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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仙歌心悦君兮君不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沅有芷兮汀有兰,慕君子兮未敢言……”
涓涓云水跌落池中,溅起阵阵星屑辰埃,闪耀点点银光华彩。烟水迷蒙中,离尘渚边芝兰繁茂,香气缭绕。少女的曼妙清音如花底玉露,滴滴滑落,在这夜阑人静之时,轻轻传送。
透过池边木叶间隙,朦胧的月光在云雾水幕中映出一道绰约的身影。素手轻扬,水流滑过长长的颈项,沿着妖娆的曲线缓缓没入池中。一捧一捧的流水,一上一下,不紧不慢,和着歌声,动人心弦。
东华浮空岛上的两仪山乃是鹤羽、鹿力两族交界之地,山间有一道织星瀑布飞越,西边碎云渊中的云水星辰蒸腾而上,随着瀑布流入东边的离尘渚。此处日间云雾缭绕,夜里更是星光璀璨,美不胜收。离尘渚本是鹤羽族属地,只因此地景致优美,也不时引得一些大胆的鹿力族少男少女甘犯族中禁令,偷偷来此嬉戏、沐浴。
“皑皑山中雪,皎皎云间月。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这曲《白头吟》正是鹿力族有名的歌谣,看来今夜又是一位鹿力族少女在此沐浴。
只见瀑布上悬着七颗明星,被人施了仙法,由大到小,依次排开。池中不时有水柱飞射,击向明星,铮铮作响,恰是林钟之律,由宫转商,越徵经羽,间有清角之音,奏的正是一曲《白头吟》。
水珠一击而散,在空中相互碰撞,其声袅袅,绵绵不绝。星光、水光,浮光掠影,香气、雾气,烟气迷蒙。清风止步,不忍吹乱一个音节,明月掩面,不忍照亮丝丝梦幻。此时此刻,谁能忍心破坏这片刻的美妙呢?
“臭小子!又是你!”一阵火光从林中飞出,如雷的吼声打断了少女的歌声。
一只全身漆黑、四蹄踏雪的小鹿,躲闪不及,跌倒在池边,转眼间变为一个十来岁左右的少年,他衣衫破旧,神情狼狈,一双大眼睛泪水汪汪,甚是可怜。
“看你这小淫贼,这次能忍我几鞭!”火光飞来之处,一个双眉入鬓、目光炯炯,相貌极为英武的少年,手持一根闪着火光的金红长鞭,缓缓走出。他看起来与那摔倒的少年年纪相仿,身形却高大、壮实许多,头顶两支鹿角微微发亮,眉间两点翡翠闪着绿光,可见仙法造诣非比寻常。
说着,他右手一挥,金红长鞭划破夜空,一道火舌向那少年飞去。
少年眼看着火舌飞向自己,无奈跌倒在地,避无可比,只能本能地向后退去。
“住手!”池中一道水柱腾空而起,射向那道火舌。在火舌就要触及少年衣衫时,水柱、火舌凌空相撞,火光熄灭,水汽蒸腾,却洒了少年一身荧荧的灵气碎片。
“殷雷表哥,你不是答应过以后再也不欺负御天了吗?老是说话不算话,我最讨厌你了!”池中走出一个少女,语带娇嗔,正是刚才那曼妙歌声的主人。她一头如瀑的乌黑长发,衬的肌肤莹白细腻,上身只一件鹅黄的抹胸,下身也是单薄的素白短裙,抹胸上缀着雪白的绒毛,氤氲着水汽,在微风中轻轻颤抖。少女一边走来,一边随手将长发束起,在耳畔挽成一个慵妆髻。几颗水珠顺着湿漉漉的发丝,勾勒出她娇俏的脸庞。
“可是,可是这小子又偷看你,我一时气愤,才,才……”刚刚还气宇轩昂的少年,此时见表妹生气,竟急得涨红了脸,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是我叫御天在这里替我把风的,表哥你错怪了好人,还出手伤人,还不快点向人家道歉。”少女俯身扶起地上的御天,她刚刚沐浴完,清爽的香气夹杂着水汽,扑面而来,头上如柳芽般嫩黄的鹿角,几乎要触到御天的脸。
“表妹!你让我向他道歉!”
“算了,骊歌,殷雷他也不是故意,是我自己没用,才躲不过他的火龙鞭的。”御天慢慢爬起,与殷雷、骊歌不同,他头上并无鹿角,且身材瘦小,四肢孱弱,像是并未习过仙术。
“哼!你自己知道就好,都十四岁了,连鹿角都长不出,难怪人家都说你是没用的杂种!”
“表哥!你胡说什么!”
“我又没说错,他就是杂种,我们鹿力族不论男女,万年以来都是健硕有力,一出世即可化为人形,学习仙法,谁像他,不但每天病怏怏的,一点力气都没有,还会时常变回原形,我们鹿力族才不会有这么没用的子孙。”
“殷雷!”骊歌见御天被他羞辱得无地自容,一怒之下,从腰间摸出一颗宝珠,抛向空中,念道:“六如神珠,极地通天,按我心意,雪虎显灵!”她话音刚落,宝珠变成一只巨大的雪虎,怒吼着,抖落片片白雪。
骊歌一指殷雷,喝道:“雪虎,替我好好教训他!”
“表妹,你不用这么狠吧!”殷雷最怕表妹的这样宝贝,这雪虎正是他的克星,此时也不敢怠慢,拔腿就跑。
只见雪虎追着殷雷一路穿过密林,越过两仪山,不见了踪影。骊歌这才展露笑颜,拍手笑道:“哈哈,总算把这个讨厌的表哥给赶走了!”
“殷雷他不会有事吧?”御天有些担忧地问道。
“放心吧!我只是想教训教训他,六如神珠按我心意,雪虎是不会乱来的。顶多让他再摔进碎云渊一次,哈哈……”
“可是……”
“唉,你这个人,就是心地太好,表哥那么对你,你却……”骊歌见御天眼神黯然,转口道,“表哥他就是心直口快,你千万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我知道,可他说的都是事实。”御天头埋的愈发低了。
骊歌见他如此,看来自己无论说什么,御天今晚都没心情听了。本来今天夜色这么好,自己还想跟他聊聊心事,这下全因表哥的鲁莽给毁了。算了,还是下次再听听御天的意见吧!骊歌心里想着,笑道:“御天,时候也不早了,万一表哥被人撞见,他口无遮拦,说出我偷偷来离尘渚的事就糟了,我先走了哦!”
“嗯,你路上小心!”平日御天都不舍骊歌离去,今日他却想自己一个人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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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星,亮晶晶;
河畔女,泪盈盈;
流萤点点照归程,
遥相望,夜夜心。”
哼着歌谣,御天躺在草丛里,枕着双臂,仰头望天。浮空岛浮于半空,在这里看星星,仿佛伸手可及。
“那时的星空是否也和现在一样呢?”
童年的事情,御天大多都忘了,甚至爹娘的名字,他们的样貌,他们的身份,只有这首歌谣他还能记得。娘亲曾经整夜整夜地抱着年幼的自己,在离尘渚畔等候着什么。天寒露重,自己总是在半夜醒来,哭闹不止。娘亲便唱着这首歌谣,哄着自己,再次进入梦乡。
年幼的御天已有了小小的心眼,他喜欢这首歌,为了让娘亲唱歌,便常常假装哭闹,直到有一天他发现无论自己怎样哭闹,娘亲再没有唱歌来哄他。他真的害怕了,在这片树林中哭着喊着,找着自己的娘亲,直到嗓子都哭哑了。
从此以后,御天成了孤儿,再没有人会唱歌哄他,所以每当想哭的时候,他便自己唱这首歌谣给自己听。
一年前,御天被一群来离尘渚玩耍的鹿力族少年们欺负了,他一边清洗着身上的伤口,一边强忍着眼泪唱着这首歌。却不想恰好被喜欢唱歌的骊歌听见。骊歌要向御天学歌,她极有天赋,只听了一遍便学会了,御天发自内心地夸她。此后,骊歌便成为御天十多年来唯一的朋友。
骊歌的歌声比娘亲更好听,但听娘亲唱歌,御天觉得安心,而骊歌的歌声,却总是让他的心碰碰乱跳,仿佛骊歌变回小鹿的原形,一蹦一跳,跳进了他的心里。后来,骊歌告诉御天这就是喜欢,是爱。不过骊歌爱的不是御天,而是淇奥。
御天没有见过淇奥,却几乎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因为骊歌在和他聊天的时候,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都是在聊淇奥。他知道淇奥是鹿力族年轻一辈中最得长辈喜爱、最受少女青睐的少年;他还知道淇奥长的一表人才,年纪轻轻,灵力修为却已和族中的勇士不相上下;他甚至知道淇奥最爱吃琼琚霜林中的翡翠竹荪,常常穿霜染的白色衣裳,还习惯用翠绿的竹叶装饰鹿角……骊歌每次讲起淇奥的事情,总是眉飞色舞,喜笑颜开,讲到兴奋时,银铃般的笑声,敲打着御天的心。
这些事情骊歌从未对别人说起,却隔三差五地跑来离尘渚说与御天听,而御天确实是个很好的听众,他没有其它朋友,所以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别人,更时常以自己的心得来安慰骊歌。有时候,御天也会嫉妒淇奥,为什么骊歌眼中只有他?可是想着能和骊歌每晚聊天直至深夜,能够静静地听她唱歌的只有自己,御天便释然了。
“我只是个没本事的孤儿,又何必痴心妄想呢?”御天又开始胡思乱想,一个人的时候,他也只能这样打发时间。
忽然,不远处一阵荧荧的绿光吸引了御天的目光。
“又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呢?”御天好奇地跑去,或许是心太急而自己又跑得太慢的缘故,每当他发力奔跑时,总会变回原形。
这里是了川流入离尘渚的必经之地。了川发源于钧天神木崖上的凌烟溪。传说当年鹿力族与鹤羽族大战,凌烟溪凌空而出,两族皆认为这是穹桑树仙显灵,不忍看两族残杀,流下的慈悲之泪,因而两族握手言和,以两仪山为界,分疆而治。
凌烟溪绕崖而下,经丹池、鹤沼,流入离尘渚。鹤羽族仙人喜好在鹤沼中大开筵席,品尝鲜果佳酿,曲水流觞,谈笑晏晏。有时酒过三巡,忘乎所以,便遗落不少东西在鹤沼之中,随波逐流,漂向离尘渚。好在仙岛之上并无污垢,只有些玉屑珠尘,也被离尘渚边生长的众多奇花仙草当作养料。而御天闲来无事,也常常捡水中不知名的物什把玩,若遇到难得一见的新奇玩艺,自己大概弄明白如何使用,便送与骊歌。那六如神珠便是御天送与骊歌的。
那日骊歌见御天的腰带又破又旧,便送了一条腰带给他,御天便从他那堆杂七杂八的家当里搜罗出这颗勉强还能看的过去的珠子作为回礼送给骊歌。谁知这珠子竟是个宝贝,因御天灵力低微,不能使用,骊歌也就欣然接受了。少女总是喜欢礼物的,看着骊歌的笑颜,此后御天便在意起在离尘渚中打捞宝贝的事情了。可是鹤羽族仙人并非冤大头,哪会天天丢宝贝给人捡呢?御天的这份心思,也总是失望居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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