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天

　　“嚯嚯嚯！快点快点！去迟了就抢不到签了！”
　　“啊啊啊！我已经抽空十四个百年了！这次该轮到我了！”
　　“嘤嘤嘤！这次是九尾狐娘娘当值啊，我愿为娘娘马前卒肝脑涂地……”
　　……
　　高耸入云连绵不断的巨大山脉中，一道道奇快无比的身影，或从盘根错节的树林间，或在苍劲高耸的树冠上，或直接翱翔穿梭于云雾里，从四面八方如朝圣般涌向中心一座被云遮雾绕的巨大山峰。
　　山峰初看似破云而出，待靠近才能发现，整座山峰根本就是悬浮于云层之上，距底下山峦千丈。峰底平整如镜面，传说中是先天神开天辟地化世后，祂所持的巨斧开灵，砍下悲鸣一刀所致。
　　山峰之上，有亭台楼阁掩映于苍翠间，于皑皑白雾中若隐若现。那一道道奔袭而来的或大如乌云盖世或小如草上露珠的身影，则都是冲着山腰间那座最大的楼阁而去。
　　楼阁高九层，造型古朴沧桑，以古木和玉石为基，最高端可见挂着一块红底金字的巨大牌匾，上书三个大字：司天阁。
　　只是还没等这群本体各样的妖精怪们进去呢，就见那楼阁如被捅了的蜂窝，刹那间从大门里，从窗户中，涌出更多的身影，如逃命般向外涌去。
　　霎时间，猝不及防的来去双方在空中激烈碰撞，哀嚎之声此起彼伏。
　　一头三丈多高的黑色大熊拔出嵌入自己胸口的一只长颈紫色目羽鸡，正待发飙拔光野鸡毛，就听得目羽鸡晕晕乎乎大叫：“快跑啊，我不要抽签啦！为什么这次是那只九命老妖怪啊？说好的九尾狐娘娘呢？”
　　黑熊拎着鸡翅膀愣，摔在它脚底下的一只奚鼠翻过白肚皮急忙问：“什么情况？不抽签了吗？”
　　“要抽你去抽，我要赶快跑。”鸳鸯大小长得像蜜蜂的钦原鸟扑闪着翅膀嘟嘟囔囔闷头向外冲：“九尾狐娘娘闭关去啦，九婴大人轮值下个百年！”
　　“啊！是传说中那个遇事不问只管杀的四司使大人吗？”
　　“是那个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是喷火喷毒的九头大妖吗？”
　　“听说他生气的时候喜欢化成本体用九个头十八只眼睛环绕盯着你是吗？”
　　……
　　吵吵嚷嚷中，楼阁前的妖精怪们纷纷如鸟兽散，比来的时候更快几分。山风刮过，卷起地上散乱的树叶和毛发。
　　司天阁内，一个三十多岁的美貌少妇捂着嘴眨着眼睛不好意思地惊呼：“呀，白泽爷爷，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须发皆白的慈祥老者无奈地笑了笑，慢吞吞翻着手中一本巴掌大小的厚厚书籍：“罢了罢了，迟早都要知道的，真不愿去的也不能勉强，毕竟要作伴百年时光。”
　　“可没有一个灵者去，这……”少妇压低声音：“四哥会不会觉得没面子发飙啊？而且，他最怕麻烦，本来就不愿意替五姐去当值处理那些人间琐事，要不然……”
　　白泽好笑地伸出长满褶皱的大手，摸了摸重明的脑袋：“要不然你去是不是？”还没等少妇眉开眼笑点头，白泽已经断了她的念想：“你和毕方的禁闭期未过，枫桦刚值守完一期，阿泽已有千年未踏出昆仑墟，难得大司使能说动他替娇娇去，你就别想了。”
　　重明小心思被看透，嘟着嘴撒娇：“我也是替四哥着急嘛，司天阁行走世间，代表的是天下灵者的实力和颜面，如果只有四哥单枪匹马，多没气派。”
　　“娇娇已经安排她座下小妖跟随，”白泽望着空荡荡的大厅，叹气：“实在不行，就他们二者……”
　　话未说完，就听得笃笃敲门声传来，随即一个清亮明朗的声音传来：“咦，白大人，重明大人，抽签结束了吗？”
　　随着话音，一个俊朗的少年郎胳肢窝底下夹着一只长得像白色小狸猫的腓腓兽，略有些狼狈而腼腆地跨进大厅。
　　少年十八九岁的年纪，身材颀长挺拔，似乎是因为双腿过长的缘故，整体比例看着有些瘦削单薄。他的五官长得并不夺目耀眼，但眉目间温和如画，弯弯的唇角似乎天然带笑，令人心生好感。
　　“小贤儿你怎么现在才来，你路上没听其他灵者说吗？”重明看着贺贤那双和自己有五分相似的迷离双瞳，急得跺脚，比自己去不了人间还着急：“这次是殷泽禹当值！”
　　殷泽禹三个字特意咬的重重的，四哥的脾气，她自己都捉摸不透，就算没有传说中那么阴晴不定杀人不眨眼，但人无趣冷漠难相处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如今人间残留灵气不足，灵者想要诞下子嗣、子嗣想要修炼成形不易。这贺贤是他们重明鸟一族和三哥毕方一族后代，因是跨种，先天不足，两个家族费了不少力气，才护他长大成妖。
　　这娃儿本身就不太聪明的样子，傻呆呆的，脾气又软萌，人间那么险恶，岂是他的实力和智力能去的？
　　指望殷泽禹护着他？哈哈！不被殷泽禹那样的老妖怪一不开心吃掉就不错了。
　　被评定为傻呆呆的贺贤不负所望，果然没有听出重明的意思，还乐呵呵地应了一句：“哦！”
　　白泽笑眯眯地给重明下了个闭口术，掌间书本白光一闪飞向贺贤：“恭喜你，中签了，这次便由你和九尾狐族胡瑶为司使座下行者，下昆仑墟，走人间路，这《白泽图》便由你好生保管，它会显示人间灵者的相关信息，你们决定处理的，图录自会引导你们去往所需之处。”
　　“啊？”贺贤急忙伸手接住《白泽图》，忘记了胳肢窝底下的小腓腓。小东西啪叽一声跌落在地，在地上滚了两圈之后，又沿着贺贤的长腿窜上他的后背，小爪子捧着贺贤的后脑勺骑坐在他脖子上，探出脑袋和他一起看着手中书本。
　　不知道是什么妖类的皮革所致，自有一股深沉古朴的气息扑面而来。微微泛黄的封面上，三个小篆字体“白泽图”泛着隐隐的金光。书页无风自动，翻到一处，书页微微发亮，显出一段模模糊糊的影像。
　　贺贤好奇想要看清楚，盯着书页的双瞳眸子微微一变，《白泽图》和他之间荡起一阵涟漪般的白色光华。
　　画面变得清晰可辨：一个穿着粗布破衣的耄耋老者，匍匐在山神庙前，虔诚地磕下头，口中无语，心声却清晰可辨：吾乃溪边，化形九十余载，愿以一身修为换得一人性命，拜求司天使降临开恩。
　　画面结束，贺贤眨巴眼愣在原地，脑袋有些晕乎乎的。腓腓两只小爪子捧着贺贤的脸颊揉来捏去，让他回神。
　　白泽在一旁耐心为他讲解：“世间灵者，只要在山神庙或者城隍庙领取灵签诚心祷告，并愿意付出相应的代价完成心愿，白泽图录属于它的那一页自会点亮。”
　　重明此刻终于可以开口：“打开图录是要耗费灵力的，你这小家伙修为还不到家，不要随随便便用心神去连接。”
　　贺贤挠挠脑袋，合上书页的同时，看见其他画面上也有模模糊糊的影像，不禁咋舌：“这么多心愿的吗？我们都必须帮他们完成吗？”
　　“一般而言，心愿可分求救类和求助类，如你刚才所见，页面白色光泽的，便可归为求助类，可不予理会。”白泽苍老的脸上挂上一丝追忆之色，轻轻叹了口气：“若是黄色光泽，则是求救类。司天阁庇护天下灵修者，如灵者本身遇性命之忧，司天阁当佑之，救之。”
　　贺贤懵懵懂懂哦了一声，回想起刚才的画面，有些纠结：“可是我看刚才那个老爷爷也很诚心，愿意用自己一身修为换别人性命，那个人对他一定很重要，我们也不管吗……”
　　白泽笑得很慈爱：“如果你们愿意，自然可助。”
　　“管管管，管你个头，那个溪边兽开智才九十多年，年纪说不定还没你大呢，你爷爷爷爷乱认什么辈分？”重明恨铁不成钢：“而且，去哪儿帮助什么人，是你能决定的吗？你的修为到哪一层了？胡乱做主，小心殷泽禹生气把你一口吞了！”
　　贺贤被她一顿批地讪讪然，也不生气，咧着嘴角傻笑。
　　“此外，若有一些灵者危害人间，白泽图录中属于它的那一页，则会染上血色。”白泽郑重交代，“此类恶灵，你们必将它带回昆仑墟严惩，必要时可直接诛杀。”
　　重明听得心颤颤，实在担忧这个傻娃儿被反诛杀了：“白泽爷爷，要不再等等，说不定还有来抽签的……”
　　“时辰差不多了，”白泽大掌一挥，一团轻柔的云雾缠绕住了贺贤：“去吧，去云泽等候四司使大人。”
　　贺贤感觉自己浑身轻飘飘地被云雾裹挟着走，有些后知后觉地问：“呃，现在就出发吗？要收拾些行李吗？我还没跟小伙伴们告个别分享下这个好消息……”
　　毕竟大家都想抽中这百年一遇的上上签不是吗？他之前还担心因为去找调皮捣蛋不知所踪的腓腓而错过了时间，没成想因祸得福呢。
　　重明脑瓜子疼，还分享好消息，没看别人都避之不及吗？眼瞅着贺贤就要消失在当场，重明还是心软，一根彩色长羽化为一柄细剑没入贺贤眉间：“在外听四司使的话，活着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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