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不够炉火纯青

　　1
　　邹帅读高中时的梦想就是去那个南方城市，因为那里有他从未见过面的初恋，罗珊珊。在他心里，罗珊珊是一个性子倔强而又被许多悲伤填满的女孩，他们在网络相识，感情也是从网络开始。

　　“我被你那个学校录取了。”六年前，他在电话里兴奋地告诉她。
　　“是吗？很好啊。”她笑着说，“那以后你就是我学弟了。”

　　她在他之前一年就在那所学校，却小他一岁，因为他一向学习不好，为了考上她同一所大学，他高三复读了两年。

　　那年夏天，他下火车奔往XX大学，连报名的事都顾不上就急着要见罗珊珊，而在见到她的那一刻，他除了心脏怦怦乱跳不止，四肢已木讷地失了动作。
　　她真人比照片上的还要好看，也比照片上的还有气质。

　　她走过去，轻轻抱了他一下，随即拉起他的手说：“走吧，学姐带你去报名。”
　　“那辛苦学姐了。”他握紧她的手，冰凉如玉的感觉让他通心愉悦。

　　天气很热，她的左手却带着一块黑色护腕，邹帅知道，那下面有一条触目惊心的疤痕，因为她曾告诉他，她自杀未遂过，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认定了她，觉得自己生来就是要保护她的人。

　　他们在一起两个多月，无话不说，无所不谈，相处得很好，只是邹帅清楚，他爱她，多过于她爱自己，她对什么事都冷淡，对他，也没有过多的热度。
　　她的狐朋狗友很多，追求她的男孩子也很多。
　　他很怕失去她，于是看得越紧。
　　他们开始吵架。

　　又过去了个月，突然有一天，邹帅发现，罗珊珊不见了。
　　他满世界找她，找不到，他就强压住心中不安等她回来，只是她再也没有回来，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甚至，是死是活……

　　2
　　罗珊珊无故消失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邹帅在校园里就像行尸走肉一般，阳光小帅哥的形象也被糟践得不成人样。
　　寒假过去，新学期开始，几个同学相约一起吃饭，吃完饭又要去唱歌，邹帅本不打算去的，可哥们几个生拉硬拽，想着法儿还是把他拖到了KTV，不为别的，他们要介绍女孩子给他认识，让他走出罗珊珊可怕而又浓重的阴影。
　　只是他的心早已被罗珊珊带走。
　　一个没有心的躯壳，看谁都没法入眼。然而，那晚一个叫曾以静的北京女孩似乎很有意思，又加上都是北方人的缘故，多了一种老乡见老乡的亲切，两人坐在一起更是谈得来，于是，聚会散场的时候，他们交换了彼此的电话。

　　在邹帅看来，曾以静虽然不是众美女中最漂亮的那一个，但她是个性情温和的女孩，有做贤妻良母的潜质，如果娶回家……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惜他没有爱，就不敢为。

　　不过，无聊的时候他还是会打她电话的，对待一个新朋友，他这么做，于情于理也不是不该，就是时间久了，男孩和女孩之间多少能擦出暧昧的火花来吧。
　　哥们几个总是怂恿：“要是喜欢人家，就赶紧动作啊，后面还有人排队呢。”
　　“排你们的队去，我又不拦着。”他口里这么说，心里却有些不安分。
　　罗珊珊都过去那么久了，他是不是该放下，重新开始自己作为小帅哥最正常的生活？
　　帅哥，怎么能没有女朋友呢。

　　那天他就约了曾以静一道去某公园玩，聊天唠嗑也多半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当他有意拉上她的手时，她没有闪躲，只是低了头。
　　“你的手，很有肉感啊。”看她害羞，他就开玩笑。
　　“你嫌我胖啊？”曾以静抬头，脸上还荡漾着尚未消散的红晕。
　　“不是，有肉感好啊。”
　　那个时候一米六五的曾以静确实有点小胖，但不伤大雅，更何况邹帅决定跟她在一起，就没怎么在意她的外在。

　　与其说两人的恋情是从牵手开始，还不如说，他们的恋情是从牵手后的一个电话对白开始。
　　「北京人，以后我怎么跟别人介绍你啊？」因为曾以静是北京人，在这之前邹帅都这么叫她。
　　「那我怎么跟别人介绍你啊？我总不能说你是山顶洞人吧？」曾以静笑着反问。
　　既然都要向各自的朋友介绍彼此了，不就意味着俩人要在一起吗？
　　说了这样的话，他们都出于无心，音落之时得到的却是暗涌的痛快和悄悄的幸福。
　　没有“我喜欢你”，也没有“我想跟你交往，你是否愿意”，单纯地，而又简洁地，他们在一起了。

　　3
　　她为他减肥，从美中不足跨越成美中极品，他为她淡忘初恋，由郁郁寡欢变得幽默开朗；她看有他参加的篮球赛，并在中场休息的时候给他送上一瓶可乐，他陪她到图书馆自习，并在她看书看累了之后为她揉肩倒水……他们一起吃饭，一起游戏，两人的足迹遍布城市各个角落，这还不够，节假日的时候，他们总是出去旅游，看桂林山水，西湖断桥，还有郊外田野里，金灿灿的油菜花。

　　他们也吵架，但事先约好了，无论谁对谁错，十分钟之后必须心平气和原谅彼此。因此，他们的恋情一直持续到了大学毕业，快乐并且幸福着。

　　毕业晚会那天，他们离开人群，来到教学楼的顶部，并肩而坐，遥望远处星光飘渺的天空，彼此无言。

　　“你爸的朋友在北京安排你进教育局的事办得怎么样了？”邹帅吸一口气，终于打破夜的寂静。
　　“基本上没问题吧，”曾以静无精打采地答，随即又补上一句，“只要我回去。”
　　“哦，那就好。”
　　又是良久的沉默。
　　“你呢？还没打算好吗？”她侧脸一本正经看他。
　　“我啊，除了会打几个球，就是废材一只，还能干什么？”邹帅轻笑，而后又说：“不过，系主任好像有留我在学校当体育老师的意思。”
　　“那你决定留下来是吗？”
　　“还没想好。”

　　那一刻，曾以静多想劝他回北方找份工作，或者，他开口留她在这个城市，她一定二话不说就答应。

　　“罗珊珊……你有没有联系上她？”她突然问这个问题。
　　邹帅一时惊愣，毕竟，他几乎没有跟她提起过罗珊珊这个名字。
　　“这几年，你其实一直都没有放弃过找她吧？”曾以静接着说，“你要留校，也一定是想着哪一天她会回来。”
　　邹帅动了动嘴唇，半天说不上话来，因为她猜透了他的心，近四年来，他确实没有停止过对罗珊珊的幻想。

　　“山顶洞……”曾以静却又笑了一下，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忙润了润说，“山顶洞人，想留下来就留下来，只要做出决定，不后悔就好……这几年有你在身边陪着，我已经知足了。”
　　“你干嘛跟我说这些？”邹帅觉得这是恋人分手时才会讲的话。
　　“都毕业了，我们还自欺欺人干什么？”曾以静强装笑颜，这会已然有些吃力，她终于起身，说出最后的临别赠言：“如果她能回来，我会祝你们幸福的。”
　　说完，她的眼睛温热了，不得不笃定转身，离开楼顶。

　　“静……”邹帅只觉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猛然碰撞了一下，不轻不重的，却摇晃得让人发慌，他站起身就往楼下追，口里喊着：“北京人，你这算什么意思？我说我还没想好。”
　　曾以静停了一下，想回头，却还是咬咬牙重新迈开了步子。

　　4
　　第二天清早，她坐上了回北京的班车，急切而匆忙，她觉得自己失败了，近四年的时间，她付出所有，都没能抚平他内心的伤痛，再留下来，也是多余吧。邹帅忘不了他记忆深刻的初恋，就像日后她也会忘不了他一样。

　　而当邹帅发现她的行李不见了的时候，他再打电话，再追到车站，已经晚了，等她回到北京，换了手机号，一切更似没有尾声的落幕。
　　她也不上□□，他失去了最后能联系到她的方式。

　　曾以静的离开，就像当初罗珊珊一样狠，一样绝，让邹帅无可适从，分别之后，他脑子里也都是两人相处时的美好和浪漫，心里一边是怨恨，一边是想念，如果她能给他多一点时间考虑，他们也许还会在一起。

　　转眼又是一年的夏天，学校为邹帅老师争取了一次去北京名校交流的机会，知道这个消息的当晚，他兴奋得遗失了睡眠，半夜，他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电脑，给曾以静发了一封邮件：
　　「静，我后天在北体有个教学交流会，如果可以，希望能见到你，我的电话还是以前那个。」
　　后天很快就来了，他的手机没有陌生的号打进或是发来信息，带着沉重的心进入北体交流会展开大厅，他彻底清醒了。
　　原来分别那晚，曾以静就给他判了死刑。

　　交流会结束，恰逢教育局下查工作。
　　“小曾，这是参加这次交流会的人员名单，王科长刚打电话让我们拿一份回去给他看，我呆会有事要先回家一趟，你拿给他吧。”
　　“好。”曾以静接过名单，视线一下子就被“邹帅”这个名字吸引了，备注里的“XX大学”，更是让她深信不疑。
　　“小曾，你怎么了？”
　　“我……曹姐，你知不知道北体给这些老师安排的住处在哪？”曾以静强压住心中激动问。
　　“这个我倒不清楚，你得问问陈校长。”
　　“哦。”曾以静应声就飞跑出去，完全失了公务员的稳重。

　　邹帅简单收拾好行李，最后再看一眼毫无动静的手机，终于叹气，而当他拉开房门的时候，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容，他的唇角荡开了一个弧度。

　　诗人云：
　　我爱你，有些笨拙。
　　我爱你，不够炉火纯青。
　　我爱你，请给我一次熟练的机会。

　　多年以后邹帅告诉怀里的曾以静：“这不是诗，是个排比句。”
　　“是个没有韵脚的排比句。”曾以静也说。
　　爱情既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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