吃力，起来时还有些不自然。
　　他抱着她，匆忙下山，连母亲的琴也无暇顾及。
　　那身影看着满天星斗，还好，你回来了……
　　“怎么回事？身体再差也不至于昏迷吧？”苏简言带她下了山，让李叔去取琴，他先送暮暮回家。
　　次日，苏家。
　　“说吧，这四年你去哪了？”苏简言的声音有些愤怒。
　　苏暮自知苏家医生的厉害，瞒不过也没打算瞒。
　　“随军医生。”她很平静，似乎在诉说一件与她无关的事。
　　“你……好样的。”苏简言好像气笑了，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喂，程白，给我准备养伤的药，苏暮回来了。”对面的人有些欣喜，转眼又问，“什么伤？”苏简言默了默，“枪伤。”对面一下没了声音……
　　“哥，竹沥呢？”屋里的人突然出了声，好似撒娇的语气。苏简言知道她不过想哄哄他，他自小便也吃这一套，心下软了三分，“琴室。”
　　苏暮松了口气，“对不起，哥。”
　　苏简言走了，并未说什么，只说“好好养着吧。”
　　她不知道，苏简言并未离开，而是去了祠堂，跪下，“父亲，我没照顾好暮暮。”他跪了许久，终于打定了主意。
　　“阿城，你去……”苏简言吩咐下去，然后说，“暮暮不会再有事了，我定会照顾好她，不惜代价。”字字铿锵，少年俊逸的脸上写满了坚毅。不过二十八岁，便已掌握苏家的人，他会做什么呢？
　　苏盏回来是有事要做的。
　　她打电话给助理谢童。“在江陵吗？”她一开口就问。
　　“苏暮？”他有点惊讶，“你终于回来了。”
　　她也没说别的，“给我组个局，我要请王导吃饭。”
　　“刚回来就谈工作，也不见见老朋友了？”
　　苏暮没理他，继续说，“我要重启四年前的项目。”
　　“四年了，还没忘了他？”
　　“不是，善始善终。”她很平静。四年了，时光把她也骗了。
　　“好，我还在中都，马上过去。”他停了停，“徐总知道你回来了吗？他在江陵。”
　　苏暮却挂了电话，只留下嘟嘟的声音。
　　谢童简单收拾了东西，和王导约好了时间，给苏暮发了过去。“明天上午十点雅舍。”
　　苏暮看到了，勾唇一笑。苏简言有些好奇，“谁啊？让我妹妹笑得这么开心。”
　　“哥，我明天出去应酬一下。”
　　“好，早点回来，明天晚上家宴别忘了。”
　　她嗯了声，继续吃饭。
　　第二天一早，谢童就来了。看到苏暮的时候，险些哭了出来。“你终于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
　　“你终于回来了。”他又重复了一遍。苏暮默了，她回来了，人回来了，状态回来了。
　　路上，谢童开了口。“苏暮，徐总去年得了肺炎，老徐总将他接了回来调养。”
　　“死了？”
　　这丫头……
　　谢童白了她一眼，“现在好的差不多了，过两天就回中都了。”
　　苏盏没说话。
　　谢童继续说，“徐总一直等着你，十几年了，你们也是青梅竹马的情分，没有人比他对你更好了。
　　“是吗……”苏暮想起了另一个人，那个模糊的身影，那个四年前就成了禁忌的人。
　　谢童看着她的侧脸，继续说：“回来通知徐总了吗？”
　　“还没，过两天去他家看望一下吧。”苏盏说。
　　谢童很高兴，想着徐总这么多年终于有了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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