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圈

　　龙城的秋天还在枝桠上留恋时，李晚秋已经被自己的母亲塞上大巴车，即将奔向省外的奶奶家，去那个他从未踏足过的故乡。

　　晚秋看着窗外母亲身边那个陌生男子，用他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最恶毒的目光毫不吝啬地投向那个夺走他妈妈的男人，可惜他不知道的是，这样的眼神对大人来说无关痛痒甚至还有些可爱。

　　晚秋已经九岁了，小脸蛋儿还是粉嘟嘟的，让人忍不住去蹂躏一番，他的眼睛像极了自己的母亲，浓密的睫毛并不是乖乖地都向外翘，有的也会向里翘，导致他的眼睛常常因为扎进去睫毛变得水汪汪的，那感觉就像站在雨里哭过。

　　一双小手用尽全部的力气拍打着旁边密封的玻璃窗，噪音已经引来了周围各色的目光，他愣是不吭一声，只有眼泪往下掉。

　　发车时间到了，司机师傅指使了身边的助驾又低声说了几句，脸阴沉着转过去发动了车子。

　　那个瘦瘦干干的叔叔走过来，手里攥着一包纸，脸上挂着笑，声音很柔和但又参杂着嘶哑：“小朋友，不要哭了啊，妈妈都和叔叔说好啦，等下个月，你还是坐这个车子从榕城回来，到时候你妈妈还是会站在那里等着接你回家呦！咱可不敢再哭了，你看那边-”

　　随着这位陌生叔叔指去的方向，晚秋看到妈妈身边的那位陌生男子的右手已经覆上妈妈的肩膀，似是在安慰。

　　她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哭了还是没哭，肩膀好像在微微抖动着，一只手扶着额头掩去她的表情，穿过厚厚的玻璃已经瞧不真切了。

　　发动机轰一声，窗外的一切在倒退，晚秋终于从座位上跳起，呜咽了一声，只是她什么都不会再听到了，连玻璃上都贴着防窥膜，儿子泪流满面的样子她不会再看到了。

　　雨滴在眼前的玻璃上被拉成长条，像是比晚秋哭得还要悲伤，画面已经被撕裂，终是再也看不到那束光，那束自以为已经抓牢的光。

　　明明说不会再丢下我，为什么言而无信，非叫我尝这得而复失的滋味？为什么？

　　大巴车毫不懈怠地穿梭在雨幕里，车厢里从一开始的嘈杂已经归于宁静，沉入睡梦，偶有几声言语。

　　晚秋终究还是小孩子，又加上情绪激动流过眼泪，圆乎乎的脑袋抵在玻璃窗上并不安稳，额头那里已经微微泛红，一坨一坨的红色像是刚拔过火罐。

　　坐在他身边的阿姨因为之前他太折腾吵到了怀里睡熟的小宝宝，和后排的一位戴着黑色渔夫帽的大叔换了位置。这时候晚秋还不知道，这个穿着工装马甲的大叔会是改变他曲折人生的第一步。

　　“嘿，小家伙，你可以靠过来。”他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传过去。

　　没有动静，周郁转过头看着这个头发已经乱了的孩子，脸上还挂着泪痕，眉间紧紧皱着，一眨眼的功夫又似是好梦的样子舒展开，但不久又皱成沟壑。

　　周郁就方才情景在心中推演了一下剧情，心下了然。轻叹一声顿生恻隐之心，抬手已经去够旁边这个小孩的头，想要安顿在自己这一侧，可刚一触及，他就猛睁开了眼。

　　“你干什么？”望着眼前小孩一脸警惕的样子，他知道自己莽撞了，又心中诧异这孩子的反应速度。

　　“呃，是这样，大叔我不是坏人，就是看你睡得难受，想你可以靠在我这边，你看你额头都印红了。”周郁语速不紧不慢，耐心解释道。

　　“不用了，谢谢你。”晚秋尽量用大人口吻回答着，满眼淡漠，没有继续搭话的欲望.

　　“哦，哦，好。”

　　小家伙有意挒开他，头已经侧过去。

　　好吧，小鬼还挺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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