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焰火

　　正式进入寒假这一天，嘉禾市下了一场大雪。
　　鹅毛似的雪花从白雾蒙蒙的天空盘旋而下，洋洋洒洒地落在行人的衣服和发梢上，许久都不会融化。

　　此时已是晚上七点，叶言芝还站在一家烧烤店门前，往路过的行人手里递着传单。
　　冬夜的风萧瑟又无情，夹杂着大片大片的雪花斜吹进她的后脖颈。凉意浸透皮肤，很快就窜进心底，惹得她瑟瑟一抖，连忙裹紧有些漏风的毛线围巾，将冻得发红的半张脸埋了进去。
　　“唔……”
　　呼了口气热气出来，叶言芝冻得生疼的脸颊终于有了暖意。她缓了缓神，重新抬起头，继续招呼起路边的人。

　　“你好，水浒烤肉，进店打八折，可以了解一下。”

　　“你好，水浒烤肉……”

　　“你好……”

　　她一张张地递着传单，全都照着老板交的话术去说，可路过的人要么摆摆手，要么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推开她递过去的传单。
　　一个小时过去，她一个客人都没招进去。
　　坐在店里抽烟的老板翘着二郎腿，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手里的烟头往烟灰缸里一按，套上皮大衣，拉开了染满雾气的玻璃门。

　　“不是我说你，你那声音小的跟蚊子似的，他们能听见你说的是什么？”
　　“还有！你是木头吗？你不知道追上去再问问吗！”

　　老板怒气腾冲地指着叶言芝就开始责备。
　　叶言芝也没想过，发个传单竟然这么难。她微微垂着头，憋红了脸，这才强迫自己将声音放大了一些，和老板道歉：“对不起，您再给我点时间，我肯定可以做好的。”

　　“做好个屁，我招你干活还不如让我儿子自己来。你赶紧走人吧，别在这儿碍眼。”说着话，老板摆了摆手，转身往回走去。

　　叶言芝急了，小跑着冲上去，拦住了老板的去路。

　　“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肯定可以做好的，真的！”她央求道。
　　但老板却不耐烦地推开了她：“赶紧走，赶紧走。”

　　叶言芝很瘦，被猛地一推，没站稳脚跟，踉跄着往旁退了一步，眼睁睁看着老板走进了店里。

　　这是她第一次做兼职，却没想第一次就这么失败。
　　看着老板从店里投来的嫌弃的眼神，叶言芝抱着一沓没发出的传单，失落地垂下了头。

　　再试试吧，兴许叫一个人进去，老板就能让她做下去了。
　　叶言芝咬咬牙，从怀里抽出一张传单，看着即将走过来的一对情侣，准备再试一次时，
　　身后突然有人叫了她一声。

　　“叶学妹。”

　　叶言芝茫然地回过头，只见两个男生走了过来。
　　打头喊她的那个，头发染成了黄色，牛仔裤上带着许多的铆钉。另外一个头发倒是正常的颜色，但手里掐着一根烟，穿着打扮也很是“怪异”。

　　叶言芝皱眉。
　　打头的这个人，叫做陈俊，是三中出了名的混混。
　　之前三中办秋季运动会的时候，叶言芝穿着短裙走方队，被他要过联系方式。她那时没给，陈俊就跑去一班门口堵过她好几回，吓得叶言芝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出班级门。

　　谁曾想，今天又在这儿碰上了。

　　叶言芝慌里慌张地低下头，还没想好对策，陈俊走过来从她怀里抽了一张传单出去。

　　“这年头美女学霸还要出来发传单兼职啊？我还以为你是个千金大小姐”陈俊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她，“不过你要是想赚钱，在这儿发传单，还不如跟我去那家店。”

　　叶言芝下意识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到对面的酒吧招牌后，她神色一凝，扭头快步朝着人多的地方走去。

　　“别走呀。”陈俊拦住她的去路，“我要来吃饭的，你走了，谁给我推荐菜品。”

　　叶言芝怔了一下，抬起头看他：“你要吃饭？”

　　“对啊，吃饭。”陈俊笑着，手不紧不慢地搭在了叶言芝的肩膀上。

　　叶言芝身体一僵，想往后躲，可陈俊的手却死死地攥住了她的肩膀，偏过头，带着一身酒气，附在她耳畔调笑道：“你这么扭扭捏捏的，这饭吃着可就没意思了。”

　　一旁林钊附和道：“叶学妹，我们可是看到你在这儿才过来吃饭的，你不招待招待我们？”

　　叶言芝不喜欢和不熟悉的人有身体接触，更何况是异性。可听到他们是要吃饭，真假都没细想，就咬牙忍了下来。

　　“吃饭在里面点餐，现在有八折的活动。”她侧目看了一眼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生理心理双双不适，但为了工作，只能强忍着继续介绍道：“除了活动，还有一些套餐可以选择。”

　　陈俊对这些才不敢兴趣，他的注意力此时此刻全都放在叶言芝的身上。
　　说真的，这张白净细腻的小脸，三中没几个姑娘能有。

　　“我要点了，你能把联系方式给我吗？”陈俊问。

　　“不好意思，我不……”叶言芝低声拒绝，可话说了一半，陈俊就打断了她，“叶同学，别这么小气，上次你都拒绝了我一回，这次我给你业绩，你总不能还拒绝我。”

　　叶言芝后知后觉意识到了陈俊的不怀好意。
　　她神色一凝，低下了头，匆匆道：“你要不吃饭，我就先走了。”

　　话罢，她匆匆往后而去。可刚走了几步，身后的陈俊突然伸出手，一把将她捞了回来。

　　“欸，别走啊，叶学妹！”
　　叶言芝个子不高，又白又瘦，此时此刻被他调笑也只是低着头，红着脸，半点都不会反击。
　　这样一个好欺负的人，上次没成不过是因为她旁边有个碍事的好朋友，今天好不容易碰上她落单了，陈俊怎么可能会放过。
　　陈俊眼神示意林钊，林钊很快闪了过来，拦住叶言芝的退路。

　　往前不是，往后也走不了。
　　叶言芝在两个身高比自己高出大半个脑袋的男生中间，突然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手无足措。她低着头，因为害怕，手攥紧了传单。

　　陈俊和林钊瞧着她瑟瑟发抖的样子，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们又不会对你怎么着，就是问你要个联系方式而已，怎么把你吓成这样。”陈俊乐呵呵地，嘴上的话没毛病，可手却不老实的摸了一把她的脸颊。
　　就在叶言芝害怕到整个身体都木了时，一个清冽如冰的声音伴随着夜雪和风声，传进了她的耳朵。

　　“叶言芝。”

　　叶言芝闻声抬头，雪色朦胧间，她的眸光越过眼前的陈俊，落在了那个挺拔笔直的身影上。

　　赵明朗穿着一身黑色的呢子大衣，站在漫天飘然的大雪里，不动声色地望着她。明明没有表情，可却因为天生了一双漂亮的瑞凤眼，看着很是温柔。
　　叶言芝睫毛轻轻一颤，大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径直走了过来。

　　“他们是你朋友？”赵明朗问她，垂眸睨了她一眼，自始至终都没看陈俊和林钊。

　　陈俊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很是不满，挡在叶言芝身前。

　　“你谁啊！”他怒声问，有些狂妄。

　　赵明朗没理他，看着整个人都快缩成一团的叶言芝，继续问：“你和他们认识吗？”

　　叶言芝怯生生地看着赵明朗，摇了摇头，声细如蚊：“认、认识，但是不熟。”
　　“哦，那你过来吧。”赵明朗淡淡道，“我送你回去。”
　　叶言芝往前迈了一步，可却再次被陈俊拽住了手腕。
　　“你他妈多管什么闲事！赶紧给老子滚！”陈俊骂骂咧咧着。

　　赵明朗看着眼前这个黄毛小子，神情慢慢冷了下去。

　　“把手松开。”他说。

　　“我就不松！”陈俊手上用力，叶言芝吃痛，眉头动了一下。

　　“我让你松开。”赵明朗厉声道，眼神带着警告的意味。

　　可陈俊还是没松开。
　　两人对视着僵持了几秒钟，赵明朗伸出手。他倏地攥住陈俊的手腕，一点又一点地加重着发力，用着绝对压倒性的力量，逼迫着陈俊。

　　“嘶——你他妈的！”陈俊疼得五官皱在一起了，虽然很快就投降，松开了抓着叶言芝的手，但嘴上还在骂骂咧咧的。

　　“啪”地一下，赵明朗甩开了他的脏手：“要是不想去警察局，嘴巴就放干净点。”

　　话罢，他又看向了叶言芝。

　　“过来。”赵明朗说。
　　叶言芝怯生生地迈开了步子，走到赵明朗的身边。

　　“回去了。”他说。

　　“嗯。”叶言芝乖乖点头，跟在赵明朗身后，转身朝着街对面走去。

　　身后是陈俊和林钊骂骂咧咧的声音，但赵明朗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一边走，一边侧目看了叶言芝一眼。

　　“没事吧？”

　　“没事。”

　　“那就行。”他淡淡道。

　　跟在一旁的叶言芝，余光忍不住地追随起赵明朗。

　　这是一张时常出现在叶言芝梦里的脸。
　　半年没见，他还是和记忆中的模样一样，疏离冷漠中又夹杂着一份温柔。

　　人人都说，暗恋很苦。
　　因为总是要小心翼翼，总是要注视对方的背影却不敢多言一句，但叶言芝却觉得，只要能见上对方一面，能有这样可以并肩走在一起的机会，就是万分的幸运。

　　她垂眸浅笑，为今日的再相逢感到开心。可转念间，却又想起来，自己还没同他道谢。
　　叶言芝抿了抿唇，话卡在喉咙里好半天，这才鼓起勇气开了口：“那个……”

　　可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赵明朗就转过头看她，轻声道：“你可以和院子其他人一样，叫我哥哥。”

　　叶言芝将赵字吞进了肚子里，停顿了一下，这才继续道：“明朗哥……谢谢你。”

　　“没事。”赵明朗淡淡道，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又看了一眼前方的站台：“我还有约，只能送你到车站。”

　　生怕给他添麻烦，叶言芝连忙道：“我一个人可以的。”

　　“那你注意安全。”他淡淡道，又看了一眼手机，“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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