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弄

　　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阴云布满阳城的天空。街道上人烟稀少，街道上的小摊也大多收了摊。
　　顾安坐在车里，透过窗户望着这片毫无生气的二线城市发呆。
　　路边的商店明显都是私搭乱建，门脸和招牌都残破不堪。电线杆年久失修，斜靠在旁边的一棵树上，随时都有倾倒的可能。
　　车窗上汇聚的水珠模糊了顾安的视线，顾安回过神。他对这座自己即将定居的新城市，没有任何期待。
　　就在几周前，母亲终于跟顾安那倒霉的家暴父亲离了婚，母子二人为了逃离父亲，来到了这座新城市。
　　她的母亲正坐在副驾驶，和司机聊着天。
　　母亲名叫苏若君，是个极其干练的女人，穿着利落干净。
　　司机是母亲一个项目的合伙人，顺路送顾安母子去学校。母亲和司机聊工作聊的热火朝天，顾安听不懂聊天的内容，坐在车上百无聊赖。
　　专注工作的苏若君终于想起来后座有个儿子，把话题从工作上转移出来：“顾安？”
　　“怎么了？”顾安问。
　　“去新学校不用紧张，”苏若君嘱咐道，“学习什么的是次要的，跟不上不要紧，心态才是第一。”
　　“嗯。”顾安答到，他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
　　这句话属于杞人忧天，顾安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母亲接着问：“你……还是决定住宿？”
　　“嗯，”顾安回答的肯定，“你平时出差也多，我一个人回家住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去住校。”
　　苏若君沉默了，顾安知道，她这是又陷入了自责。
　　良久，苏若君说：“对不起，我太不顾家。”
　　顾安皱眉，他承受不了母亲每次这样的神情。
　　“我不是个好母亲，也不是个好妻子，如果我能多在家陪陪你和……你爸，也许我们三个都不会走到这一步……”她是这句话是发自真心的。
　　苏若君不同于一般女性，她像男性一般独立健谈，这种性格能让她在职场应对自如，她乐于对自己的事业投入大量精力。她更喜欢在名利场上叱咤风云，而不是在家相夫教子。父亲跟她感情破裂的开端，就是苏若君常年在外工作不回家，两人之间的信任慢慢瓦解。苏若君可能是个很优秀的女人，但绝对不是个好的伴侣和母亲。
　　“没有，”顾安打断她，“您很优秀，那是他的问题，不是你的。”
　　顾安不想称呼那个人为“父亲”，也找不到好的称呼代替，只好用“他”来描述。
　　这句话说的没头没尾，苏若君却听明白了，不再说什么。
　　雨水哗啦啦地打在玻璃上，轿车驶进了一片居民区，非法经营的小商摊终于偃旗息鼓，标着“前方学校请慢行”的警示牌不知道被哪辆车撞变形了。
　　顾安不想当着司机的面跟母亲继续这个扫兴的话题，正好新学校很快就到了，苏若君也结束了自我贬低，下车把顾安送到校门口。
　　“去教导处找张主任，”她嘱咐，“教导处很好找，就在一层，进门就能看见，实在不行问同学。”
　　“还有……记得吃药。”她说。
　　顾安敷衍地答应了，拿起书包想对司机道谢：“谢谢……”
　　苏若君提醒：“郑，郑叔叔。”
　　“谢谢郑叔叔。”
　　司机点头表示不客气。
　　顾安关上车门走向学校，走了很远后，他回头，隐约看到母亲在流眼泪，司机则手足无措地安慰着。
　　顾安觉得心烦，把地上的一块石头踢向路边的垃圾桶，小石子发出“铛”的一声滚回地面。

　　-

　　阳城七中历史悠久，具体可体现在锈迹斑斑的大门和墙面掉漆的教学楼，门口的长椅椅面和椅背不翼而飞，只剩一具黑漆漆的金属骨架。
　　顾安觉得这样的学校就像自己的人生，没有任何可以期待的地方。颓废少年望着颓败学校，看了半天才鼓起勇气挪动步伐。
　　教导处的确很好找，正对着七中的大门，顾安一进教学楼就看见了，随后他就发现教导处门口站着一个学生。
　　晨光透过窗户倾泄下来，正打在那男生小麦色的皮肤上。
　　那人个子很高，露在短袖校服外的小臂肌肉紧实，身材高大，充满青春期少年的阳刚之气，只是现在他懒懒散散地斜靠在墙上，看着脚尖发呆，姿势与气质相差甚远。
　　纵然顾安不喜欢对别人外貌评头论足，此时也不得不赞叹，这人长的太讨喜了。阳光下，那人的眼显得格外明亮，鼻梁高挺，嘴角漫不经心的翘着。
　　这人属于典型的阳光讨人喜的学生形象，跟顾安正好截然相反。
　　顾安专心致志欣赏着帅哥，不料对方察觉了他的目光，抬眼回视过来，帅哥怔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灿烂而友好的笑容，晃的顾安不敢直视。
　　顾安不想跟24k亮闪闪的阳光少年深情对视，于是默默移开目光，敲响教导处的门。
　　敲了几次没人回应，他把门缓缓推开。
　　教导处没有人，只有一台咕嘟咕嘟冒着泡泡的大鱼缸，和一台吱呀吱呀转的风扇。
　　“办公室现在没人，”这时，门口的阳光少年搭了话，“你怎么没穿校服？你是新来的吗？”
　　“嗯。”顾安答。
　　“你是高几的？”对方问，“找哪位？”
　　“高二，”顾安如实回答，“我找张主任，你知道他在哪吗？”
　　阳光少年露出讶异的神情：“这么巧，我也是高二。”
　　“我想想……”那人做出努力回忆的样子，“张老师应该是上会议室开会了。”
　　“那请问会议室在哪？”顾安问他
　　阳光少年露出皎洁的微笑：“八楼。”
　　顾安：“……”
　　七中校舍老旧，没有电梯，他只能爬楼梯上去。
　　顾安看着狭窄昏暗的楼梯间，默默叹息。
　　阳光少年在身后道：“加油吧朋友～”
　　顾安刚迈上台阶两三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中气十足的男声：“喂！你！回！来！回来！”
　　顾安回头一看，一个头发稀疏身材矮胖的男人，气喘吁吁出现在教导处门口，显然是急冲冲跑过来的，他揪着刚才那阳光少年的耳朵骂：“段念！罚站你都不消停！我就去一趟厕所的功夫你就搞事！还骗人家上八楼！”
　　“还说我去开会，去哪开？厕所吗？”
　　顾安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是被戏弄了。
　　刚才顾安没细想，现在仔细思考发现段念的话其实漏洞百出。
　　与教导主任见面的时间是提前约好的，教导主任不可能开会放顾安鸽子。况且老师干什么，也不一定会让罚站学生知道。这人显然就是故意想溜顾安。
　　顾安觉得人果然不可相貌，阳光少年其实有着一颗黑的心。
　　顾安气的瞪住段念，然而对方苦于应付张主任，没发现顾安的举动，只嬉皮笑脸对张主任道：“我错了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滚滚滚……”张主任眼不见心不烦，“你滚回班去。”
　　段念刑满释放，脚底抹油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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