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萨罗人鱼》同人文合集

　　很灰很暗的雾气涌入。
　　周遭被染成纯黑。空气在淅淅沥沥融化。岩穴边缘青苔野草茂盛生长。我听见岩穴深处人鱼深沉的断断续续的哼鸣，像是在轻声诉说什么。
　　没有任何犹豫，我踏入了这个深不可测的洞穴湖。跳入湖边停泊的不知是何年代的木舟，我意识到脚下柔软的肉质触感并非木板应有，一股凉意从脚尖触电般扩散到全身，又麻又冷。后背立时炸出一层冷汗。
　　我低头，移开皮靴，露出来的赫然是一张带笑的冷冷的脸。我不清楚那到底是否可以被形容为“笑”，因为它浸润了这冰凉寒冷的死水，被生硬地摆出了模拟人类的笑，虽然死去多时却仍像在活生生的人身上一样柔软。
　　那是一张，完完整整剥下来的人面。始作俑者实在恶劣之至，在大快朵颐后，仍旧将那块面皮披在空无一物的头颅上，挂连着两只眼球，重新放回死者遇难的小舟上。真是奇怪的癖好。怪异的美学。
　　我稳下心神，将那颗头颅踢向一边，打算继续前行。
　　眼前的景象却骤然生变。
　　迷雾更浓了，我几乎摸不清眼前的情况。那一双眼睛滴作墨色，慢慢四散开圆成一轮透黑的月，如潮水般褪去神采，使人想到刮掉半成品瓷器上的彩釉，露出里面那层质地粗糙的未成形的泥坯。那种感觉就像是用X光线去照射母胎中未成形的婴儿的构造。然而下一秒出现的也许会是畸形的五脏。那是一种别样的美感，可惜我一点儿也不希望看到。
　　我知道这是梦，一个隐藏在我身体里许久的，蓄势待发的梦。我不愿意醒来，我想借着这时机去窥探一些东西，一些人力所不能及，目前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即使筹码上已然标好代价。
　　换作往常，对于人鱼这种似正非邪的生物，我总是避之不及唯恐卷入他们内部争端，成为首领争夺战的牺牲品。然而此时我心中所想的完全只有:这似神似魔的景象也许和阿伽雷斯有关。我渴望了解他的一切，摘掉他神秘身份的面纱。噢不，见鬼！我怎么会想到他？对，我分明只是被生物学家一贯拥有的职业素养影响了。德萨罗，集中精神，别出什么岔子。
　　那双眼睛渐渐地干枯干瘪了，发黄发臭了，当真如那死鱼一般。最后扩成两只荡荡的黑洞，唯有森白眼眶。颇为奇迷骇人，但我并不情愿退缩，对生物的极大的兴趣掩盖了作为人类的渺小与惊恐感。即使“它”是那么逼真。这个梦境随时可能变化，像一捧乌云一大片浩荡浪潮巍巍压下来。然而积重难返的警示终究败给愈来愈浓的好奇心。我意识到我在接近这个秘密一样的梦的中央。就像我此时乘一只飘飘荡荡的小舟接近这岩洞石湖中心。
　　我回过头去看那头颅。那冷白的面皮逐渐硬化，如碎壳鸡蛋般一片片掉落，再贴不住干枯的白骨。
　　湖中幽静，小舟前几尺的水面突兀地伸出一双惨白的手，激开几层水浪。我的瞳孔骤然缩小，全身肌肉紧绷，右手条件反射地去摸靴子里藏着的手枪。或许这并不是对付这些鬼怪最好的方式，但足以让我感到一丝安慰。我紧紧盯着那只手，整个人像一道弯起来绷直的弓。所幸它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没过一会儿就像真正死去的肢体一样倾斜着没入水中。
　　我倚靠在船舷上，长舒了一口气。即使是在我自己的梦境里，我也并不感到轻松。直觉告诉我，要是在这里被袭击，我就真别想醒过来了。那支枯槁僵直的手臂上道道伤痕深可见骨，带着猛兽清晰的几排牙印。看腕骨的粗细，推测是名成年男性，或许来自于许多年前哪位不幸的探险家。或许那头颅与这支手臂原为一体。若不是时间紧促我真想带回研究所细细研究一番，会出现在这儿的生物往往恐怖又迷人，具有极高的科研价值。噢，这种危险的想法还真是不合时宜。
　　在手电探照不到的地方，灯笼大小的暗黄的眼睛间或一轮，身后游走，曳出一条平滑的水痕，悄悄地隐匿着自身的行踪，似乎在顾忌着什么。随着手电的光芒愈来愈微弱，最后急促地闪了几下，从此沉寂在黑暗里。黑暗中其他的东西却窸窸窣窣地活动起来，感知到生命体征的存在。
　　黑暗夺取了视觉的便利，于是人体的听觉被无限放大。
　　有声音。一滴岩壁水的滴落。回传的是女人的轻笑。我可不敢细想，只专心地划着青苔遍生的桨，这倒是有利的伪装，可惜对那些怪物的作用微乎其微。我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此刻，水中藏着针眼大小密密麻麻的复眼，贪婪地盯着眼前可口的美食，发出人耳所不能捕捉的，饥渴的叹息。刹那间四面八方的气流开始躁动。音色各异的声响呈包抄之势朝着湖心小舟涌来。月光斜照在远处的洞口，有人影映在那处。或许这句话不全对。
　　我感受到了小舟下汹涌的水流，片刻前还平静的没有一丝波纹的水面此刻冒出了一颗腐朽的冒着黑气的人鱼头颅。更糟糕的是，接连冒出五个，七个，十几个......我大惊失色，调转小舟方向想逃，发现退路也被死死堵住，一只人鱼甚至扒住船舷想要爬上来。我登时警铃大作，朝着那颗头颅开了一枪。那条人鱼掉下去了，可不妙的是，枪声吸引了更多的腐烂枯朽的人鱼。那一双双黝黑的毫无感情的眼睛死死地锁住我。我见过那种眼神，写满了分而食之的欲望。可恶，我可不想当鱼食！
　　我左手飞快地划着桨，右手朝着四下里尽可能准确地开枪。刹那间枪声扰乱水面，数条骷髅似的人鱼紧紧跟在船尾后穷追不舍。我无比庆幸在军事学院的臂力训练使得我划得飞快，又无比懊悔我的烂枪法。□□容量终归有限，该死，可我离洞口还有好一段距离！阿伽雷斯，你在哪儿？我心急如焚，冷汗直冒，偏偏几只枯槁的手臂抓住了船舷，力气大得惊人，我的小舟再动弹不得。我不得不抽出船桨去击打这些鬼魅一样的人鱼。由于前期划桨消耗了大半精力，在这场拉锯战中我很快败下阵来。一只骨感分明的蹼爪抓住我的脚踝并将我拖入水下时，我止不住地挣扎着呛着冰冷的湖水缺氧的窒息伴随着惊惧夺走了我的思维能力，一片空白的脑子里全是阿伽雷斯的背影。真希望他能出现。
　　就在我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心跳呼吸渐弱时，光影里，一条黑色的鱼尾破空而来，鱼尾尖上缀着一抹动人心魄的烈焰红。我还想看看阿伽雷斯，却因体力透支而最终晕过去。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