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一章 穿越
破旧的土胚房里,几缕天光从茅草屋顶的缝隙漏下,斜照在角落床榻上,尘埃在光里无声浮沉。
十四五岁的女孩子瘦得脱了形,面上泛着病态的潮红,细密的冷汗浸湿了枯黄的鬓发,干裂的嘴唇无意识翕动:
“水......”
周黎生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架在火上灼烧,昏沉中,手下意识去摸索枕边的手机。指尖触到冰凉机身的刹那,她整个人猛地僵住。
刺眼的卡车灯光、金属扭曲的巨响,以及妈妈最后那张惨白惊恐的脸......
“妈——!!”
心底的嘶喊和现实喉咙的剧痛一同炸开。
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粗重的喘息在死寂的屋里格外清晰。
映入眼帘的不是撞变形的车厢,也不是医院冰冷的天花板,而是皲裂的灰黄土墙和一扇摇摇欲坠的腐朽木门。
下一秒,剧烈的头痛如同重锤砸下,她眼前一黑,直接从那张铺着破草席、弥漫着霉味和汗臭的硬板床上滚落,“咚”地一声,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泥土地上。
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如同锋利冰冷的玻璃渣,狠狠嵌入她的意识,疯狂搅动。
不知过了多久,那灭顶的疼痛才潮水般退去,留下冰冷的战栗和清晰到残酷的认知。
——她穿越了。这里,不再是她的世界。
而是一个史书从未记载的朝代——大虞朝。如今正处在王朝末年,短短十几载,国都三陷,天子五迁。连年天灾兵祸,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十几年前,叛军攻破皇城,烽烟四起,民不聊生。林家作为无数逃难队伍中的一员,一路颠沛流离,最终在这三面环山的三山村勉强扎下根来。
林满仓老两口曾育有五子四女,荒年与乱世却如同贪婪的巨兽,吞噬了其中大多,最终只剩二子一女活了下来。小女儿早已远嫁城中,留在二老身边的,是原主的父亲林家长子林田书,以及以狩猎为生的三子林田砚。
随着两子相继成家,人丁稀少的林家院落,也渐渐恢复了生气。长子林田书自幼饱读诗书,考取秀才后便在私塾教书,与妻子吴氏育有二女一子。三子林田砚则继承了山民的悍勇,常年在深山老林里讨生活,与妻子李氏膝下仅有一子。
原主叫林荞,十四岁,是林秀才的长女。记忆里的她,像个模糊而灰暗的影子。木讷、懦弱、沉默,她是家里最不被看见的那个。干最多的活,吃最少的饭,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繁忙的秋收刚结束,她便倒在了田埂上,最终在一场无人在意的高烧里,悄无声息地断了气。
然后换成了她——周黎生,一个在去大学报道当天被卡车碾死的大一新生。
那妈妈呢?
是和她一样被抛到了这个完全陌生的时空?还是留在了那个世界,独自面对着血肉模糊的现实?
“阿姊!阿姊你醒了?!”
破旧的木门被猛地推开,一道刺目的天光泻入,一个瘦弱得像豆芽菜的小姑娘惊呼着冲进来,看到摔倒在地的周黎生,慌忙上前手忙脚乱地想要搀扶。
跟在她后头挤进门的,是个八九岁模样的男孩。他动作笨拙,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林晋为你快点!我撑不住了,别把阿姊摔着了。”小姑娘急得直喊。
男孩迟钝地“哦”了一声,俯下身,也没见他如何用力,那双看着与寻常孩童无异的手轻轻一抬,周黎生瘫软的身体便被他提离了地面,稳稳地落回了床榻。
周黎生用掌心死死抵住仿佛要裂开的头颅,容色痛苦地看着身边人。
这焦急的小姑娘名叫林禾,又黑又瘦,活像纪录片里见过的非洲难民。九岁的年纪,身量却只有六七岁般大小,唯独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灵秀中透着狡黠。
旁边呆立着的男孩,便是林晋为,林禾的双生弟弟。同样的年岁,他比姐姐高了半头,嘴唇微张,神情懵懂,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痴傻气。
他们与这具身体的原主林荞一样,都是吴氏所出。吴氏是林秀才当年逃荒路上带回来的女人,生得迤逦动人,却口不能言,患有哑疾。
也正因如此,林老婆子将满腔的不满都倾泻在他们母子几人身上,她恨吴氏这个妖精拖累了她的秀才儿子,更恨吴氏的哑病传给了孙子,让九岁的林晋为至今懵懂痴傻。
而同为双生的林禾,却机灵得过分。在林老婆子嘴里,便是在胎里吸尽了弟弟的灵秀,是个讨债的鬼。
“阿姊,你终于醒了。”她声音带着哭腔,“你昏迷三天了,药都喂不进去,他们、他们都说你没了……”
不等周黎生回答,她像想起些什么,忙从怀中掏出一小块黑黄的饼子,喉咙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我趁奶不注意偷偷藏的,你快吃。”
她把饼子塞过来,转身就要跑,“我去端药,阿娘托祥子叔从县城带回来的药,金贵的很。”
周黎生按住小姑娘的手腕,将那块硬邦邦的饼子推回去:“禾娘,不急。”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力气才问出了下一句:“阿娘在哪?”
“阿娘在灶台编草鞋,奶说编不完不许吃饭。”林禾声音低了些,下意识搓着自己黑黑的手指,“我去告诉她你醒了,娘肯定开心!”
“带我去见她。”周黎生挣扎着起身,一股莫名的力量支撑着她。
她必须立刻确认一件事。
林禾赶紧和傻傻的林晋为一同搀住她。三人刚挪到门边,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粗暴的呵斥。
紧接着,林家的大门被“哐当”一声狠狠踹开,门闩断成两截。
周黎生心脏一缩,透过门缝看去。
几个满脸横肉的壮汉闯进来,粗重的呼吸带着浊气,瞬间打破了小院的宁静。
为首那人脸上刀疤狰狞,像拎鸡崽般揪着一个醉酒书生的后领,粗暴地将人拖拽进门。
那书生身上那件还算体面的长衫被扯得歪斜,沾着尘土与酒渍的污秽,他浑身瘫软,嘴里却还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混账!简直有辱斯文。李爷你听我说。”他试图挣扎,却只是徒劳地晃了晃脑袋,脸上泛着醉酒后的潮红与痴笑,“等我……等我下月发了束脩,连本带利,一并奉还!我堂堂秀才,岂会赖你这点银钱?”
刀疤脸嗤笑一声,像丢破麻袋一样将他掼在院子中央,“斯文?你林大相公欠债不还,躲在外面当缩头乌龟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有辱斯文?”
周黎生认出了那张脸。
林田书,这具身体的父亲。
年纪轻轻便中了秀才,是林婆子王氏日日吹嘘的宰相根苗,是林家全家勒紧裤腰带、指望其跨越阶级的全部希望。
也是一个考了半辈子仍只是个秀才,却自视甚高,将家中钱财挥霍在赌场和所谓文人清谈上的废物。
“天杀的!你们这群腌臜泼才、下九流的货色,也配用你们的脏手动我儿子的金贵身子。老天爷怎么不降下天雷,劈死你们这群断子绝孙的王八蛋。”
一个头发花白、身形干瘦如同老猴的老婆子尖叫着扑出来,干枯的手乱挥,朝那些壮汉身上扑打。
却被刀疤脸反手一巴掌扇倒在地,“啪”的一声脆响,让院外围观的村民瞬间炸了锅。
“哎哟喂,真动手了啊!”
旁边一个黑瘦的汉子撇撇嘴,低声道:“该!林老婆子平日里把她那秀才儿子捧得跟眼珠子似的,见人就吹嘘,这下吹出祸事来了吧?”
“天天‘我家田书是文曲星’,‘将来要当官老爷的’,好像这三山村都装不下他家了。”
林老婆子愣神过后,像是被点燃的炮仗,猛地拍打着地面,发出凄厉的哭嚎:“打死人啦!没王法啦!我儿子可是秀才公,将来要……”
“将来要当官做宰的嘛!”没等她喊完,人群里有人阴阳怪气地接了一句,引得一阵哄笑。
林老婆子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人群方向骂:“哪个短命鬼嚼舌根!等我儿子当了官,把你们都抓起来。”
可她这威胁,在眼下这情景里显得无比苍白可笑。村民们的哄笑声更大了些,夹杂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刚才那一摔,似乎将林田书摔醒了两分。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醉眼朦胧地拍了拍长衫上的灰土。仿佛完全没看见母亲脸上红肿的掌印,只顾对着王氏醉醺醺地嚷道:
“娘!我的亲娘哎!”他舌头打结,身子晃荡,“您快别胡说,赶紧凑些银钱给李爷,莫要让人小瞧了咱林家,以为咱们赖账。”
王氏一听儿子这不着四六的醉话,再看看他这副烂泥模样,怒火攻心:“你个天杀的不成器的东西,又去赌!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哪还有钱给你填那无底洞。你是要逼死你老娘吗?”
“够了!”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压过了所有喧嚣。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