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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第三是……”
密林深深,徐风阵阵,篝火是林地里唯一的暖光。
几个身穿宗派服制的年轻男弟子凑在矮火堆旁,头挨着头借光看书。
弟子是只收男子为门徒的正阳宗弟子,书是卖得极贵的《四洲图志》。
《四洲图志》由西部洲曹氏书社浩海馆刊行,以网罗四洲八方新鲜奇事趣图为卖点,每月一期,期期刊后附录各种榜单,销路奇好。尤其每年的十月期刊,附录当年推选的浩海洛神美人榜,更是畅卖。
正阳宗管得严,不允弟子看杂书,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们凑钱买了最新期附洛神榜的图志,也只能趁出外勤的机会偷偷欣赏。
为保持神秘感,曹馆将洛神榜的排名反着放,一百名在前。从前翻到后,欣赏完排名第二的美人,捧着书的弟子便将书合上了。
“哎,师兄……”
个子矮上大家半个头的最小弟子不解,“师兄们不看一看榜首是谁?”
其他弟子稀稀散散笑起来,有人拍拍他的肩,解释道:“子成师弟啊,你才从凡世进入咱们修仙界,自然不知道这洛神榜榜首将近四百年未易主了。”
“竟有女子四百年不老?”
修仙界女子修为高的不多,金丹期已是极少,至多活到五百岁出头就羽化消亡,就算有修为境界更高的女子,也必定是不在乎容貌的修行狂。
哪种都谈不上青春永驻。
小师弟好奇:“莫非是妖不成?”
另一位与他关系亲近的周牧师兄作答:“非也,咱北洲第一宗——遥天宗宗主的夫人,不可能是妖。”
北洲第一大宗竟果真厉害至此,连宗主夫人都修得了青春永驻之术?
小师弟刚想开口八卦详情,周牧接着道:“死人,自然老不了。”
“死……死人?”
林子成大骇,“不是说只有活着才能入榜吗?”
“是这样约定俗成的没错,可独独洛神榜第一,专为月夫人留名。不为别的,就为恶心崔宗主。”
周牧一副洞察人性的坦然,“嗐,谁让晏都崔氏和绎川曹氏不对付呢,那些个成天甩笔杆子的墨客文人,最会刻薄了。”
比起晏都崔氏,林子成更耳熟能详的是崔氏人执掌的遥天宗——北洲修仙界乃至四洲列国列族无人不知的高门大派。
从旸朝覆灭开始,一石激起千层浪,牵一发动全身,各洲相应剧变,至今四百年,期间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遥天宗俨然已是登顶宗派,加上宗主身任晏都城主数百年,北洲三十六城早就唯遥天宗马首是瞻,实际宗门与城政合一,不可谓不强。
林子成想不通,曹家仅凭刊行书目的家底,怎就敢招惹最强盛的修宗了?
“其实你翻开看给榜首配的洛神图就知道了,《雪月碎玉图》,此题意境有,图景氛围也渲染得极凄美,可实则连月夫人的样子都不清晰。”
周牧见师弟疑惑,把书从师兄陈清手上接过,递给林子成,“据说当年曹氏为博眼球营利,故意用留影石记录月夫人坠落崖下的场景,分明来得及救却不救。图志果然因此打开销路,但这事对遥天宗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崔曹二家也就此结仇,晏都城和遥天宗各分派门口至今竖着‘犬彘皆可入,绎川曹氏不得入内’的字碑。”
“啊……这……”
小师弟翻书的动作一顿,还有这等残忍冷血的故事?
周牧语重心长:“啧啧,没甚好唏嘘的,修仙界多的是无情事无情人,以后你修行时间长了,见得多、经历得多,也就淡然了。”
小师弟深深受教,低头翻到图志最后。
构图中有星有月,还有月下赤着足,足下若生莲的陌生美人。
林子成奇怪起来,这是《雪月碎玉图》?除去一个“月”字,旁的哪里也挂不上钩啊……
图中右上倒是有附词:“风清月莹,天然标韵,浑似揉花碎玉。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图旁白底处也配了小字:“王晚,半妖,阊阖王氏千金,东部洲旸朝安王准正妃。蓝碧妖瞳,金文颈咒,玄发雪肤,殊艳无匹,无愧洛神榜首。笔者注:同列恶妖榜。”
一个字一个字看完的小师弟这才反应过来——师兄!你们的洛神榜首更新了!
“小心!”
林子成才抬头要告诉师兄们好消息,就被不知哪位师兄扯退一边,面前的火堆也迅速被熄灭。
黑暗中,训练有素的弟子们速速列阵。
他们此番是为捕获一伤人的火眼蚕蛾出勤,半里外传来响动,虽不能听得更清究竟是什么,但不可错过万一。
天罗地网已在林中布下,加上他们以防万一的七人猎妖阵,如果妖物行动轨迹推算准确,今晚就能将之捉拿。
几息的功夫,动静现身,却不是火眼蚕蛾,而是一辆豪奢高大的四马香车。
“来者何人?”
七人分队里最早入宗的队长陈清持剑迫停马车,在马匹此起彼伏的喘息鼻嗤中质问。
“……”
马车里毫无反应。
可能马儿鼻息的太响,盖住了人声。
陈清自我宽慰一把,只好再说一次:“请报上尊姓大名!”
空气静默良久,就在陈清忍不住要上前掀开马车厢的水晶珠帘时,车内终于有男子作答,缓而稳沉:“无名之卒。”
陈清也不是真要知道车内人的姓名,但他能肯定的是,不直接报名号的,大多有猫腻,何况还是如此抢眼的出行工具,真无名之卒哪坐得起?
况且不见车夫而自动行驶,怪异得很。
他继续盘问:“可否请马车主人下车一见?”
“……”
显然车主不想下车。
陈清明白自己只是个小派的穷弟子,下意识判断自己惹不起对方,只好解释:“并非有意为难,只是近日有妖异频繁作恶,需要排查。此地关键,还请公子下车露个面,叫你我安个心。”
“好大的口气啊,你可知这车内坐的是谁?”
兀地,车厢里传出女子声音,妩媚酥骨,却跋扈轻蔑非常,“末流宗派小小弟子,也配螳臂当车?”
辱他们可以,辱正阳宗不行!
七弟子中有脾气暴的忍不了:“管你是谁,今天必须下车!否则刀剑无眼,把你当妖怪剐了就别怪我们!”
“呵,唔……”
女子还要说什么,却突然被谁捂了嘴似地止了声。
片刻,水晶车帘被一双属于男子的手撩开,玉骨匀长,肤色白皙,单是左手大拇指戴的玻璃种翡翠扳指便非凡品。
乌金宽镶边的牙色长袍随步履翻折之间,马车主人下了车。
是位极清俊的公子,面若冠玉,风流倜傥,一瞧便是未经历过穷苦磋磨的权贵世家子弟。
北洲三十六城修仙宗派虽多,但不少城池并不是修宗管理,所以北洲凡人为官的也不在少数。
看不出他有修为,这或许是哪家官宦子弟。陈清暗暗揣测。
意料之外的,“官宦子弟”的脸色并不臭,甚至可以用和颜悦色形容。
看来与车内的女子不同,这不是个会与人明着红脸的纨绔。这样的人才最可怕,非富即贵、城府极深,千万不能再得罪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陈清先认怂:“先前多有得罪,请公子海涵。”
然后继续公事公办,“您车上的姑娘也需下车一见。”
非富即贵、城府极深的公子抱歉一笑,璨璨桃花目令人如沐春风。他斡旋:“她认生,不愿下车,请各位通融一二。”
“妖怪善变化,见公子似非术士,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倘若令正已为妖怪替换,只怕您也难以辨别,我等是为公子您的安危着想……”
陈清劝解的功夫,车内的女子主动出了面,一身浅紫广袖裙衬得人玉质凝肤,美艳不可方物,步步行至同伴身边。
陈清看清她的脸后,双颊烧了火般腾得烧红。
不知如何形容,反正他这辈子没见过这般美的女子,她的美如同……如同所有的珠宝堆砌起来般迷人炫目,不,金银珠玉尽不可比拟。
“所以,我是妖怪吗,小术士?”
她未笑,莹莹秋水眸中也是冷,但因着生得艳,音色也清细,哪怕傲然,也带着天生的柔媚。
再没有这般矛盾的女子,明明衣着齐整不苟,裙衫立领的扣子都扣上幼白的颈子了,却比吸人精气的女妖还蛊惑。
小术士陈清两边脸热,话都不利索了,又不敢正眼看她,只好对着马车主人答:“自……自不是,公子与令正这便可离开了。”
女子一哂,纵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也足够令漫夜罗列的天上星子尽失光彩。
眼波流转间,她双手轻晃起同伴的手臂,仰起绝艳的容颜对他撒娇:“哥哥,你我同乘一车,还叫外人误会了关系,你夫人若知道了,不会生气吧?”
陈清一僵,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身后的六位师弟也俱是一僵。
原来是家花不如野花香。
都好道此乃最公平的世道,这公平的世道提倡一夫一妻,女子勾引有妇之夫,最是令人不齿。
正阳宗的弟子们暗地里摇起头,这纨绔偷吃技术不到家,竟叫姘头漏了馅,给他丢了脸面。
真是难为她了,自损一千二也要伤他名声八百。
在场男子中,独独被伤八百的人面不改色,柔语安慰:“好妹妹,你当心些。我夫人善妒,但绝不舍得打我,她只恨外头的狐狸精,你若被她知道,她不光要生气,甚至会剥了狐狸精的皮……嘶——”
为演出亲密,他的胳膊正被她抱着,她掐起这人的手肘部位来便十分隐蔽顺手。
她侧过脸瞪眼看他,外人看着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情意脉脉,实则正以仅二人能听见的音量咬牙切齿地提醒:“崔怀拭,你这么编排你夫人,不怕她泉下有知,深更半夜找你算账?”
一双桃花笑眼凝视她片刻后,他低头与她耳语:“求之不得。”
“嘁,虚伪。”
不再为难因二人“恩爱”而恨不得找条地缝回避的小术士,女子甩开崔怀拭,要折回车厢。
蓦地,平地妖风起,树晃枝摇,满林将落已落的秋叶簌簌作响起来。
“不好!来了!”
正阳七人阵又匆匆摆起来,为时已晚。
等到张狂的飓风停住,在场的少了个人。
而数丈外的树上,眼睛大得不同常人且泛着红光的蚕蛾女妖手里,多了个昏迷的人质。
崔怀拭的神色严肃,只差一点,他就能抓紧她,护住她不被掳走。
“妖物,你已作恶多端,伤人不知凡几,岂能再造恶孽?快快将人放了!”
陈清等人已控起利剑,七剑分化数剑,纷纷对准火眼蚕蛾,如果不是忌惮她手里还有人质,下一秒那蛾女就能被戳成筛子。
“那是凡人脆弱,我扇翅膀都能拍死几个非往前凑的,又不是我故意伤人。劝你们不要多管闲事!”
火眼蚕蛾的王族,也是恶妖榜榜上有名的存在,实力不俗,根本不会把几个年轻术士放在眼里。
她掐住人质脖子,威胁对象另有其人:“姓崔的,把我夫君内丹交出来!”
姓崔的……崔?
正阳宗的术士们纷纷转头看向崔怀拭,惊讶不已,居然是崔家人?看气派似乎还是家族高层。
难怪不愿自报家门,大家大族出身的,多讲究低调的奢华,尤其还带着朵似乎连外室都算不上的野花。
竟不是凡人文士,修宗之间报复起来更方便了。陈清有些后悔,又有些后怕,得罪了,但没有完全得罪,好生令人忐忑。人质更是得小心对待了,别让她被妖怪伤着。
剩余的没心没肺的师弟们则很是期待这位崔公子能亲自出手,让他们见识见识遥天宗的法门。
于是,被小术士们很是期待着的崔公子二话不说,召出随身法宝囊里的火眼珠,放手送给蛾女,并放话:“毫发无损地放了她。”
蛾女与崔怀拭间距过远,火眼珠平稳地飘上半空,传送过去。
一时,人与妖之间鸦雀无声。
满怀忐忑的陈清:“……”
满怀期待的师弟们:“……”
你要不要这么好说话啊兄弟?这是遥天宗该有的霸气吗?!
就在火眼珠挨近了蛾女,众人以为尘埃落定时,红色的珠子忽被他人握住。
突然苏醒的人质把珠子攥入手中,隔空睇他一眼:“姓崔的,该给我的东西,你就这么拱手送人,不好吧?”
陈清:???
陈清的师弟们:???
蛾女:???!!!
怎么就醒了?明明还在做人质呢!火眼蚕蛾的致迷毒液现在这么不好使了?
陈清福至心灵,她根本没昏迷!
最震惊的是蛾女,掐住脆弱脖颈的手头一个不稳,尖锐的妖爪给人质细嫩的颈肤上划了道血痕。
山水轮流转,蛾女没来得及反应,反被人质一个肘击撂倒。
再清明过来时,连扁平的虫妖双翅都被漂亮人质的威压逼迫得伸展了出来。
一双极大的墨黑蛾翼,两侧各点缀一只瞳孔状的深红圆点,若华美的绒毯,铺陈草枯落叶黄的林地上。
蛾女的右翅被踩住,钉在了地上般,再怎么挣扎都挣脱不了。
“人质”纤细的指尖碰了碰颈间,看到指尖沾染的血液后,居高临下,语气更冷:“胆敢抢我的东西、放我的血,看来你的脑子和你的命一样轻贱。”
说着,一把扼住蛾女咽喉,让蛾女不得不与她对视。
她使用了力量,自然而然地现出一二本相,比如眼睛。
蛾女的赤红瞳孔呆呆与那一绿一蓝的双眼相对,猛地,意识到什么,害怕地抖起来,如果不是被卡住喉咙,她一定会卑微地请求饶命。
妖怪最识时务,悔时已晚,说不出话又动弹不得的蛾女双手捂住腹部,无奈地接受即将到来的死亡。
许是良久,许是片刻,度瞬如年的蛾女并没有感觉到致命的疼痛。
她松了手。
践踏着蛾妖一翅当垫脚,她缓缓站起,回身遥遥注视数丈外因强大的威压而头胀胸闷的正阳宗弟子。
她说:“滚。”
好嘞!
关键时刻保命要紧,正阳宗的年轻人早遭不住,巴不得走为上策,立马圆润滚蛋。
被师兄们夹在胳肢窝带着跑的小师弟临滚前,终于看清远处女子的眼睛,以及她雪白颈间如金丝纹路的项圈般缠绕一匝的古语咒文。
蓝碧妖瞳,金文颈咒,玄发雪肤,殊艳无匹。
那批语形容得半分不差——无愧洛神榜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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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明霜烛冒充海国大公主多年,除了脸是第一,干啥啥不行,唯一的实绩是单恋了天界的帝储一千年,成功惹得人家厌恶。
在她敬业地将恋爱脑人设进行到底的第一千年,发生了亿点意外,要命的那种。
关键时刻,从小就与她订下婚约,最该赶来救她的人,无上天帝储没有来,甚至事后也迟迟不表态。
事情传开,海国大公主沦为“舔到最后一无所有”的典型笑柄。
鲜有人知,恋爱脑不过是别有目的的假装。
目的达成,她摊牌了,不装了,左手秒杀宵小,右手暴打傻叉,再掸掸灰不屑——恋爱脑谁爱装谁装去,她、不、干、了!
区区天太子妃,不做也罢,别的马甲不香吗?
不久,海国大公主被举证身世造假,风光褪尽,她再次沦为笑柄。
墙倒众人推,独独从来清疏尘外的帝储堕落了神心,染惹俗泥三千,以最卑微的姿态,可怜乞求。
乞求他不曾亲近过的父帝,允许他救下身陷屠煞山熊熊烈火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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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太子妃葬身火海后不久,最为六界推崇敬仰的帝储闻人观赦,为向天帝证表纯孝,自弑魂灭。
恰时,魔界迎回它声势赫奕的主人。
同日,金蝉脱壳换了马甲,稳坐高阁的明霜烛预见:
那修成自最残忍炼狱的魔界至尊告诉她,他爱她。
似疯,似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