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灰的像哭过

　　夜晚，小巷子里面灯火通明。
　　各式各样的夜宵店里，尽是人间烟火。
　　成年男子的拼酒声大到盖过老板的吆喝声。
　　姜久端着铁盘，穿梭在各个桌子之前，费力的听着老板的吩咐。
　　烤烧烤的老板递给她又一盘烧烤，告诉她几号桌之后继续唱着老歌，撒孜然翻面一气呵成。
　　姜久看着人声鼎沸的店，叹了一口气。
　　当她准备提脚去找桌号时，砰的一响，有人把桌面掀翻了，桌上的东西掉了一地。
　　惨不忍睹。
　　姜久自认见怪不怪，可她也只是个高一的女生，看到这样的场景也会有点害怕。
　　紧接着，男人骂骂咧咧的脏话和周围的尖叫以及酒瓶碎掉的声音混在一起，整个局面都是混乱的。
　　烧烤店老板拿出手机拨打了110之后，冷眼旁观，开始计算赔偿数目。
　　其余的人，也纷纷避开，没人劝阻，只顾着看着热闹，显然不想把自己牵扯进去。
　　姜久脑子在那一刻放空了，她的世界原来就是这样的脏乱差。
　　麻木的人，随处可见的黑，她不想处在这种世界，可却又无能为力。
　　一伙人打架，战火迅速波及到姜久所处的地方。
　　她就这样看着，也没有任何动作。
　　像一个木偶，过惯了。
　　手上的铁盘被一个壮汉撞掉了，她才开始尖叫，眼里是无力的泪水。
　　联想起之前的生活，那眼神里面，还有对这个世界的恨。
　　她看着门外，乌云密布，雨却迟迟不下。
　　一个玻璃杯砸过来，姜久闭眼，等着疼痛到来的那一刻。
　　忽的，手腕被抓住，她被拽离了祸区。
　　就像被拽离了黑暗。
　　姜久睁眼看到的是一件实验中学的校服，在抬头，是一双清澈的眼睛。
　　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却像是希望。
　　少年低头看她，没问她为什么没躲。
　　他松开握着姜久的手，淡淡的对一片混乱说，“警察已经到巷口了。”
　　声音不大，在这个喧闹的环境，却让每个人都听见了。
　　所有人停下动作，警察也在这一刻赶到。
　　世界重归于安静。
　　姜久对少年说了一句谢谢。
　　少年看她一眼，留下一句话，抬步就走。
　　姜久呆愣在原地，耳边是少年的声线，“以后别在这么混乱的地方兼职，不安全。”
　　回味完之后，姜久看着不变的，黑蒙蒙的天。
　　––原来阴天和黑夜也会有阳光照耀。
　　＊
　　星期一，姜久换上实验的校服，去了学校。
　　贫困生的名单已经出来了，她是第一个名字，榜单挂在公告栏处。
　　她没什么朋友，也不会有人会愿意和她相处。
　　课间下课，她去班主任办公室交资料，却在路过学生会办公室时无意一瞥，两天前的记忆被打开。
　　她看见了他，那天晚上的神明。
　　交完资料，她想再去看一眼，学生会办公室却没了他的影子。
　　后来，姜久听别人聊八卦，知道了他的名字。
　　他叫祝宴。
　　祝福的祝，宴会的宴。
　　他是很棒的体育生，打篮球很好，高一的学生会主席，成绩中上，却不妨碍他的优秀。
　　姜久听到这些后，眼睛就有些泛酸。
　　果然比肩神明，不是她可以沾染的。
　　那年高一，蝉鸣和阳光，姜久把她的喜欢埋在心底。
　　她想忘记，可太阳却在她的心里永存。
　　姜久和祝宴的教室相隔甚远，一个在四楼，一个在一楼。
　　每节课间，成为了姜久最期待的时间。
　　因为这样，她就可以从栏杆处向下看到一楼的她。
　　以往，她很讨厌那十分钟，因为她是个孤独的个体，只有影子会陪着她。
　　现在，她变得有事可做，一切都成了欢喜。
　　去食堂的路上，她有时候会刻意路过他们班门口，和等在门口的他擦肩而过。
　　体育课成为了姜久最喜欢的课，这样她可以不急不缓的跑到一楼，看他从班级里面出来，有时候幸运，还可以看到祝宴打球。
　　越是这样的次数多了，姜久内心的喜欢就更加热烈，自卑感也更强。
　　每逢节假日，姜久都会送他礼物，署名是匿。
　　但那天，他会收到很多礼物，姜久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拆开她的那一份。
　　她连告诉他都不敢。
　　她唯一敢做的，就是偷偷的喜欢。
　　祝宴就是姜久心里唯一的执念。
　　下初雪那天，姜久跑到一楼，她想再看看他。
　　那天，她如愿以偿了。
　　她看到少年穿着体育生的棉袄，站在雪下，他在和身边的人交谈，眼神一如既往的清澈，带着的笑容明媚似阳。
　　温暖了她一整个冬天。
　　姜久站在雪里，看了他好久，等到周围的人都淋上白雪，发顶和发梢都被染白，他们两个也不例外之后，姜久才会过神。
　　她的脑子里出现了那三个字–“共白头”。
　　再后来，来年春天，高一下学期。
　　祝宴的身影又开始出现在篮球场上，姜久每次都会去看。
　　按理来说，出现的次数如此频繁，再也没有理由是碰巧，这场独角戏的喜欢都会被发现。
　　可是姜久实在是太普通了，她就是所有人世界里的甲乙丙丁，不会被人关注。
　　姜久还是继续喜欢着祝宴，随着四季更替，祝宴变得更加优秀，姜久自卑加重，在学校里，开始低头走路，把自己隔绝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升上高二，祝宴去参加了市里面的比赛，得了金牌。
　　姜久看着领奖台上的少年，越发觉得自己与他相隔万里。
　　她是个在混乱世界里生长的女孩，却喜欢上了救世主。
　　当晚，广播站放了一首《晴天》，是为祝宴点的。
　　那个时候姜久才知道，原来他喜欢听《晴天》。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
　　“但偏偏风把距离吹的好远。”
　　“好不容易，又能在多爱一天。”
　　“但故事的最后你好像还是说了拜拜。“
　　高二下学期，有人开始传，祝宴喜欢上了一个高三的学姐。
　　姜久听到这件事，原以为只是开玩笑。
　　但是当她看到两人一起进出食堂的身影的时候，心再次跌的更深。
　　她见过祝宴被爱不为所动的样子，但从没见过他爱人的样子。
　　如今见到了，却难受的喘不过气。
　　她知道自己奢求不了被爱，她只想要一点光来照亮自己，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做一个贪心的人。
　　可尝到了甜头，真的会容易释怀吗。
　　答案是否定的。
　　接下来，姜久请了三天的病假。
　　放在以前，她根本不会因为小事请假，因为那样就会错过看他的时间。
　　现在呢，不请假就会抑制不住自己的心，她总是忍不住去找他。
　　返校那天，她又有了低烧，脑袋仿佛有千斤重，走起路来步子都是虚的。
　　她照常路过祝宴的班上，这成了一种习惯。
　　姜久听见他们班在讨论祝宴感冒了的事，心猛的一颤，身体比脑子快一步的掉头就跑。
　　校园很大，医务室离他们的教学楼很远，那个时候半道下雨，姜久也没管自己的身体，冒雨跑到医务室。
　　她跑的太急，全然没有听见祝宴感冒的原因。
　　––是因为昨天也下雨，祝宴送高三学姐回寝室，把伞偏向了她的那一边，自己大半身全湿。
　　买完药之后，姜久再次跑回祝宴的班门口，有点晃神。
　　她太着急了，完全忘了，该以什么身份去把药送给他。
　　况且，他并不缺关心。
　　深吸一口气，她上楼，拿一袋药始终没有送出手 。
　　去班主任办公室销假的时候，老班看着她的脸，皱了皱眉，问她是不是还没好。
　　当时的姜久昏的只有站着的力气，她开口，说还好，嗓子沙哑。
　　老班拿出体温计，量完才知道，低烧变成了高烧，38.6度。
　　老班摆了摆手，又给了姜久两天假，让她回去休息。
　　姜久道谢，拿着请假条，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学校。
　　离开他。
　　高三开始，全部的人开始投入到了学习，基本上没什么人再聊八卦了。
　　姜久最近唯一听到的消息就是，祝宴和那位高三毕业的学姐在一起了。
　　听到消息的那天，她第三次月考结束，赶上了月假。
　　她揉了揉眼睛，抬头看天空。
　　这次是晴天，风却冷的刺骨。
　　她到了高三，就没有再做兼职，她想考个好的学校，遇见更好的人，说不定，这样就能慢慢和自己和解呢。
　　高三下学期，数不清的试卷和考试压的她喘不过气，迷茫的时候，她会听《晴天》。
　　她会想到他们初次遇见的时候，那是她被照耀的开始，也是喜欢祝宴的第一天。
　　她在生活的压力下，第一次被保护。
　　少年的无意之举，让姜久记了一辈子。
　　她的父母都不在了，老家有一个奶奶，一个人来到这个城市读书，她受过白眼和冷嘲热讽，很久都没有体会到被爱以及爱人的感觉。
　　祝宴让她体验到了其中一种，可她却奢求另一个。
　　多么讽刺，她明明知道自己配不上他的爱，却还是一腔孤勇的喜欢上了他。
　　他跟别人在一起，姜久是难过的。
　　她连释怀都不会，每天都只会活在自己的死循环里，靠回忆过着以后的日子。
　　高三结束，拍毕业照那天是阴天，众人都在抱怨，姜久抿唇，提前离场。
　　当天晚上，姜久收拾好了所有的东西，她报了另一个城市的学校，要开始她的下一场征程。
　　而祝宴，还是这座城市发生的是是非非，她都要记住，她不要忘记。
　　躺在狭小的房间，姜久的手机里一遍又一遍的播着那首《晴天》。
　　她望向窗外，明明是乌云漫步，很多人都不喜欢的天气。
　　姜久却笑了，就算温热的液体流过脸颊，她都在笑。
　　这天的天气和她遇见祝宴的那天很像。
　　这就是有始有终吗？
　　打开微信，她找到备忘录里祝宴的微信号。
　　高一的时候她就打听到了，只是从来都没有勇气加上而已。
　　她发送了好友申请，申请栏上只写了一句话。
　　【不用通过，感谢你曾经照亮过我的世界。】
　　––我愿三拜九叩为你祈福挡灾。
　　这句话姜久没打出来，心诚则灵，她就当许愿了。
　　发送申请之后，一首《晴天》刚好结束，也刚好听了一千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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