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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命者的话
莫斯科的雪接连下了一周，下得很紧很密，依旧是常年不变的茫茫大雪，丝毫没有停息的痕迹。
米薇早早地从市区打车到市郊，匆匆忙忙赶去谢列梅捷沃国际机场接机。
虽然已经留学一年，但她第一次做地接，没有太多经验可言，只能凭着直觉和从朋友那里讨来的经验见机行事。她给自己加油打气，希望能当好半日临时导游的角色。
她在约定的出口位置停驻了很久，耐心等待游客。
雪愈下愈大，眼帘里雪花纯净的白色点缀暗沉的天空，机场建筑外墙悬挂着一块巨大的橙色欢迎牌，上面写着的句子十分醒目：Welcome to Alexander Pushkin's city of birth！
欢迎来到亚历山大·普希金出生的城市！
恍惚间，竟然意外被一个不苟言笑、铁血铮铮的斯拉夫硬汉撞了一下，为了缓解尴尬，米薇装作满不在意的模样。
下一秒，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微微振动，她正准备接通电话，边摁下接通键，边迈出脚步。
恰在此时，那场雪仿佛分隔开画面。
她远远瞥见两个走出机场的东亚面孔，与她年纪相仿的两个女孩正推着行李箱，箱子上贴着的托运标签还没来得及撕。
目光交叉的刹那间，她回以热情的微笑，向对方招手示意。
她用中文喊道：“这里，看这边，我在这里！”
“对的是我，我们在两个月前联系过，当时还在商量着订从莫斯科到圣彼得堡的火车票。”
彼此交流着确认身份后，她们很快在出租车上聊起来。
“你们说来俄罗斯留学读书吗？”米薇诧异片刻，随后勉强笑着回答：“在这里读书还可以，但不太推荐。”
为期半日的地接工作在红场告终，米薇在红场附近的一个咖啡店里待了很久，从咖啡馆推门出去后，她决定顺路去红场转一圈。
途中，那两位游客发来的尾款到账了，她低头看了一眼，随即帮两个人订了莫斯科河的游船船票，又发了一份事无巨细的旅游攻略。
自制旅游攻略内容丰富、图文并茂，里面特意列出了注意事项，尤其标红了交通方面的温馨提示。
除此之外，她建议着如果吃不惯俄餐，可以选择去就近的中餐厅紧急避险，适合中国人胃口的印度菜餐厅也是一个不错的备选。
冥冥之中，她放眼望去，雪幕低垂。
庄严矗立在眼前的圣瓦西里大教堂已然在雪中模糊了大致轮廓，克里姆林宫的红墙不经意褪色，熟悉的红场全然笼罩在一片陌生的苍白里，那些平日里棱角分明的建筑变得模糊而遥远，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
或许是连日的雪让人心神不宁，米薇总觉得今天会发生点什么，但又说不清、道不明。
她下意识摸出手机，发现其中一位游客刚刚发布了一条定位在莫斯科的朋友圈，图片拍摄得异常精美，排版组合恰到好处。
她低声念起九宫格图片上的配文：“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或许，她以前从不相信这句毫无厘头的荒诞之言，直到莫斯科红场的一场漫天大雪。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的缘故，脑海里不禁闪过某部俄剧里主人公的独白。
站在一闪而过的命运面前，你相信命中注定的相遇吗？
“这里总有很多中国游客，不是吗？”说不清究竟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同谁说话。
一个突兀的声音插了进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眯了眯眼睛，看见说话的老人裹着件旧大衣，双手交叠揣在袖管里，缩在围墙角落里闭目养神，厚厚的帽檐压得很低，露出的半张脸冻得发红。
单从长相上看，面部有写蒙古人的影子。
对方似乎察觉到了身前陌生人的视线，警惕地睁开了眼，用冷淡的眼神打量了一会儿后，立刻坐直了身子。
“哦，你好！这位作为中国游客的小姐，我能为你看看手相吗？”
话音一落，气氛便陷入尴尬的僵局。
米薇想到自己的一个好朋友在莫斯科街头算命，来来回回花了将近一千卢布，当天晚上郁闷得一整晚都在和她抱怨这件事情。
那可是一千卢布，就这么被人坑了。
她浑身冷得哆嗦，收住好奇心，勉强挤出微笑，尽力用着标准的俄语发音回绝:“谢谢您，不用了。”
“天气这么冷，您还是早点回家吧，还有我并不是游客。”
至于算命这种事，她实在不相信。
正转身准备离开，没想到他的声音却提早追了上来，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小姐，我不要你的钱，我可以免费为你看一看手相。”
那传进耳中的声音勾住了她的心。
不过，投去的目光仍掺着满满的质疑，她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将手中的伞向那个算命者倾斜。
“真的吗？”
见此，他笑了笑，那双经过岁月沉淀而浑浊的眼睛藏着不易察觉的情绪，试图安抚她的心:“别担心，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会欺骗你！我以我自己担保，我从不向任何人说谎！”
“好了，请伸出你的右手。”
“让我看一看吧！”
听到这几句热情的话语后，米薇照做了，一边伸出了右手，露出掌心的纹路，一边观察着他的神情，希望能找到真正的答案。
心里正诧异于这个意外事件，说不清多少次来红场了，本以为一切照常，没想到今天有变故。
他低垂着脸，黑色的阴影为浓稠的五官增添了几分神秘感，他认真审查着掌心的纹路，大概持续了几分钟。
眉头紧蹙，抿唇宣告答案，大声感叹道:“哦！你会遇到一个很特别的人！”
什么，遇到一个很特别的人，有多特别？
米薇偏过脑袋，右手垂在半空，反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觉得对方在糊弄自己。
她准备甩开手，谁知老人沉思片刻后，反而笑得一脸和善，认真补充道:“别着急，接着听我说。”
“你可以躲藏，但不可以逃，因为终究逃不掉。你可以选择沉默，但不可以拒绝，可以选择闭上双眼，假装保持平静，但不可以哭泣，拼命反抗，放声嘶喊……因为那只会让你屏住呼吸，心跳加速。”
“将每一刻烙进余生的每一寸记忆里，终生难忘！”
她对视着那双水蓝色的眼睛，拿着伞柄的手颤了颤，心里五味杂陈，认为这些话都出自于对方低级的恶趣味。
“等等……您是说我以后会遭遇绑架或者袭击之类的厄运吗？”那这个特别的人真是太“特别”了。
他是不是在开玩笑，才会说出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语。
闻言，老人扬起头，面上绽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我知道你在好奇什么，但请记住我的话，他会成为你此生最难忘的人，天色不早了，早点回去吧！莫斯科的冬天很冷！答应我，这么冷的天一定要早点回家！快回家吧！”
说完，他像是完成了任务般，眼中的光采瞬间熄灭，重新蜷缩起来，将她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
无论她问什么，他都不再看她，不再理睬她。
这一切非常戏剧化，简直像那种低俗小说的开场白，她最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卢布来斩断这段诡异的对话。
最后，算命者笑着接过钱，给了几个重要的关键词。
“他是一个有着蓝色眼睛，面孔漂亮的俄罗斯人。”
寒风在呼啸，在驶往郊区的大巴上，颠簸让她回过神，毅然决然将脑海中陌生人的形象和窗外飞速后退的桦树林一并抛之身后。
至于那个算命者的话，她停顿着想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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