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头

　　刚下了场暴雨，雨后的空气便没那么躁，凉丝丝的。

　　屋子里没开空调，经历过一场突如其来的放纵，难免有些闷热。

　　林叶腰酸软的厉害，耷拉的手指尖也蜷着，没一点力气。

　　但她见身旁的姚岸眼梢仍凝着一抹红，檀口翕张，显是还未从悸动中缓过来，便主动去够到了遥控板。

　　凉风徐徐送出，涌动的热潮顿时消减了不少。

　　待身上的黏腻汗液都干爽下来，林叶才重新贴到姚岸身旁。

　　先前那一轮是她耐不住性子，一进酒店房间就去撩拨姚岸，将人抵在玄关墙壁上，弄得人几乎站不稳脚。

　　这会儿缓过劲来，才意识到她们刚才做得急，姚岸的上衣都没来得及脱全，皱巴巴拢在胁下后滑落，若隐若现小半截不盈一握的腰肢。

　　零星吻痕若雪中红梅，说不出的惑人。

　　在林叶面前，姚岸永远是温沉包容的，似清灵月华默不作声笼罩大地，接收一切躁动。

　　以致于林叶的手触上她细瘦腰肢时，她只是轻轻一颤，连眼皮也懒得掀一掀。

　　累的。

　　许是肖想太久，执念过重的缘故，触摸着那细腻肌肤，林叶按摩的手法不知觉就变了调。

　　姚岸单薄瘦削的肩挪了挪，张开狭长好看的眼，雾气氤氲了眸光。

　　“还要？”

　　嗓子用得过了，原本沁凉温润的音色有点低沉沙哑，似明净的玉露沾染了情.欲的尘埃。

　　屋内光线昏昏沉沉，暧昧不明。

　　林叶脸颊发烫，不自在地偏了偏头，没吱声。

　　她是冷白的肤色，脸红起来就分外明显，但莫名其妙的不愿向姚岸露出弱势的一面。

　　颜色渐深的耳尖却可耻地出卖了她。

　　局势一下颠倒过来。

　　林叶暗骂自己不争气，脸颊色泽却唱反调似的，愈发深了，简直是娇艳欲滴。

　　明明在这场关系中，姚岸更偏向受用的一方，却总在事后云淡风轻，坦坦荡荡，仿佛那个被折腾得情难自持的人不是她一般。
　　嘴角含着好整以暇的笑，温柔的目光落在林叶赌气抿着的唇上，抬手。

　　林叶的呼吸滞了滞。

　　目光甫一接触，便在朦胧的光晕之中纠缠缱绻。

　　搁在床头柜的手机亮起，震了震。

　　林叶离得近，清楚地望见发信人——阿越。

　　-

　　明月拨开了乌云，不含一丝杂质的白芒洒下，猖狂的旋风吹来，世间所有浮萍般的旖念都散去了。

　　关门的咔嗒声一响，林叶绷直的身子倏然松懈下来，眼神放空，手指尖无意识按上唇瓣，一处不落地舔舐指腹，即便那儿已淡得没什么味道。

　　在姚岸心里，林叶算什么呢？

　　大概还比不过文人眼中，窨井盖细缝里一片枯叶吧。

　　而姚岸也确确实实是个文人，偶尔多愁善感，偶尔恣意洒脱，更多时候平和从容。

　　现在不过晚上八点，高楼大厦间华灯初上。

　　林叶想着姚岸参加完聚餐后或许会回酒店来住一夜，就没有退房，简单洗漱后，将自己的痕迹收拾干净出了门。

　　她是H大的直博，除去本科，如今已是第四年。

　　开学季热潮过去不久，实验室新进来一批研究生。她的直属导师是副教授，跟在一个大组里，实验室新学生就比较多。

　　几个爱热闹的老人提出一起聚一聚，众人各怀心思，也不反对。

　　第一轮定在学校附近一家小有名气的日式居酒屋。

　　林叶当时满心眼里只想着姚岸，便借口有实验要做，没去，自然不会有人反驳。

　　大群里热闹了几波，看情势已经玩的差不多，又按照先前定下的去往湖畔清吧。

　　有人在群里发了定位，亲师妹还特地@她，林叶没有不去的道理。

　　她的头像是自己P的，一个骄傲又孤单的小人，别具一格，不拘泥世俗却逃不脱凡尘束缚，一如她给人的感觉。

　　她的上一条是郑越发的，一只眯眼笑，傻憨憨的柴犬。

　　即便这两人的头像已被林叶翻烂来看，她还是点开列表，划到姚岸那一栏，放大头像，神色寡淡地看着。

　　姚岸的头像是一只带线帽的小柴犬，两人一左一右，凑成一对。

　　十年了，不曾换过。

　　-

　　酒吧坐落在学校附近一条老式步行街深处，门前坑坑洼洼不说，翘起的地砖里还蕴满污水。

　　林叶走路看路，侥幸避开。

　　门打开。
　　驻唱歌手低哑散漫的歌声飘了过来，来来往往的基本都是年轻面孔，很规矩，只是举着酒杯闲聊，不过也都是精心打扮，油头粉面。

　　林叶还穿着白日里的深灰运动外套，里面一件黑色紧身无袖背心，对比之下过分简朴，灰蒙蒙的。

　　远远望见光线最暗的角落里，二十来人拼了个长桌，坐得满满当当。

　　林叶一眼就从人头里瞧见姚岸，眼底暗了暗。

　　她头小，五官立体出尘，身量修长，同样穿得简单随意，但即便在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人里面也是格外显眼。

　　姚岸和郑越的关系还不清不楚，对着亲友同事仍是青梅竹马的男女朋友，实则两人之间已明确分手。

　　只是说分了吧，郑越仍借着各种应付场面的事儿对姚岸死缠烂打，姚岸心底也像是余情未了。

　　分手是姚岸提的，到底为什么，林叶在床上也不好问。

　　她和姚岸顶多算是固定床伴的关系。

　　她很喜欢姚岸，姚岸心里清楚。

　　姚岸不喜欢她，她心里也明白。

　　长桌空间就那么大，人和人之间就挨得紧。

　　姚岸是被郑越带来的，左手边自然坐着“男友”郑越，右边则是个极玩得开的女生，这会儿姚岸正巧笑倩兮，和女生聊的热闹，连郑越把一只手臂揽在她肩上也不在意。

　　毕竟外人看来这两人才是一对，再正常不过。

　　林叶暗恋姚岸十几年，冷眼旁观她和郑越从中学同班同学上升到恋人，十几年如胶似漆人人称羡，再到着手准备结婚。
　　心理建设早比城墙还厚。

　　可今时不同往日，她俩毕竟添了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她做了个深呼吸，心里到底不大舒服。

　　她向店主问了洗手间在哪里，再出来时一拉到顶的运动外套脱了，搭在腕上，贴身低胸背心勾勒出平坦紧实的小腹，修长的颈项，白玉似的胸膛一览无余。

　　随手扎的马尾也散下来，长发烫了卷，有几绺搭在胸前，暧昧光线下，整个人流转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妖冶。

　　她一路走去，已察觉到不少目光落到她身上，等走到桌前，已有几个年轻的学弟学妹眼都看直了。

　　也不怪他们失礼，毕竟林叶在实验室日日素面朝天，清汤寡水，向来只和仪器数据建立感情，比机器人还无情无欲。

　　有坐在最外的学妹给她挪了个空位，林叶也不客气，借着放包的空隙有意无意向姚岸那里瞟了眼。

　　却只得到对方一个再平淡不过的眼神，似是随波逐流的一眼，既没有惊艳，也不甚在意。

　　林叶垂下头，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在姚岸眼中，她大概永远都是个跳梁小丑。
　　接过旁人递来的酒液，一皱眉便不管不顾地喝了小半。

　　周围一片起哄声，有了师姐带头，余下人也放得开了，气氛渐渐高涨，胆子也大起来，一颗颗心蠢蠢欲动。

　　有人掏出个空酒瓶摆在当中，便张罗着玩真心话大冒险。

　　等酒瓶尖对准林叶时，她淡然一笑，选大冒险。

　　一个男生提议：“从新生里选一个异性告白！”

　　这话一出，桌上人声一下熄了，人人面面相觑。

　　原本工科专业男性永远占大头，但今年组里几个老师不知怎么的，不约而同选了女生，以致于新生中只剩郑越一个男的。

　　而郑越是摆明了有对象的，还带来了聚餐，还安安静静坐在他旁边，还长得这么好看气质出众。

　　这提议不是明摆着挑事吗？

　　男生接了好几个眼色，才明白过来，神色微尬，解释道：“对不住啊师姐，我不知道。”

　　之前郑越带女友来给大家介绍时，男生正好去了洗手间，回来后光线太暗，他喝了酒又有点上头，就没多注意，还当姚岸是隔壁化院跑来蹭吃蹭喝的漂亮小姐姐。

　　“我主要是看师姐你总往郑哥那儿瞅，还当你对他那啥呢，没想到好心办错事儿了。”

　　林叶闻言，挑了挑眉，视线和姚岸一触即分，举杯抿了一小口酒，掩饰微红的脸颊。

　　她究竟在看谁，恐怕只有她，姚岸，还有郑越，三人知道。

　　果然林叶再去看郑越神色时，发觉他面色凝重，薄唇抿出一个向下的角度，肯定已经明白过来。

　　十多年了，林叶还是对姚岸无法释怀。

　　他半工半读坚持了三年，屡试屡败，好不容易熬出头考上H大的研究生，又是强势专业，也算是春风得意。

　　谁知一进实验室，竟然发现自己的高中同学成了他实验室的师姐，还是轻轻松松的直博，心里就不大痛快。

　　他和林叶自小就是同学，性格一冷一热，因此他从前也算林叶为数不多的朋友中的一个。

　　林叶向来是典型的“邻居家孩子”，乖巧懂事，成绩超群，再难啃的书到了她面前也是小菜一碟。

　　他唯一能比得过的“壮举”，就是赢来姚岸的芳心，并让她死心塌地跟着自己。

　　谁能想到那个打小就闷葫芦似的林叶，竟然会默默喜欢另一个女生，直到名花有主也不移情别恋，长情至此呢？

　　说出来真是让人笑掉大牙，可笑至极。

　　“我这角度还能往哪里看，想多了。”林叶笑容和煦，也没有责怪的意思。

　　其他人一看，才发觉林叶坐在长桌这端，郑越则坐在另一端，林叶如果要听别人说话，视线确实容易落到郑越头上，再结合她日常寡淡的性子，也是合情合理，便不做他想。

　　刚要转移话题来暖场，又听林叶平平淡淡说起来：“再说了，都是老熟人了，初中就是同班，说不出口。”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