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案子——洞察老板

　　滑落在车座上的手机频繁弹出微信。是公司群内，每位到家的同事发出的“到家报告”。

　　-到家。
　　-到家。
　　-被你们的灵异故事吓得不敢进电梯了，正等我爸来门卫室领取我呢。
　　-到家，哇，你太怂了。今晚这程度也能算是灵异？
　　-就是，最多算是主流与非主流宗教的科普小沙龙。

　　虽然听到手机在响，可柏今野已经没有力气撑开眼皮，继续缩在车座一角发着酒晕。

　　感受到连续不断的颠簸，柏今野揉着被撞疼的头，眼睛都没睁，含糊地问“小章哥，是不是到我家了。”

　　小章嗯了一声。“你家这小区，物业老板的副业搞减速带批发的吧，连着装八条。”

　　本在闭目的丛暮楼也被颠清醒了，看看还在缓神归魂的柏今野问“自己走得回去吗。”

　　柏今野说能。待车停稳，开门下车。两只手摆在肚子上框出个形状，不知是圆还是心，说“谢谢老板让我蹭车，谢谢小章哥。感恩的心，的心，心。”

　　“进了家门发微信。”丛暮楼真担心他晕在哪个角落里睡到天明。

　　柏今野一敬礼，底气十足但口齿不清地回“Yes ,Captain.”打着晃离开，步伐中灌满了醉意阑珊。

　　小区里有几个路灯故障，还没修。小章问“丛总，要不我送他上楼吧。”

　　在车灯的照映下，丛暮楼看着柏今野还能走着直线，“应该没事。”

　　快走到单元楼门口，柏今野冲着自己的停车位，挥一挥手“小黄，我回来了。”

　　却模糊地看到，有人正靠在自己那嫰黄的小车头上，柏今野酒壮怂人胆，立刻表示不乐意了“嘛呢？坐人家车！不怕凉着屁股，痔疮反复发作啊！”

　　“今野。”靠着车头的人带着笑意喊，站起身迎上来。“我以为你在家故意不给我开门呢。”

　　喝再多，也能听出这是哪个王八蛋的声音。柏今野甩开想来拉着他的束鑫。像交警一样做了个停车的手势，又凶又痞地说“有事儿说事儿。”

　　束鑫闻到了他身上酒气，准备搀扶“喝多了？我先扶你回去。”

　　柏今野挣开对方“回哪去？有病啊？这是我家！都特么分手了，你不是孬种到分手都只敢微信通知我吗！来干嘛！”

　　“那是我思虑不周，我道歉。”看着柏今野有点打晃，束鑫空环着双臂，左右挪移怕柏今野摔了“今野，我想你了。”

　　又是我想你了。

　　过去的每一次，束鑫想复合时，都是这句话开场。

　　束鑫被别人甩了。有事情要他帮忙了。都是用这句“我想你了”开场。

　　再听到时，柏今野心态有点炸，顾不上一直以来自欺欺人的自我暗示——分手要体面。

　　把话往难听了讲“怎么？你爸妈强迫你见得姑娘给你发好人卡了？找我寻安慰还是找个免费住宿啊！”

　　束鑫不理会话里的尖酸，说“我放不下你，我在想，或许我们可以继续在一起。”

　　柏今野不知道是自己备胎太成功，还是“为人懦弱”的标签太顽固，冷笑着回“玩儿挺野啊！怎么？3个人一起呗！”有时把话往难听了说，还挺爽的。

　　“你。你别这么讲。”束鑫又羞又窘。他长了张无辜脸，就好像他才是被劈腿、被出轨还来求和的人。

　　小章看着车灯的尽头，两个人有些推搡，担心道“丛总，情况不对啊，好像不是邻居打招呼。”

　　丛暮楼把本来扯松的领带又调整好“我去看看。”长腿一迈，气势滂沱地一甩车门。“咚”的一声闷响。

　　小章心里直嘀咕，好家伙，他们聚餐喝野牛血了？都这么大劲儿呢。

　　车外的争执还在继续。

　　“那我特么怎么讲！告诉你，立刻滚，视野范围里都别出现你的影子！”柏今野绕过他想回家，不想跟他废话。

　　“今野”束鑫委屈地说“密码换了，开门指纹也被取消了。”

　　柏今野都快被气笑了“你能要点儿脸吗？三年了，是你一直劈腿。也是你说的不忍心让爸妈担心，决定听从他们的安排去相亲的。我头顶一片草原，换自己家的密码锁和指纹还值当被你说？怎么，觉得这样说了，显得你特在乎我是吗！”

　　束鑫被呛的不知道该说什么。眼角瞧见一道人影由远及近。

　　那人走到柏今野身边，取下他肩上的包，问“谁啊？认识？”

　　柏今野光顾着怒发冲冠，没发现丛暮楼过来了，给自己吓一晃。丛暮楼轻扶住他的肩膀。

　　柏今野不太想把私人生活过多地暴露在同事，尤其是老板面前。含恨带怒地想速战速绝，骂道“一个人渣！”

　　丛暮楼感受到手下的肩膀被气到发抖。轻揉他的后心，像给受委屈的小孩儿顺顺气。

　　丛暮楼分析地差不多，眼前这位就是“前男友”。一边揽着柏今野，一边十分蔑视地瞟了一眼束鑫，直接了当地问“前男友？来围追堵截啊？”

　　束鑫看着两个人站在一起，依着揽着，觉得扎眼又闹心，说“今野，我们改天聊。”

　　丛暮楼先发声“没有改天！没有聊！现在清楚告诉你，离我们今野远点，滚！”

　　“我们？”束鑫咂摸着，他能被柏今野骂，但被一个貌似情敌的人骂，就是特别没面子没里子的事。“你算干嘛地？嘴巴放干净点！”

　　束鑫看着对面两人的肢体接触，挺吃味儿。真是没想到一直被自己拿捏到位的备胎，这么快就忘了自己，还有了竞争对手！并且正肩并望地指责自己。

　　束鑫猛地上前，拉扯住丛暮楼的衣领，要给他点颜色瞧瞧，被丛暮楼很轻巧地避开。

　　没等丛暮楼还手。柏今野狠推了一把束鑫，吼道“你疯了，他喝醉了！你跟他动手？！”

　　束鑫没想到自己随便哄哄就得死心踏地的柏今野竟推了自己！“小野，你。。。”

　　不远处的车门又响了一下，小章冲了过来。

　　像是拉架一样靠近束鑫，动作幅度极小，但是很重地打在了束鑫的肚子上。出言威胁“我的车载记录仪拍下了刚才你先动手打人的场景。不想惹事就赶紧滚，不然我现在就报警。”

　　束鑫捂着肚子，疼地龇牙咧嘴“你也打我了！”

　　小章拍拍他的脸说“小傻冒，这个光线下，我的动作幅度可拍不清晰。”

　　柏今野虽然还大着舌头，可醉意减了不少，智商上线立刻接棒继续威胁，“他是公职人员！报警！留下出警记录，给他的升迁之路留下一个污迹！！让他家人来赎他，就都知道他是个什么德性。”

　　小章是退伍兵，又是练家子，对于束鑫这样跑完一千米，需要瘫上七天，哼唧半个月的空架子来说，那一拳实在捱不住。

　　束鑫捂着肚子只得狼狈地离开。自己因为彩礼、车、房被折磨地头痛。想再来散发下魅力，感受被旧人呵护的感觉。结果，挨顿骂不说，还挨了顿打！他也是真怕报警。这时候不能出任何问题，不能让未婚妻知道自己曾经勾搭过同性恋，也不能让柏今野发现自己关于“父母强迫相亲”的纰漏。

　　小章问“老板，你们没事吧。伤着没？”

　　丛暮楼回“没事。”

　　柏今野不知道该怎么化解内心的窘迫，被亲老板目睹自己的前男朋友上门骚扰。还知道了自己是被绿的一方。

　　究竟该先解释哪个问题？天性的问题还是人性的问题？

　　柏今野想缓解自己内心的尴尬，打岔道“老板你怎么还没走？”又干笑几声“丛总，你下车是不是要走个肾？我家卫生间借你。走走。小章哥要不要也一起啊。大家排排队嘘个嘘。”

　　真是听不下去，丛暮楼说“小章，我送他上去，你回车里等我。”

　　骂人吵架时还挺来劲，电梯门一关上，柏今野羞愧地恨不得贴着轿厢滑到地上。丛暮楼捞住他的胳膊，才得以支撑到进家门。

　　柏今野决定了要疯狂转移话题！心想着“只要话题和注意力转移够快，尴尬就追不上我”

　　开了门，玄关微弱的小暖灯自动亮了。柏今野对着安静地房间说“爸爸回来了！”弯下腰找拖鞋。

　　丛暮楼知道柏今野未婚未育未养宠物。不知道他冲谁喊，但隐约听到有微弱嗡嗡声。

　　昏暗的客厅角落“啪“的一声轻响，突然亮起一大团绿荧荧的光，绿光里还坐着个笑容慈祥的胖娃娃。

　　丛暮楼后背一凉，捞起正弯腰找拖鞋的柏今野，几欲夺门而逃。

　　柏今野晕呼呼，怎么一低一高，被抱在怀里，还撞在门上。一眼看到了那处绿光，自己也吓一激灵，嘟囔着“早晚让这个画吓颓废了。”

　　柏今野拍着丛暮楼的肩。“哥，哥。勒着我了。”

　　此刻的两人抱做一团，像一对被逼至角落的苦命鸳鸯。丛暮楼没放开他。柏今野抻着半边身子，拍开了客厅的灯，房间大亮。

　　嗡嗡声清晰起来，一个扫地机器人出现了。柏今野冲着那个扫地机器人说“柏可林，跟大爷说你好！”机器人转了90度，嗡嗡地继续它的清洁事业。

　　丛暮楼看清那团诡异的绿光，原来是一个水草缸。刚搭上框架没多久，还有点枯枝黄杈的。缸体上贴张年画一样的东西，画着个憨憨喜喜的大胖娃娃。

　　柏今野轻推一下丛暮楼的手臂，解释着“水草缸的照灯线路有问题，明灭打光看它自己心情。”

　　丛暮楼放开了环在柏今野腰上的手。说“我现在有打碎它的心情。还。还有，整这么个画，跟养小鬼似的！”

　　腹诽也没耽误。你大爷的，唯物主义这么多年，让张画给吓着了。就怪邢莹他们，晚上聚餐非讲些个魑魅魍魉牛鬼蛇神的！

　　柏今野换完鞋走过去，扶着缸，用指甲一点点仔细地抠着画的一角，说“发小贴的，让我的水草缸茁壮得跟这个胖小子似的。”

　　虽然送柏今野回家很多次，但都止步于小区门口。这是丛暮楼第一次到柏今野的家里。

　　坐在沙发上平复着被惊扰的小心脏环视起来。房间里不杂乱，而且处处能看到些熟悉的小物件。是自己出差带回来的伴手礼们，都被很好地陈列在各处。

　　电视旁边还有张全家福。丛暮楼走过去，拿起来，摸了下照片里的小孩儿。

　　穿着小王子的衣服，头戴着小王冠，漏出来的小胖手上还系着一双红绳，红绳上穿着金花生，金乌龟，还有点金豆子。笑着问“是你？真富贵！”

　　柏今野：“是，抱着我的是外婆，站着的是我爸妈。”

　　丛暮楼：“小时候像你妈，可现在更像外婆。”又解释到“都是美人，你妈妈外婆都挺年轻。”

　　“我们家没响应国家号召，生得有点早。所以我打算一己之力拉平，报效祖国。”柏今野把小心地撕下来的年画卷好，放在了电视柜的抽屉里。又指了另一侧，“走肾请走这里。”

　　客随主便吧，丛暮楼去了卫生间。

　　出来就见着柏今野趴在单人沙发的靠背上，朝他举着两瓶水，“哥，喝水。有输出有输入才是良性循环。”丛暮楼接过，拧开后给了他。又拧开一瓶，才自己喝了。

　　可以喊哥或者直接叫名字，是丛暮楼让的。他认定，这和社交式的王哥、李哥不一样。柏今野觉得能获此殊荣，是自己勤劳工作换来的，甚至，他膨胀地想，“我不会是老板心中的肱骨吧~”

　　“哥，给你看个好玩的。”柏今野清清嗓子，字正腔圆地说“柏宁静关窗帘！”窗帘自动缓缓拉上。

　　丛暮楼的手掌罩上他的后脑，轻轻摸，担心刚才头被门撞肿了。顺着他的话题问“介绍下柏家军还有谁。”

　　柏今野还挺享受，头发被摸乱了，也不整理发型。他的车叫柏飞驰，小名小黄。摇控器叫柏控控，冰箱叫柏粮囤，沙发叫柏宣宣，洗衣机叫柏洁净。

　　丛暮楼听他讲完，不忍让司机等太久，说“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柏今野被老板温柔的摸头杀乱了意志，决定直面今夜的各种社死场面，说“谢谢哥给我撑腰，帮我呵退无耻混蛋。”

　　丛暮楼告诉他“如果他再来，别开门直接报警。我回了。别送了。”

　　从柏今野家到丛暮楼家其实有点远。不堵车也要开四十分钟。通常丛暮楼会闭目养神。今天却是伴着广播里午夜档的男科医疗广告，自顾地打起了拍子！小章赶紧关了广播，放丛暮楼常听的交响乐。从后视镜里看着，好奇地问“老板，打架打开心了？”

　　丛暮楼笑容未减，说“注意力放在行车安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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