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

　　晨光熹微，勉勉强强可以看到花木刚抽出的新芽。
　　冯穗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树木，虽还未长出新叶，但那枝条被人精心搭理，让它巧妙的相互交缠，构造出一种令她说不上来的感觉。

　　似乎很精美小巧，却又有一种肃穆威严，就像这皇宫一样，宏大巍峨，令人胆寒。
　　初春的早上仍旧冷的刺骨，她却只穿了一件破旧的薄袄子，凉风透骨，让她不由的想打寒战，但是她瞅了一眼在最前面站着的高公公，硬生生咬牙忍了下来。

　　这件薄袄原先是冯穗母亲的，上个月她母亲病死了，这个薄袄就给了她。

　　昨日冯穗父亲喝醉酒又输了钱，但是家中已经没有值钱的东西，便想将她卖给相邻的香姨。
　　香姨是做皮肉生意的，带了好多人来捉她，好在她察觉到不对提前跑了出来。

　　冯穗从都没有跑过这么远的路，甚至现在胸口牙齿都在隐隐作痛。
　　幸好她遇上一个车队，这个车队死了一个姑娘，为首那个面白无须的男子正愁眉苦脸。

　　看见冯穗，便直接问她要不要来皇宫做杂役，说他的车队死了一个人，必须要找一个人顶上，不然他就交不了差。

　　冯穗一心只想赶紧逃离，于是满口答应下来。

　　马车连夜疾驰，终于在清早驶进了皇城。

　　冯穗加上另外十九名姑娘一共二十人，在一个朱红色的门前站着。

　　透过朱红色的门缝，冯穗看到一些红的绿的衣摆，这些衣摆漂亮极了，在光线下能发出亮亮的波光，想必是用很昂贵的面料做成的。

　　有些声音也透过门缝传了过来，她零零碎碎的听到一些话，最多的两个字便是陆沧两个字。
　　陆沧是谁，冯穗自然不知道，也没有必要知道，她现在一心想着之后的生活，实在是没有闲心去管别人。

　　门的那边传来一声高亢尖细的声音，接着那些红的绿的衣摆便动了起来，红的在前面，绿的在后面，窸窸窣窣的往前走。

　　终于在天色大亮的时候，远处走来三个女子，中间那个身穿蓝色的衣服，嘴角向下垂着，看起来十分严厉。

　　高公公笑着迎了上去。

　　“崔姑姑，这大冷的天，您怎么亲自来了，不过是一个洒扫的宫人，你随口说一下，想要什么样子的，我直接给您送过去了。”

　　崔姑姑冷笑一声后说道：“还是罢了，虽说只是要几个干杂活的，但是也得留个心眼，得亲自挑几个才放心。”

　　“谁说不是呢，这些小蹄子没一个老实的，您可得好好看看，不能再出现上次那种事，平白惹了王昭训心烦，王昭训可不像顾宝林那么好说话。”

　　崔姑姑闻言眼光又凛冽了几分，刀子一样在二十个姑娘脸上划过。

　　她缓缓走了过来，仔细端详着每一个姑娘的面容。

　　一双深蓝色的布鞋停在冯穗面前，冰冷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左看右看，皱紧眉头。

　　冯穗心中如打鼓，在她松开手之后迅速低下头去。

　　崔姑姑点了两个姑娘出去，是二十个之中姿色最普通的。

　　“高公公，这样的货色你也敢往宫里放么？”崔姑姑说道。

　　她没有指明说谁，但是偶尔飞来的眼神让冯穗浑身不安。

　　高公公却说道：“哎呦，我的好姐姐，弟弟我能找到这些人都快要累死了，您可别再给我添堵了。”

　　“只是放到宫里来，又不往贵人面前凑，随便找个角落打发了，也好过弟弟找不齐人挨板子不是。”

　　“你晓得就好，”崔姑姑说道，“好好敲打一番吧，宫里有一个楚采女就够了。”

　　崔姑姑说完便带着那两个姑娘走了。

　　接下来又来了几波人，陆陆续续的将其他姑娘带走。

　　终于快到中午，只剩下冯穗自己。

　　高公公发出了一声叹息，来到冯穗面前打量半刻后说道：“跟我来吧。”

　　皇宫很大，感觉都是路，会偶尔遇到一些人，高公公就带着冯穗站在路边，恭敬地低着头让那些人先过去。

　　那些人趾高气扬的，鼻孔恨不得飞到天上去，根本没有看到恭敬卑微的他们。

　　高公公对冯穗说，不被看到才是最大的恩赐。

　　终于到了一个院落，从里面可以闻到阵阵香气，冯穗才想起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滴水未进。高公公让她在门口等着，他进去里面拿出来两个包子。

　　这包子居然是白面的，虽然不是肉馅，但也胜过冯穗以往吃过的所有吃食。

　　嘈杂的人声落在身后，富丽堂皇的建筑也逐渐变得矮小破败，冯穗走在路上，甚至开始听见路两边有老鼠在咯咯吱吱的咬那些破败的走廊木头。

　　终于变得安静，四下无人了。

　　“你是想活着还是想富贵？”高公公停下脚步，转过身盯着我问道，眼中充满冷意，似乎说错一句话就要被他勒死。

　　活着还是富贵？冯穗低下头看着自己搅在一起的手指。

　　谁不想富贵呢，但是现在是要活着。

　　“当然是要活着。”

　　高公公果然满意的点点头。

　　“给你说一件事吧。”高公公说道，转身坐在廊木上。

　　“前两个月宫里出了一个楚采女，”似乎怕冯穗不明白，又解释道，“采女是最低等级的妃嫔。”

　　“哦，那就是娘娘了！”冯穗说道，她之前经常听到村里老人说，宫里娘娘天底下最有福气的女人，锦衣玉食，美若天仙。

　　高公公闻言却面露鄙夷：“采女而已，算什么娘娘。”

　　他冷嗤一声继续说道：“楚采女原先就是顾宝林宫里的一个杂役宫女，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爬上了皇上的龙床，一夜之后被封为采女。”

　　“从那之后，圣宠不衰。”

　　“那她肯定长得特别好看的。”冯穗说道。

　　高公公却看着她，一字一字说道：“在宫里，最不缺少的便是美貌。”

　　“不过是个采女而已……”

　　冯穗听着高公公的话，心中却盘算着这些话的用意。

　　良久，冯穗点点头，说道：“明白了。”

　　高公公说道：“你明白什么了？”

　　冯穗用手指在废旧的廊木上划过，将那些灰尘灰扑扑的蒙在脸上。

　　高公公显然对她的举动感到诧异，随即眼中甚至出现了怜悯。

　　他指着不远处那个破旧的宫殿：“去那里面吧，虽然冷僻，但是却不用抛头露面，对于你我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你只要熬到二十五岁，便可以领一笔银子出宫了。”

　　冯穗看向那个红漆斑驳的破旧宫殿，上面写个冷月宫三个字。

　　二十五岁么，她现在不过十五，要在这里熬十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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