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的漫长暗恋

　　二月的江南一连多日阴雨连绵，喜欢这种天气的人说这是烟雨朦胧，不喜欢的人天天盼望着太阳，毕竟阳台衣服都快晒不下了。
　　李云阳属于后者，刚从满是亲戚的屋子里跑出来，借着买饮料的机会出来透透气。

　　时间溜得之快堪比某品牌手机在低温中的电量，李云阳拎着饮料有些郁闷。天气真差呐，上一次见到太阳是啥时候来着，开学前能在家见到太阳吗？等等，大学最后一个寒假就要结束了吗？呜呜呜不想结束。什么？考研成绩也要出来了？！救命呐！
　　李云阳满面愁容、仰天长叹，磨磨蹭蹭地终于到了家。

　　“你这孩子怎么现在才回来，都快吃饭了！赶紧拿过来！”程云从厨房出来，一边顺手接过云阳手中的饮料，一边埋怨道。
　　“妈~妈~，我已经走很快啦！”云阳顺势趴在程云肩上撒娇，“一会儿不见，好想我的母亲。”

　　“咦，你都多大了，还不快点过来帮忙！”李父正坐在板凳上摘菜，斜觑着母女俩。
　　“来啦来啦！”云阳蹲在李建阳身边，帮着一起摘菜。

　　李云阳的姑姑正帮忙摆碗筷，见此一幕，不由感叹，“还是丫头贴心啊，云阳也快毕业了，以后什么打算？”
　　云阳咧着的嘴角一僵，打着马虎眼道：“走一步算一步吧，随遇而安，没有发生的事也很难说诶。”
　　程云见状，笑着说：“我们都随她，她想考试就继续准备考试，她想工作就工作，想出国看看我们也支持。我们夫妻两个就这一个女儿，她开心就好。”
　　云阳听着妈妈的话，心里暖洋洋的。忽然想到过去四年每个元旦暗自许下的愿望，又开始忧心即将公布的考研成绩。我能考上吗？过去一年早出晚归、日复一日的坚持，咬着牙给自己打气、流着泪背书的日子才过去不久，云阳回忆了一下这滋味，不由又叹了口气。

　　饭局结束，亲戚散场。
　　还好不在禁燃区，偶尔远处传来的烟花爆竹声增添了些许年味。即便是这样，已经长大了的孩子也很难回味起小时候过年的欢喜。
　　李云阳帮忙收拾完餐桌，听见烟花声，握着手机走到了阳台上。靠在窗户边，云阳举起手机，好吧，还是算了。远处天空的烟花不见得有多绚丽，手机拍摄的画面更是黯淡。
　　云阳打开相册，翻着翻着便找到了那张绚丽的烟花照片。

　　那是五年前，云阳还是高二。六月下旬，临近期末，半旧不新的电扇嘎吱嘎吱地转着，只为高考而开的空调挂在那儿更加显眼。笔尖与纸张的摩擦声、翻书翻试卷的沙沙声，还有是时不时轻微的叹气声，使得本就浓厚的学习氛围更是压抑。

　　“咻~嘣！咻~咻~嘣！”窗户外面传来烟花的燃放声，班级瞬间了起来，大家纷纷走到走廊外、窗户边。
　　云阳没有立刻起身，而是转向身后左侧的窗户看烟花。真漂亮啊！每次高考成绩揭幕，燃放烟花则是学校庆祝成绩的保留节目。看着烟花架势，今年应该考得不错吧。

　　孟殊还是那样，波澜不惊，明明坐在最佳观景座，却展现出对烟花不感兴趣的样子。试卷到底有什么魔法呢？能牢牢抓住他的注意力。
　　云阳暗自感叹，这大概就是学霸吧，在下自愧不如。云阳看着看着，掏出了藏在书包深处的手机。见四下无人在意，借着后桌摞得高高的书堆，小心翼翼地拍下窗外的烟花。

　　*
　　云阳从思绪中缓过神来，低头凝视着手机中的这张照片。窗外各色的烟花大朵地绽放，以夜色作底，绚烂无比。少年黑色短发，不长不短的刘海搭在额前，修长的脖颈洁白如玉，喉结微凸。锁骨前端的突起与白色T恤的圆领相得益彰，平白生出些诱惑。
　　云阳不记得当时自己为何要拍下这张照片，拍下之后大概也没有细细看过。但这几年，云阳可没少研究这张照片。云阳觉得，自己有当摄影师的天赋，拍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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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来的总得来，悬在头顶上的尖刀掉落，不知道是会砸碎年轻人的梦想，还是会戳破庆祝胜利、充满彩带的气球。
　　李云阳坐在电脑前惴惴不安，查询成绩的时间已到，悬在键盘上的手微微颤抖，迟迟不敢落下。算了，查吧，无论什么结果我都接受，考不上我可以再考一年！
　　输入、网页跳转、成绩页显示。
　　李云阳仅仅盯着电脑屏幕，手指点着屏幕，一个字一个字、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看过去。真的吗？云阳一时间不敢相信，再次刷新网页。是真的，比去年复试线高了20分，这下肯定能进复试！

　　“妈妈！我能进复试啦！好开心、好开心！”
　　程云正在办公室里批改学生的作业，听着电话那头女儿兴奋的声音，放下笔，也跟着笑了起来，“妈妈知道了，我就知道宝贝肯定可以的！妈妈为你骄傲！”

　　程云是兴市一所公办中学的语文老师，李建阳则是附近一所高中的物理老师。李建阳刚上完两节课，回到办公室，便看见女儿发来的报喜，一时间也欣喜不已。

　　“李老师，什么事这么开心啊？这笑得……”对面的同事疑惑问道。
　　“害，我家丫头考研成绩出来了，还可以。”李建阳吹了口茶水上的浮沫，慢悠悠说道。
　　“李老师都说还可以，那看来十拿九稳了，云阳考的哪所学校？”
　　“这初试过了，还有复试呢。考什么学校，孩子也没跟我们说，我们也不问，也不想给她太大压力。”李建阳想起云阳去年面色发黄、黑眼圈浓重的样子，一时间又觉得心疼，只怕目标不低。

　　云阳躺在床上，从兴奋中缓过神来，对未来的无限期待从心底蔓延开来，有没有一种可能…难道说我真的可以？…云阳从床上一跃而起，从桌上拿起手机，在相册里扒拉出一张去年的朋友圈截图。
　　“高中同学 孟冲：
　　我哥还是我哥，保研了[大拇指][大拇指]，弟弟我压力山大”（配图——研招网待录取通知。）”

　　孟冲是孟殊的堂弟，两人与云阳都在一个班。俩堂兄弟性格截然相反，哥哥性格温柔沉稳，自小便是“别人家的孩子”。而弟弟大大咧咧，用云阳的话来说，犹如体格猛健的猿猴，即便是高三也能在课间窜上窜下。
　　人总是会被压抑氛围中的活泼因子所吸引，孟殊如此，云阳也不例外。
　　但毫无疑问的是，作为体育特长生的孟冲常把“哥哥长哥哥短”的挂在嘴边，“哥吹”名副其实。高中时，云阳总能看见孟冲围着孟殊转，叽叽喳喳个不停。
　　孟殊意外地不嫌他烦，甚至还教他做题。云阳时常羡慕，在被数学围剿的困境中，恨不能以身代之。

　　云阳将手机捂在胸前，看了会儿天花板，脸上挂着傻楞楞的笑。忽然翻了个身，又把那张烟花的照片翻了出来。
　　如果说在高中军训场上，第一次看见在发言的孟殊就一见钟情的话，往后三年高中的观察与相处，则将初见时的怦然心动逐渐浇灌成一株望阳而生的向日葵。甚至一向不爱写日记的云阳，还认真写下了自己的暗恋日记——《向日葵笔记》。
　　扉页写着：他是我的太阳，优秀的太阳。

　　他总是很认真，这一点各科老师也时常赞扬，不过云阳觉得好像有哪里挺奇怪的，他的“认真”好像和我不一样，我觉得我比他认真。尽管这一点没有在成绩上体现出来，作为重点班的吊车尾，云阳认为有时候天赋也很重要。
　　（自信少女便是这样，即便喜欢的人很优秀，也善于在这样的差距中宽慰自己。）

　　他总是很温柔，在他的脸上几乎没有见过愤怒、悲伤的情绪。孟冲在他桌上捣乱也不生气，同学问问题也很耐心解答。不过奇怪的是，男孩儿之间的勾肩搭背、嬉笑玩耍他从来不参与。

　　云阳记得高一有一次清晨，她很早到校，班级的钥匙一般放在高高的门框上。她蹦跶了两下，始终没摸到钥匙。这时，清俊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我来吧。”孟殊轻而易举地摸到了钥匙，开了门，说到“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云阳盯着孟殊浅浅的酒窝，笑着说，“晚上没来及背书，早点来背书。”嫣红慢慢爬上脸颊、耳梢，云阳故作镇静地迈进教室，打开书本。
　　好家伙，近看更帅了！我的天，他问我怎么来的这么早！哈哈哈哈哈又是元气满满的一天，孟殊给我开门啦！

　　*

　　云阳看着看着手机，又打开了孟殊的微信窗口，将这张照片设为了聊天背景。空无一物的聊天记录，或许会在某天出现一些汉字，那是什么时候呢？就今年！云阳暗自下定决心，就今年研究生开学之日，就是我李云阳找孟殊聊天的日子！
　　云阳迅速把手机调成免打扰模式，扔到一边，坐到书桌前，翻看复试材料。

　　高考的遗憾，云阳不想再来一次。说是遗憾，其实也是实际存在的事实差距。现在，近在咫尺，不可以再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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