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且留住

　　1
　　有时候我相信人和人之间是有缘分存在的。这种相信让人觉得单纯与美好。而有时候我却厌恶这种所谓的缘分。因为以后的所有理由都被人当作借口。认为牵强附会。不能让人谅解。
　　2
　　我认识林辰的时候是我离开小武的第一百天整。其实也不是离开。因为从未开始过。我不过给自己一个借口，让自己心甘情愿的忘记罢了。
　　和林辰第一次见面是在３月３日那天。这个日子我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那句谚语。三月三，风筝飞满天。我记性那么的好，以至于我忘不掉小武的好看的笑容，小武的英气的眉毛，小武的明亮的眼睛，而我却一直在逼迫自己忘记。
　　那天风很大。春天正一点一点努力地从绿叶里探出脑袋。学校操场边有一排安静的合欢树林荫道，名字很简单，就叫合欢街。要夏天的时候，就会长出粉红色的漂亮的小扇子般的花朵。当然，在春天里，它们只刚刚伸出绿意般的小手臂。每当我走过那条合欢街时，我总是抬头看它们，阳光洒到我脸上，形成一个个的光圈。
　　我把持风筝的线风筝飞得很高很稳，远远的在天空里。林辰就是这个时候走到我身边的。他很认真的看了一会天空，然后低下头看坐在草坪上的我，你好。你的风筝很漂亮。
　　我确定他撒谎，因为风筝那么的高，只凝成一个小黑点。他视力再好，也不过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我正想抬头反问他，却看到他正对着我笑，嘴角弯弯的，有一缕头发掉下来，在额前晃啊晃的。我的笑容僵在那里，是不是错觉呢。他那么的像小武。我决定要忘记的小武。我的小武。我的。小武。
　　３
　　小武个子很高。有一米八五那么高。我嘲他，要那么高干什么，空空荡荡的，一点也不帅。小武发过来一个微笑，所以我总是低下头走路，显得不那么高，不知这样会不会帅一点呢？
　　我看了这话，心里立刻高兴起来。现实里的小武和网络里的小武是不一样的。现实里的小武显得那么的冷傲，拒人千里之外，而网络里的小武却是那么的幽默，愿意逗我笑。
　　哦，忘记告诉你们，那个时候，我们在ＱＱ里聊天。这种对话我相信在很多人身上重复过。
　　可是，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们是同一个班级的。只是我知道他是谁他不知道我是谁。他只是知道我和他是一个学校的学生。我小心翼翼的隐藏好身份，不让他识破。
　　我是那么那么的喜欢小武，不管是现实还是网络里。小武有那么英气的眉毛，有那么赏心悦目的样貌，有那么阳光的笑容。
　　我有小武的博客链接。在我电脑的收藏夹里。他有一篇日志叫做《迷魂记》，我从来都不知道一个男生可以有那么细腻的情感：
　　我时常在学校里走着的时候，心里面涌起很大的疑惑。我和她，也许在某个时刻擦肩而过。我想，那个时刻，老天会不会降落一地花瓣来提示我，与我擦肩而过的是我的暖暖呢？我们毕竟还是不相识的陌生人呵。我和暖暖，我们说过很多的话，开过很多的玩笑，在生气的时候同时数五声便不会再生气。
　　现在很经常在听王菲的《迷魂记》了。因为暖暖最喜欢那首歌。我想也许在我听的时候，暖暖也刚好在听。这样我们的感悟是相通的。那么灵魂就是相通的呵。
　　暖暖那么的喜欢王菲，她说她身上沾染了太多有关王菲的气息。我想喜欢一个人时间太久身上总会沾染到她的气息的，比如我，现在也喜欢在合欢街那里抬头看天空。这时的天空真的是“令人欣喜的支离破碎的脸”。这样奇怪的逻辑也许只有暖暖这样古灵精怪的女孩子才可以想出来的吧。
　　４
　　我看了心有一点点欣喜，又有一点点疼痛，一点点翻腾，一点点下沉。
　　小武喜欢暖暖，他那么开诚布公的讲他的暖暖。他已经在暖暖不知情的情况下自私的将暖暖划成属于他自己的暖暖了。
　　他充满困惑又充满希冀。他为着暖暖正在改变。变得喜欢听王菲。变得喜欢看天空。刚开始我告诉他我喜欢王菲，看天空。他还笑话我说是孩子气。并耐着性子听完那首《红豆》。
　　他那么欣喜的描述暖暖说过的话，我想，他在心里也一定在一遍遍的描绘他的暖暖的模样吧。应该是什么样的呢？头发长长的，眼睛大大的，面颊白白的，身材小小的精灵模样的女生。也许只有那样的女生才能配得上他心中的暖暖吧。
　　那是他的暖暖呵！那是他已经私密的将暖暖划为他的物品里的暖暖呵！
　　可是他的暖暖却不是我呵！我的小武。小武。我的小武。你幻想出来的暖暖其实是我呵！和你在一个班级里的安呵，那个故意在班级里喧闹的女生其实只是为了能引起你注意的安呵！
　　你的暖暖怎么能是这样的粗俗不堪，如同一个未打磨成型便出售的泥娃娃呢？你的暖暖应该是那种婉约如水，眼波温柔，连讲话也带着一种湿润气息的瓷娃娃呵！
　　我在心里暗暗做了一个决定：我要为你改变。变得符合你心中暖暖的形象。我的小武。
　　小武。我要为你改变成你的暖暖的形象了。你听见了么，小武？
　　我的小武。
　　５
　　小武是个沉不住气的人。他既然确定了自己的感情，很多事情想到了便会去做。所以他把他的那篇《迷魂记》的链接发给我。
　　纵使我正在为他悄悄改变，但两人之间已经存了一个安全的距离，所以伤害起来有回旋余地。
　　小武是个存着心思的人。所以那天晚上他便要求暖暖给他一个切实的答复。
　　暖暖没有说话。小武沉不住气，没有自控能力。他噼里啪啦发过来很长一段话。原来他的那些冷傲全是因着害羞。小武的暖暖心里有点快乐。我有点心疼。
　　潘恩：暖暖，你说过你喜欢在合欢树林那里停下来透过树叶看阳光。我便经常在那里徘徊。遇到一个女孩子停下来，便觉得是你。是属于我的暖暖。可是我的性格总是执拗着害羞着，没有勇气上前证实，不敢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潘恩：暖暖。我是喜欢你的呵。
　　潘恩：暖暖。我喜欢你。
　　潘恩：我喜欢你。暖暖。
　　…………………………
　　潘恩是小武的网名。是希腊神话中牧笛的天神。
　　暖暖坚持着不说话，并且隐身。小武有些着急了。他此时应该知道他和暖暖之间有一道鸿沟，鸿沟就是现实。暖暖的那些脾性都是小武宠溺出来的。两个人都不过是彼此头像的化身，并留下彼此想象的空间。虚拟世界里，是看不到真实的自己。这样的距离小武难道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么？小武不是在班级里讲他是“游走在冷静与理智之间的男生”么？怎么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女生有如此浓厚的兴趣呢？
　　暖暖呵，小武的暖暖呵，你到底是哪一点打动了小武的心呢？并让他为你这样心力憔悴，心甘情愿呢？
　　此时的暖暖，比小武更加着急，更加难过，也更加不知所措。暖暖是一个有着玲珑心的女生，她心思纤巧，比现实里的女子高贵，既不依附也不远离，如一汪清水，盈盈脉脉。

　　潘恩：你刚才生气了么？暖暖。
　　潘恩：我收回刚才说过的话好不好？对不起，暖暖。是不是吓到你了。
　　潘恩：我知道你在隐身。暖暖，我拜托你说句话好不好？只一句？
　　潘恩：暖暖。暖暖。暖暖。
　　潘恩：暖暖暖暖暖暖
　　潘恩：暖暖……
　　对话框不断跳出来。暖暖慌了，终于说了句：让我考虑下好么。
　　遇到这种事情。暖暖是最先逃离的一个。
　　６
　　那是暖暖和小武的对话。不是我的。暖暖不过是我心思里的另一片天空。空灵纤巧。哪个女生的内心不是有另一个精致的自己呢？那个精致的自己在小小的心思里幻化般的舞蹈，舞成一个轻盈的水晶花房。花房里种满了如朝霞般美好的蔷薇花朵。
　　女孩子的心底都有一座粉红色的柔软的蔷薇花房呵！

　　可暖暖的回答是多么模棱两可。暖暖心里已经完全乱了。
　　我把ＱＱ关掉，不再去想虚拟世界里的是是非非。打开Ｍedia Player开始听歌，是唯一一首储存下来的。《迷魂记》。ＭＰ界面上有绿色的旋涡不断的纠缠来，往复去，不知休止，好象合欢树叶般不断的在风里挥舞小手臂。音乐响起来，她唱：
　　（歌词）
　　她唱的低迷缠绕，我心思愈发不安定。想来想去总觉得哪里出错了。我站起身，掰着手指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自言自语，你干嘛在这里死扣着一个结解不开哦。你不就是害怕他失望么？你现在所有的心思全绕着他转了。可他只是在暖暖给他的那个虚拟里生活。你怕什么哦。有什么好怕的。
　　开始觉得自己无聊。在事实面前畏畏缩缩。
　　可是，心里还是有恐惧。不管暖暖还是安，都那么的喜欢小武呵！那么那么的死心塌地。所以不敢让小武失望。我那么的不心甘情愿。为什么在隔了一点距离后才能看清楚真相呢。为什么呢。为什么不能爱到周全呢。
　　我终于决定打开ＱＱ，小武的头像已经变成黑色的了。我知道他在隐身，他等不到一个确切的结果是不会安睡的。我说，小武，我们见面吧。在合欢街。
　　小武的头像立刻亮起来：好的。好的。明天下午好不好？我等你。
　　我能感知小武的欣喜。做网友那么久，我们已拥有足够的默契。
　　我隐身上线时，小武的对话框会突然跳出来：上线也不说话，扁你，扁你。
　　暖暖咬牙切齿，我隐身上线你也能抓住，我运气怎么那么好？买彩票为什么中不到特等奖？
　　他扬扬得意：那是因为你从来不买彩票挖。
　　7
　　其实刚开始和小武聊天很不顺利。通常暖暖在那边讲的激情洋溢，小武这边就会忽然不配合的耍酷。暖暖告诉小武，她认为他蛮不讲理。暖暖生气了。小武好奇的问为什么。暖暖很认真的告诉他，那是不尊重人的。小武采纳了这个意见。再以后。再以后小武讲话的时候暖暖会突然不讲话惩罚他，小武就好脾气的给她讲笑话，讲到暖暖愿意说话为止。暖暖刁蛮任性的脾气就是那个时候被小武惯出来的，会乱发脾气，才不管他会不会生气。
　　是应该让他受点挫折的。暖暖在心里面对我说，现实里你爱的太压抑了。心都为他沉甸甸的。暖暖轻演细语的说。我的眼睛便闭上，不睁开了。我不开心的时候总会闭上眼睛，这样就可以不用看到不开心的事情了。我不开心的时候，就会很安静，不想多说一句话——暖暖说这样不好，是真的不好。她很讨厌这个样子的安。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轻度的抑郁症才会变的这样啊。是不是因为喜欢小武喜欢太深才变的这样子啊。这样子的安，别说暖暖，我自己都不喜欢啊。
　　我的眼泪一点点涌出来，王菲还在唱：（歌词）她咿咿呀呀。王菲的声音真的很适合在晚上听。在自己的空间里，思绪如水铺展开来，在头顶，哗啦哗啦。
　　小武。我的小武。我没有经过你的同意便把你划为我自己的了，你会不会生气呢。你生气也没有办法啊。我是暖暖啊。我是你的暖暖啊。可是我要把你放弃了。
　　暖暖和安已经爱到极致，爱到不能周全了。
　　8
　　我一夜没睡。天快要亮的时候，开始洗头发。然后，搬个凳子坐在阳台上用梳子一下一下梳。小武喜欢头发顺顺的女生。早上的风很凉很凉，我一点点的看着天光亮起来，苍白色，浅灰色，天蓝色。
　　我没吃早饭，只喝了一杯咖啡提神。咖啡的苦涩在胃壁上蔫着，不肯离开。有些烧灼的疼痛。
　　我顾不得了。
　　9
　　在操场的拐角处等，那里的风很大，我怕小武来了会着急，十点钟就站在那里等了。我看那些在风里突兀的枝枝桠桠，没有一点点生机。我对暖暖说，春天也许快要来了吧。可风好大好大。我的头发都吹乱了，吹散了。就这样，等啊等，一点都不觉得冷了。也许身体冻得僵掉了。只是胃开始不动声色的疼起来。我在干什么啊。我觉得身体和心里都很难过很难过。我对暖暖说，我们在做什么？竟然在大风天里等了他那么长时间。我是不是有病啊。胃的疼痛开始一点点扩散。我慢慢蹲下去，感到身上冰冷，非常非常。我因为小武的一句话这样折磨自己，值得吗。我快要哭出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小武。穿一件深蓝色的外套，个子很高，外套都穿的空空荡荡的。他的一只手插在裤袋里，大步地走来。小武今天是有些刻意修饰过的。头发有一点长，他走路的时候有一点点低头，这样头发就可以在额前晃啊晃的。
　　可是我站不起来跟他说我是暖暖。我跟他说我是暖暖他会相信么？我们是一个班级里的同学啊，可为什么一个班的同学不可以是他的暖暖呢。
　　暖暖，你看到小武了。小武那么真实的呈现在你面前。你不用再去猜测，不要再去怀疑了的。只是，暖暖，你确定他能带给你想要的幸福么？
　　暖暖，你是天下无双的暖暖啊！暖暖，你是个太过敏感的姑娘呵！你需要很多很多宠爱呵！你是个脾气那么不好的姑娘呵！暖暖，你不仅是小武的暖暖，更是我的暖暖呵！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有不同的生活环境，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那么努力地向他靠近，希冀与他熟识，但这样网络里的熟络，在现实里会更加的疏远。
　　现在全部证实了。
　　10
　　也许有些人，是命里面注定不能在一起的。也许命运是可以改变的。但是注定不能够在一起，从一开始就应该看到结局了。我害怕会伤害到小武，更害怕他会伤害到我。所以，不要相互伤害了，所以，我们不要见面了。
　　做了这个决定，身体里好象有一点点劲，支持我努力站起身，往前走。向小武站的方向走。该面对的总要面对。反正。永远不会在一起。
　　“那么巧，在这里碰到你。”我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跟他打招呼。
　　他有些微吃惊。“哦，我在这等朋友呢，你去吃饭？”
　　“哦，我胃疼，去看病。”我紧紧攥住衣服下摆。
　　“哦。好好照顾自己。”
　　小武，小武，我的小武，你的暖暖她胃疼的要死掉了。她为了等你都要僵掉了。她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认识她，这是你的错，我再也不会理你了，以后我们就真的成为陌生人了。
　　我也不会再为你伤心失望，不再为你迷魂了。
　　因为我是安。天下无双的安。安会忘记你。暖暖也会。
　　11
　　后来，我真的病了，穿的单薄，在风里站了四个多小时。再加上胃疼。病痛折磨的我只一门心思想让自己快点好起来。
　　打了将近一个星期的点滴，脑袋一直晕沉沉的，不知所措。有一天早上忽然醒来，心思清明，安对暖暖说，从今天开始，我们可以把他忘记了哦。

　　再后来。
　　再后来，我认识了林辰。在他的头发在额前晃啊晃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从来都没有忘记小武。可是，我们两个人之间其实什么都没发生过。为什么会铭记那么长时间呢。一些从未发生过的事情。为什么要铭记那么长时间呢。

　　后来，林辰说安我们在一起吧。安很愉快的同意了。安和林辰之间正一点一点的培养默契。
　　安也会被林辰当小孩子一样去宠爱，以至于安的脾气也很暴躁了。安生气的时候，林辰就在旁边不停讲笑话哄安开心。安的笑容也一天比一天多了。我知道，我开始真心诚意的对待这份感情了。
　　可是在走过合欢街的时候，心里的某个小角落还是会疼。于是，我不敢去走那条路了，走这条路的时候，我觉得心里面空空的，很难过。
　　12
　　蔷薇枝上有刺，不是为了扎伤别人，而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受伤。
　　有时候，我会忽然想，如果当时小武知道安就是暖暖，我们会不会在一起呢？我也许只是害怕自己受到伤害。又或者，也许，我们谁都不会受到伤害。
　　可是，我已经不能再回头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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