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澜不宁

　　张博宇电话过来的时候我正美美地躺在床上刷任务，还差一个宝箱今天就开全了。在兴头上被打断的感觉很差，并且直觉这货没什么好事，平时有事都在微信上说了，上次他给我打电话还是两年前和方婷吵架找我测试手机有没有停机。

　　所以看到来电显示是“张博宇”的时候我很有冲动直接点拒绝，最后楞是看在十多年的友谊上给接了。

　　事实证明男人的直觉有时未必比女人差。

　　“唉你接得挺快啊，我其实拨出去之后有点后悔了，没打搅你和陆观宁的X生活吧？”

　　我就不该接他电话。

　　下意识往浴室瞥了眼，这个澡是不是洗得有点长了？也有可能是没听到陆观宁哼歌导致我丧失了对时间的判断，通常情况下陆观宁洗一次澡我需要忍受四首完整的歌曲，如果哪天缩水成三首了，说明陆观宁偷懒没有洗头……

　　害，扯远了，就是忽然意识到貌似有阵子没被陆观宁的魔音洗耳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安静的呢？没来由有点烦躁，我毫无愧疚之前把心里那簇无名之火转到了自己往枪口上撞的张博宇身上。

　　“废话少说，找你爸爸什么事？”

　　“草！看来是没打搅了，陆观宁在你旁边吗？我懒得再说一遍了。”

　　“他洗澡呢，有屁快放。”

　　张博宇在那头神经病似的给自己搞了串人工音效，登登登登半天，在我准备挂断电话前一秒才兴奋地说：“方婷答应我的求婚了！快给你爹送上八百字不含标点符号的祝福，再让你们家陆观宁搞个10*10的手绘图做贺礼！”

　　我就多余接他电话。

　　“方婷确定要如此想不开吗？她继续和她最爱的纸片人们共建和谐有爱大家庭不香吗？”

　　“不听不听，徐澜念经。你一成双成对多年的小基佬哪里懂我们直男的卑微，愿世上再无纸片人，阿门。”

　　不得不说张博宇同志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不扯了，请柬晚点发你们，记得和陆观宁早点到啊，我这儿还缺壮丁做苦力呢！”

　　“做苦力可以不给红包吗？”

　　“嘿我说，不愧是睡一张床的人，讲话风格也越来越像了，不行！你俩不仅要给红包，还得给双份的……”

　　“陆观宁洗完澡了，老子过X生活去了，拜拜了您嘞！”

　　终于如愿以偿把张博宇电话挂了，还是不解恨，妈的，这个月工资都没捂热就飞走了。

　　好气，早知道刚刚就不氪金了。

　　把手机往床头柜上一丢，转过头来正对上陆观宁略带迷茫的双眼，刚洗完澡，他整个人都蒙着一层水汽，一双眼睛比平时更显得湿漉漉，有些人天生就散发着一种“快来撸我”的气质，太占便宜了。

　　“怎么洗那么久？”

　　其实我今晚的情绪不是很好。

　　当然情绪不好绝不是因为多年好友宣布结婚使我即将迎来一个出钱又出力的周末。或许不只是今晚，最近时不时会陷入一种莫名焦躁的情绪中，这在过往是很罕见的。

　　倒不是说我是一个在情绪管理上自控能力有多强的人，但凡你和一个天生乐观派相处的时间够长，那些能想到的负面情绪就都没有机会在你身上停留太久。

　　也正因如此，我对近来莫名的坏情绪会愈发抵触和不安，更害怕因为自己没有处理好而将这些负面情绪波及到陆观宁。幸好，当我说出口后发现这句问话的语气并没有添杂任何抱怨或是责备的成分，我说的时候很平静，甚至因为放低了语调在夜色中有那么点撒娇的调调。

　　忍不住打个哆嗦，被自己给恶心坏了，都怪张博宇太烦人，陆观宁的眼睛也烦人。

　　“啊？我洗很久吗？没感觉哎。”

　　陆观宁眨巴眨巴眼睛，因为没吹头发，隔几秒就有几滴不听话的水珠往他脑门上跑，他只是不厌其烦地往自己脑袋上抹了好几次，我实在看不下去了，稍稍用力伸腿拿脚趾在他小腿上掐了一记。

　　“傻站着干嘛，快吹头发，吹完早点睡。”

　　他一边往后躲我的脚趾，边回答我：“知道啦知道啦，疼疼疼，别掐啦！”

　　陆观宁很怕我对他使九趾神功，据说伤害性极强，反正我没在自己身上试验过。这还是刚同居那会儿闲的蛋疼两个人瞎胡闹时开发出来的武器，一开始听他扯着嗓子嗷嗷叫只以为他在演戏，后来发现他是真的怕我发大招，每次为了躲我除了身体整张脸都在用力，五官扭曲到一起，那副样子我每次都觉得特别搞笑，所以时不时会拿来逗逗他，屡试不爽。

　　“是张博宇要结婚了吗？”

　　说话间陆观宁已经飞速绕到另一边，从柜子里拿出吹风机，毛手毛脚试了几次才将电源线对准了接头。

　　“恩。”我抽走了一个抱枕垫在身后，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往后躺，“婚礼定在下个月6号，说是六六大顺，普天同庆，傻叉。”

　　陆观宁换了抵挡，抬头回道：“不傻呀，结婚就该挑一个吉祥的日子，6月6号听上去真的很吉利哎！”

　　差点忘了，边上这位也是幸运数字资深研究者，同时也是热衷参加各类婚礼庆典生日party的优秀嗨友代表，思及此，我笑着问他：“又能参加婚礼你心里可美了吧？新郎新娘还是熟人，知根知底，随你怎么闹腾不用担心丢脸。”

　　年前我妈要回乡下探亲，那段时间我在外地出差，想着我妈每次回去必定大包小包挤车不方便，就让陆观宁开车送我妈一段，结果好家伙，人不仅送到了，还被留下过夜了。更离谱的是第二天还被拖去参加了一场主人公都是陌生人的婚礼，且全程兴奋得跟个二傻子似的，并因游戏环节太过积极被不专业的主持错认成新郎差点被留下来做上门女婿。

　　当我看到特约记者我妈从前线传回的一手照片，心情叫那个复杂啊，为什么所有看似荒唐的事情和陆观宁结合在一起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陆观宁肯定也想到了那茬，脸色微红，正色道：“这次我一定安安静静的，保证不给你丢脸！”

　　“我说什么了嘛这么严肃。”

　　而且我也没觉得丢脸，陆观宁套着我妈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棉大衣撅起嘴用力吹硬币的照片其实挺可爱的，土帅土帅的。我贴过去本想揉揉他的脑袋，但这家伙吹半天吹了个寂寞，顶着一头湿哒哒的毛，叫我无从下手。

　　“管他是谁的婚礼，你怎么高兴怎么玩呗，何况新郎还是张博宇。不过这回你还真安静不了，我们得早点过去给他帮忙，招待招待宾客啥的，是你的主场。”

　　“那行，那我就好好发挥长处，做个完美的小帮手。”

　　我上手夺过他手里的吹风机调到最大档，重新塞回他手里：“快点吹吧，吹了睡觉！”

　　陆观宁点头：“恩，吹了过X生活！”

　　操。挨千刀的张博宇！

　　“过你个大头鬼！”

　　第二天是周末，我理所当然地睡到九点半才醒。醒来往旁边翻了个身，没有任何阻碍，才想起陆观宁今天有事去公司了。他的工作性质平时比较自由，相对地偶尔会占用到节假日的时间，所谓社畜的工作守恒。

　　又在床上刷了会手机，越刷越觉得无聊，索性起床洗漱，预备趁休息搞一下卫生。路过冰箱时不出意料看到了压在一只硕大北极熊下面的便利贴，上面的留言比想象中简洁：厨房里有早餐，醒来自己加热——爱你的观宁。

　　揭下便利贴，今天陆观宁没用花里胡哨的卡通字体，而是中规中矩的行书，他小时候练过毛笔，什么字体都写得很漂亮，我对着便利贴楞了两秒，微微皱了下眉，塞到睡衣口袋里。

　　去厨房一看，果然是点的外卖，好在都是我爱吃的。留言留得仿佛自己是个贤妻良母，其实本人却是个厨房杀手。

　　客观来说陆观宁也不算百分百厨艺渣渣，他捣鼓甜品还算可以，家里的烤箱都是他用的多，这人就属于自己喜欢什么，才可以做好的那种，有点幼稚，也够单纯。

　　吃完饭花了两小时搞卫生，给陆观宁发了条消息问他几点能回家，我直接往沙发上一躺。算算时间，他如果中午回来我就补一集最新的综艺，如果要晚上回来那就挑一部电影来看。

　　陆观宁还没回消息，我随手捞了个抱枕搁肚子上，目光往旁边撇了一眼，陆观宁最爱的那对小黄人抱枕被翻了个面丢在角落，我走过去一手一只把小黄人拎起露出正脸，重新摆到正中的位置。

　　也就是这个瞬间，我忽然意识到陆观宁最近看电视的时候都没有抱他的最爱了，小黄人起码已经失宠快半个月了。环顾四周，除了两个我平时在用的格纹抱枕，再无别的新欢的痕迹，小黄人未免有些惨。

　　我情不自禁地在小黄人身上拍了两下，仍觉不解气，顺手强制让两个小黄人脸贴脸打了个啵，而它们对自己的命运一无所知，只会拿铜铃般的眼睛瞪着我笑，真傻。

　　手机屏幕亮起，陆观宁说他一时半会好不了，要晚点回来，让我自己吃饭不用等他，最后又发了条消息说明天可能还要继续加三个哭哭的表情包。

　　我叹了口气，瞬间觉得有点没劲。上上个周末我加班，上个周末我出差，本以为这个周末两个人能好好过的，起码可以一起吃顿热乎的。不甘心地回瞪了小黄人一眼，原来惨的不止你们。

　　一下有点兴致缺钱，跑去冰箱拿了罐啤酒，索性也打开电脑，上周出差好几天，积压了不少工作，正好处理一下。等开机的时候忍不住咒骂自己，这什么义务加班的蠢货啊。

　　回完最后一封邮件，啤酒也喝完了，随手把空的啤酒罐朝垃圾桶一丢，完美的抛物线之后……果然没中，还顺道把垃圾桶带歪了。认命地起身将垃圾和垃圾桶归位，忽然发现垃圾桶底下露出一角有点熟悉的红色，把挡在上面的空盒挪开，我从垃圾桶里掏出了一双叠得整整齐齐的彩色五指袜，不巧，又是陆观宁的爱用品之一。

　　曾经被我用再穿上它就别跟我上床威胁时也如同坚决要同时保大保小的父亲一般誓死争取将它焊在脚上的权利；前阵子一个脚趾破了个洞，我以为终于能自然淘汰掉其中一双降低辣眼攻击率时伤心得像是最后一个鸡腿掉地上的孩子，最后我边骂边给他找针线补洞后欢欣鼓舞像被大人告知鸡腿才掉地上两秒捡起来还能吃的孩子一般……这样一双有故事的五指袜，不亚于陆观宁分/身的五指袜，它到底为什么凭空出现在我们家的垃圾桶里啊？

　　不对劲，真的不是我的错觉，陆观宁确实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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