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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沈明洛合上书,抬头看向窗外,过了黄昏时分,天色已然暗下来了。
午后秋婉师姑和夏双师叔都没有来过,没人陪她聊天解闷也没人给送晚饭,因此她现下心情不甚愉快。
心情不佳,不如睡觉。正值夏日,被子一抖开,往身上随意一盖,就足以入眠,不过半晌,沈明洛便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的呼喊声混杂着拍门声将她吵醒了。
沈明洛迷迷糊糊地掀开被子下床,木着一张脸走出房门,打着哈欠穿过小院,冲门外道;“何事惊慌?”
“少掌门,方才山外结界被破,怕是有贼人闯入。”门外为首的弟子答道。
“我这清云小院除了掌门与二位长老无人可入,这位师兄大可放心”,沈明洛道。
“如此便好,那我们去别处搜寻了,少掌门告辞。”
沈明洛在门前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消失。
冷风一吹,睡意全无,便进屋内披了件外衫,拎坛酒到院子里的老榕树上喝。
这老榕树是成了地仙的,还是沈明洛给封的正。
仗着这层关系,沈明洛有事没事便爬到树上去,有时摘片叶子吹个小曲儿、有时折个新生的枝做个圈戴头上。
更多的时候,她就坐在树上望蓝天、看白云、数飞鸟、观星星,老榕树还三不五时地现个身陪陪她。
就比如现在,这老榕树劈手夺过她手里喝得只剩个底儿的酒坛子:“个小兔崽子!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这酒烈你须得少喝,就算要喝也须得细细地品着喝!你倒行,当茶喝!下回你那师叔再给你酒,我就打断他的腿!”
“不喝就不喝,这么凶做什么?”沈明洛抱住老榕树的胳膊晃了晃,耳朵红红的,全身都是酒味。
“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个‘一坛醉’?”,老榕树一戳她的脑袋,“半点儿长进也没有!”
沈明洛反手戳回去:“这么多年了您还不是一样为老不尊……半点儿长进也没有!咱俩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
“也就气人的本事见长”,老榕树边说边从旁边树洞里掏出一件斗篷给沈明洛穿上,动作娴熟,“小心冻着!”
沈明洛从善如流地把整个人缩在斗篷里,抬头望天,见一轮圆月高悬,她没头没尾地道:“明日我生辰,过了明日我就十五了。”
“十五了,是大姑娘了”,老榕树伸出一条胳膊把她圈在怀里,“有想要的没?说出来我送你。”
沈明洛伸手将斗篷的帽子戴上,把头藏在里面,小声道:“老树精,你能把结界解开让我出院子吗?”
“想出去?”
“嗯。”
“简单。”老榕树道。
“真的?”沈明洛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你当真能让我出去?”
老榕树拍拍她的肩:“什么时候骗过你。睡吧,明日定让你出去。”
于是当沈明洛再一次醒来时,老榕树精便一把拎着她飞到榕树顶端。
“老树精你做什么!一大清早的发什么疯!”,沈明洛惊魂未定地吼道。
“昨夜答允你的,送你出这院门”,老榕树笑着道。
沈明洛道:“那你就这么送我出去?就不能把结界打开让我好好地走出去吗?!”
“要是能打开结界,我早两年就把你放出去了!”
沈明洛:“……”
老榕树清了清嗓子接着道:“丫头,想清楚了,出了这院子,兴许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这为老不尊的树精怎么能跟个没事人似在这假正经呢?还怪能唬人的。
“想清楚了。”沈明洛道。
老榕树长叹了一声,而后道:“也罢,笼中雀鸟本就不是鲲鹏能当的——丫头,从这儿跳下去,天地辽阔,任尔遨游。”
“啊?跳下去?”沈明洛怀疑自己听错了。
老榕树揉了一把她的头,揉完了,又拍了拍她的肩。而后,这为老不尊的树精稍一使劲儿:“下去吧您嘞——”
“啊——”
惊呼声中,沈明洛直直地往下坠去,她不敢再往下看,紧紧合上双眼。
周遭都安静了,除了风声,沈明洛再也听不到任何别的响动,心也迅速地平静下来。
这是她十年修行过程中从未有过的经历,天地之间恍若只余她一人。
心中一片清明,豁然开朗,如同寒冬腊月时往身上浇了一桶冰。
于是,坠落戛然而止,就在她快要坠地之时。
舒吭一鸣,青鸟展翅,直冲云霄,轻而易举地破开了清云小院堪称固若金汤的结界。
秋婉与夏双在院门前听到这一声高亢的鸣叫,齐齐抬头望去——
一双带烈火的青色羽翼高悬在天,而在那之间的人他俩都熟悉非常,正是他们俩看着长大的沈明洛!
“阿洛!”秋婉高声一吼,急忙御剑向沈明洛飞去。
“青……青鸟?”夏双梦呓般地喃喃道,“有生之年竟能得见青鸟现世,也算不枉此生了——秋婉你!也不等我一下……”
青色翅膀徐徐合拢,托着沈明洛缓缓落下,带着她落到秋婉的怀抱里,就缩回到沈明洛的两肩,好似两道刺青。
秋婉抱着沈明洛御剑稳稳当当地落了地,夏双慢她一步。
夏双给沈明洛号了个脉,又探了她的灵府,松了一口气,对秋婉道:“无碍,只是晕过去了,一会儿就能醒。”
“无碍个头!”秋婉给了他一拳头,“这结界是掌门亲自设的,结界被破,掌门不可能毫无察觉,照他那古板的性子,阿洛怕是真的要不得自由。”
“先别慌。”夏双道,“我们青陵宗尊青鸟为开宗立派之祖,阿洛是得青鸟垂怜,故而青鸟于阿洛十七岁生辰日赐阿洛以青鸟之翼。”
“这般说辞,掌门一时便不能拿阿洛如何了。”秋婉道,“你说你平日里看着呆头呆脑的,还有这般时候呢?”
夏双:“因为道理讲不完也讲不清,用拳头比较方便。”
秋婉:“……”
半梦半醒间,沈明洛看见了一个女人。
那是个美丽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她的眼睛就像一潭死水,但是低头看婴儿的时候,温柔至极。
她轻轻地把婴儿放回身旁的摇篮里,直挺挺地跪到地上,泪水涌出来。
“诸天神佛在上:弟子楚清云愿以身、以血、以三魂七魄换吾儿魂魄归体。”
她颤抖着,调不成调,句不成句。
“幼子体弱,本就神魂不稳,何况魂魄离体已近一日,已是药石无医、神仙难救。”那声音缥缈不定,“吾座下有一青鸟,曾得青陵宗恩惠。青鸟渡劫未成,肉身已灭,精魄尚且完好,吾今日便替它还了恩罢——”
话音刚落,有青鸟衔书而来,绕着这对母女盘旋三周,化为一道青烟,落在婴孩的眼角处,成了一道青色羽翼状的印记。
婴儿的微弱啼哭响起,母亲应声倒地。
*
沈明洛猛地睁开眼,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这儿不是清云小院,清云小院无论何时都会有五盏灯点着,不会熄。
这儿安静极了,落针可闻,沈明洛费劲地听到了一些隐约的流水声。
把手伸进口袋,翻翻找找一阵,掏出一根火柴。
“老树精去年除夕给的拿来放烟花的,幸好没丢。”在施法的过程中,她自言自语道,“给个火折子就更好了。”
火点起来了,沈明洛看清了自己所在之处:她坐在一张小床上,离她三步之遥的地方有一汪泉水,环顾一圈,皆是石墙。
她在一间石室里。
下了床,沈明洛环着房间走了一圈儿,边走边轻轻地敲打石壁。
都是实心的,仅有的一扇小石门没有钥匙打不开。
想要出去,就只能试试泉水了。
她走到泉水边,一手拿火柴一手叉腰,轻声道:“这他娘的……不会水……老树精是不是送过避水珠来着?先找找……”
把火柴叼嘴里,又在衣服口袋里翻翻找找了一阵儿,终于在最里头最深的地方挖出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
珠子上用小篆刻了三个字:避水珠。据说是老榕树眯着眼拿着小刻刀一笔一划亲自刻上去的。
沈明洛单手结印,将避水珠催动。眼一闭,心一横,跳进了泉水中。
直到感觉踩到实地,沈明洛才把眼睛睁开。
眼前只有一条路,沈明洛便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不知走了多久,她看到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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