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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
我老家很信神仙,在我很小的时候,外婆家经常烧香。我不知道她拜的是什么神仙,大概什么都沾点,但又什么都不是。
她只是这神能庇佑她,我中学叛逆,不学习不爱说话,整日倒腾着我的舞鞋和头发。我妈在我小的时候图省事,净给我喝黑芝麻糊,不爱带我剪头发,老家的人都说我的头发长的又黑又长,漂亮。
我也觉得漂亮,因此很宝贝,平常女孩花钱保养脸蛋,我保养头发,用外婆给的簪子把头发盘在头上,头□□亮了,我也就漂亮了。
最终爸妈看不下去,送我艺考,艺考苦啊。我从小学舞,觉得这些苦比灌不进脑子的知识好些,但让那些坐在教室里的同学整日撕腿撕腰,他们也未必愿意。
我不理解他们羡慕的眼神,我衣服里藏着他们看不见的伤。
外婆说多亏了她给我求神保佑,我才没有把身子练费。
高考前考试曲目瓶颈期,郁郁寡欢,外婆把我拽回家,让我对这香炉磕头。
“有些事你不愿说,你就对神说,神能听到。”
“听到有什么用?神能让我得偿所愿吗?”
“心诚则灵。”
我闭眼许愿
我要离开这里
/
我考上个好学校,专业第一,文化课倒数第一。
我离开了那里。
得偿所愿。
心诚则灵
我有些信了。
/
我遇到他,是大三的时候。
刚开学的国庆,我一个人去了山上的寺庙。烦心事多,听说这庙很灵,我信这些东西,想去拜拜。
庙里很静,即使假期人多,依旧安静。
我买了祈福带写了自己的名字,又在后面写了一行小字。
岁岁平安
太阳很大,山上有风,庙里栽着树。我不太懂怎么拜,这和外婆家的不同,于是学着旁人的模样拜了拜,从外到里走了一遍。庙里的人大多是游客,拜完就走了。我没那么多路要赶,便在一颗树旁坐下。庙里的风带着香灰的味道飘来,阳光透过树杈之间的缝隙洒在身上。好惬意。
不知什么时候我睡着了,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黄昏。
“施主。”一个轻柔的声音叫醒我,我有些不愿的睁开眼,是个和尚。
他长的真好看。
这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
不知是不是那日黄昏洒进他的眸,淡褐色的瞳孔镶在那双桃花眼中让我在大梦初醒混沌时对上竟一时挪不开眼。
“施主。”他又叫了我一声。
我这才完全醒来,慌忙起身,没注意到垂下来的树杈刮了头发,簪子滑落,头发散了下来。我吓了一跳,俯下身去捡却看到一只白净的手伸了过来。我看见那手顿了一下,弯腰捡起簪子。慌张的说了声“谢谢”朝庙门外跑去。
庙门要关了,他大概是叫我快点出去。
他可真好看...
我只看了一眼,就记住了他的样子。白净的小脸,皮肤很好,棱角分明,估摸着比我年纪小。刚看见那手虎口处有痣,生的不奇怪,反而衬得他更加白皙。
正是高峰期。
我下山搭了一个小时才搭到车。
回去的路上,我又想起他了。
他真好看...
/
我知道他叫了安。
我周末又去了几次,碰见他了。他看见我对我淡淡一笑,他应该还记得我。我只是对他淡淡一笑,没敢上去说话。
又去了几次,他记得我了。我也敢开口了,他告诉我,他的法号叫了安。
好听。
“我叫陈岁。”
“岁岁平安的岁。”
从小到大我总觉得爸妈给我起的这个名字奇奇怪怪,头一回,我觉得自己的名字挺好听的。
我又去了几次,他愿意和我聊几句了。每次我烦闷的事情到了他口中两三句就说明白了,我的头疼也好了很多,有时我带着一本书过来,坐在庙里的马扎上看一天,他有时走过,我就抬头看他一眼。他要是一天都不走过,我就明天再来。
他真的很好看。
所以我想多来看他。
/
我常来庙里看他,他告诉我他十九岁,遇见我时十八,果然比我年纪小。
我不爱他总是“施主施主”的叫,有时打趣道:“叫声姐姐听听。”他总是垂眸浅笑,不多说一句,我开完玩笑总是转过头,怕他看到我眼里的期待。我期待着他,但在这庙里,不敢把情欲透漏半分,怕惊扰神明。
我恋爱了,和大二的学弟,在大四的时候又失恋了。
父母让我回去当个舞蹈老师,但我不想,我想留在这。我向往大城市的生活,同时也有私心。
这城里有庙,庙里有他。
我们直接没有联系方式,他总是在庙里,我去那总能找到他。所以我总去,我也知道,如果我不去,我们可能就见不到了。
“了安,我要回家吗?”我坐在菩提树下打理着头发,抬头看天,他闭眼不知在念什么,良久,睁开眼。不知为何,他一伸手,风就来了。风穿过他的指缝,轻轻抚摸我的脸颊。很柔很轻。
“随心而动”他的话和风一样轻,不知为何心里郁结许久的疙瘩忽然开了。
我留在了这里。
我想,大概是那天风很轻,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心里的神告诉,我留在这里。
/
成人的常态就是孤独。
因为留在这里,家里人相隔胜远。朋友也都在外地,工作单位的同事多半虚情假意。
今年的生日我又是一个人过。
生日那天没干别的事情,只想去庙里坐坐,于是套上外套去了庙里。他今天很忙,我就坐在菩提树下的椅子上看书。
不知不觉睡着了,睡梦中忽然感觉有人动我,意识清醒了些,微睁眼睛看到是他帮我盖上衣服便没有动弹。却听到他将我修长的秀发理好,在我耳边用极细微的声音道了句。
“陈岁,生日快乐。”
这是他第一次喊我的名字。
原来我的名字这么好听。
26岁的生日,我过得很开心。
/
“你有没有想过你不做和尚以后做什么?”我问他。
他抬眸看我,我尴尬的笑了笑道:“假如..”
他垂眸思索片刻,不知在想什么,嘴角竟不自觉的勾起一抹弧度。
“不知。”他说自己没想过。
“真的?”我不信的看他,他只是点了点头,他的话一向少。
他点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我没再说话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有些鼻酸。
对于你来说,我和普通的香客没有区别吧。
/
我为他编了一支舞,总想着跳给他看,但好像总是找不到好时机。
我总是这样等,等一个不确定的时机,最后就错过了。
不知不觉我来这里十年了。
“好看吗?”我穿着一身明黄的裙子将头发盘起来,站在他面前问道。他点点头,他总是垂着眸,不愿抬眼多看我。我早已习惯了,今天要去相亲,爸妈给我介绍了老家来的男生,听说是个很不错的人。十年了,我也该有个自己的家了。
/
相亲很成功,他是个很好的人,和我很聊的来。很绅士,长相也不错。每次我们约会完他都会绅士的送我到楼下,等我安全到家才离开。我感觉我应该找一个这样的男人结婚。
“了安,我该和他结婚吗?”我坐在菩提树下抱着一杯茶问道。
我总是装作漫不经心实则无比期待。
“随心而动。”
同样的回答让我有些不耐烦。他总是这么说,我不乐意听了。
“你想我结婚吗?”
不知哪来的勇气,我问出这句话后就后悔了。我看到他愣了,背影僵住了。我后悔了,不该问出这句话。问题的答案只不过是自取其辱。
他没有说话,但不远处大殿里的神佛却压的我喘不过气。我低下头,落了几滴泪。我不知道是为什么哭,但实在难过。
那天他第一次送我出门,走到廊下,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陈岁。”
这是他第二次叫我的名字。
我停下脚步,他还没开口,我眼眶就红了。
“做你想做的,只是别想我。”
我听不下去了,捂着嘴飞快的逃了。我是逃了,以至于头上的簪子掉了我都来不及去捡,只是一心想要离开这里。
我坐在车上眼泪止不住的流。
头发披散下来,我将自己缩成一团,泪流不止。车窗里映这我的样子,狼狈极了。
/
我其实挺爱美的,但总觉得在庙里不易浓妆艳抹,所以每次去都是素颜。那天难得化了个妆去见了安,告诉他,我要结婚了。
不是我一时脑热,也不是为了赌气。
我的男朋友很好,很有责任心,我有点喜欢他。我们很合适,他很爱我。
他和往常一样平静,点了点头。
十几年了,他还是那么好看,和我初见他时没什么差别。
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我也分不清了。
“我好看吗?”我问他。
他点头。
依旧不看我。
“我走了。”我说到。
我真的要走了。
你不送送我吗?
/
结婚前的单身派对我喝多了,非要吵着嚷着让朋友扶我去拜菩萨,说过两天就结婚了,求菩萨真人保佑。他们拗不过我就带我去了附近的一座寺庙。
我跪在地上拜了很久,直到泪流满面。
朋友圈才把哭道不能自已的我扛走。
他们只说我那天在回去的车上满嘴胡话说着他们听不懂的东西。我只是笑笑,其实那天我脑子清醒,只是想哭,委屈。
神佛能让我得偿所愿吗..
如果可以,我三拜九叩的礼数到底应该诉说什么样的故事呢?
/
我结婚了
把头发剪短了,剪成了齐耳短发。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剪头发的时候哭的死去活来。但还是剪了。
我很久没去庙里了。
我只记得我最后一次去庙里,是新婚后。和我先生一起去的。想求个福。
我又遇见他了,他依旧安静儒雅。看见我剪了短发,一点也不惊讶。
“二位施主。”他将福递给我,我心慌胡乱的抓起,进殿里拜了拜。
拜完出来时,才看见平安福说绣着清秀的四个字。
岁岁平安
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难受。
“求了什么?”老公问我。
我将平安福揣进口袋里淡淡一笑。
“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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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支舞我一直没跳给他。
去年过年回老家,我看见外婆还在拜那不知是什么的神,便打趣道:“不是说心诚则灵吗?我以前有一件事求了好多年也没灵。”
外婆只淡淡的看了我一眼。
“你大概沾了贪,嗔,痴。没有静心。”
我微微一愣不在说话。
或许是吧...又或许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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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那年菩提树下遇见他,我所求的,早就不止平安了。
/
我心里有你,连佛祖都不知道。
我对你的爱,对佛祖都不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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