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驹

　　酒吧的灯火摇曳，蔡圳宇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回来了。身边的朋友有几个他还不太熟，不过不影响他心情还不错。他轻车熟路地走在前面带路，好像形成了某种肌肉记忆似的本能地拐向一处。包房门开，桌子上老板飘逸的两个大字“留座”格外醒目。身后的朋友中一个女生说道：“看来这位先生是常客呀……”
　　众人这才打量起包间，这是一间标准的十人间，房间很大还有独立卫生间。四周的墙壁被刷成红黑相间的颜色，墙上有着很多喷漆的涂鸦。精致的皮卡座是棕黑色，周围一圈金色的木边。包房设计成了KTV的形式，正经的吧台和舞池都在刚才路过的大厅里。还没到晚上十点，吧台的人少之又少。整间包房到处充斥着复古皇室的气息，就从门口服侍的服务生都能看出这件包房的尊贵。当然，尊贵的是在里面喝酒唱K的人。
　　蔡圳宇从进门到包房没说过一句话，过往的的服务生却频频向他点头。只见他从口袋掏出一张黑金卡递给身后的服务生，那人接下便离开了，就像是早就知道了他要点什么一样。服务生离去后大家才陆陆续续落座，刚才说话的姑娘失笑道：“真没想到蔡老板有这么个好地方猫着，看来之前那几次是我们场面小了。”
　　蔡圳宇这才记起眼前这位姑娘好像是有几分面熟，不过他喝酒向来没个度，之前几次醒酒之后都忘干净了。这两年酒喝了不少，酒量倒也没见长。可能是太想过要忘掉那个人了，但不管自己再怎么想，回忆就像是一把刀，在他心里反复雕刻着那个人。这么多年了，每次宿醉似乎都梦见了他，醒来却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关于他的细节倒是会突然在某一刻不经意间闪过在他的脑海，似乎每一次闪过都让记忆里那个人更加鲜活灵动。蔡圳宇嗤笑，似乎喝酒的目的就是为了一次次梦见关于他的细节，是他着了魔。
　　“就是啊蔡老板，深藏不露啊，该不会偷偷带着小妹妹来这儿玩吧。”说话的是蔡圳宇的发小郑子铭，高中时候他们一个是年纪第一兼篮球队队长，另一个是校霸。蔡圳宇的笑颜依旧挂在脸上：“吃点什么？反正我请客。”来送酒的是个新来的小伙计，看他们望着价目表游神，情不自经地翻了个白眼，正巧被郑子铭撞见。“把你们这当季的新品全上一份吧，卡在刚才那个服务生手上。”蔡圳宇知道郑子铭脾气，提前替他出了口气。看见郑子铭得意地望着远去的小伙计，他不由得走神了。
　　直到酒水到了他才回过神来，周围的朋友正聊着放假去哪里吃喝玩乐。他们才大二，有的为自己的假期找好了兼职，有的要回家陪陪父母。鹿姐一边聊天一边喝酒，眼神瞟见坐在卡座里的蔡圳宇，不知道这小子今天怎么频频走神。相较之下蔡圳宇的假期显得比较闲，一句话概括就是——家里60天游。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运动了？那次事故之后他好像就再也没有一点运动的欲望了。
　　“出来打球吗？”郑子铭小声问蔡圳宇。
　　“不了，嫌麻烦。”蔡圳宇一脸漠然，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已经多少天，啊不，几年没碰过球了？不是因为他不想打篮球，而是自己已经拿不起球了。医生说不能剧烈运动，这不正好是自己掩饰的理由嘛。那次事故之后他失去了一部分记忆，留存的这些是后来又不经意间想起来的。他不愿面对自己已经忘记篮球的事实，便找了这么个理由应付过去。如果当初那些朋友知道自己是这么个状态，又不知道他们会怎么说。日子他是数不清了，反正正好那个人说让他好好学习。他记得那人当时说了一大堆废话，但他只听进去了要自己好好学习。
　　不知不觉一杯威士忌递到他面前，他抬头，和女孩四目相对。一丝熟悉感占据他的大脑，很快又消失不见。他接过酒，想起来女孩叫什么了。“鹿姐。”他轻轻碰杯，对面的鹿姐冲他微微点头。鹿姐叫鹿婉凝，是郑子铭带来的朋友，大他们一级，是学姐。
　　众人喝得正高兴，蔡圳宇也打开了话匣子。大家都喝得有点醉了，郑子铭张罗着要去舞池里扭搭，大家兴致盎然准备前往。鹿姐被男朋友一通电话支走，冲他们摆了摆手。大家刚走到之前的岔路口就听见吵吵嚷嚷的声音从一间包房中传来，言语间脏话不断，听得郑子铭牙痒痒。酒吧新来的小伙计却挡在岔路口还没搞清楚状况，只听包间里传来阵阵辱骂声和酒瓶杂碎的声音。他刚想打开门问问怎么回事，不料门先开了。
　　一个好像是□□老大的中年男人坐在扶手椅上，两边的小伙应该是他的手下，正在擦刀。酒吧小伙计一看要出人命就急了，连忙劝阻却也不敢贸然冲上去夺刀。蔡圳宇越看越觉得坐在椅子上的这位有点眼熟，他停住了脚步，身边的郑子铭也跟着停下了。
　　“怎么，英雄救美么？”郑子铭望向蔡圳宇。
　　蔡圳宇没理他，径直走向包房。那位□□老大抬头看了他一眼，在蔡圳宇没看见的地方，他在暗处勾了勾嘴角。蔡圳宇这才看清包房地上还倒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一件普通的白T恤，外面那件灰色外套已经洗得发白。他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但他已经想不起来了。那人的外套上露着几处划口，里面的T恤也被鲜血染得斑驳，领口处漏出白皙的肌肤也粘着大大小小的血点子，这位看样子伤得不轻。
　　“又一个来找事儿的，不长眼睛的东西。”□□的手下说着，从地上捡起一个酒瓶就要砸过来。蔡圳宇用胳膊挡了一下，他不想和这些人扯上关系，他走过来只是因为刚才听见了某个声音，让他心里的某些地方松动了。不是这个□□老大，但他又觉得眼前的一幕很是熟悉。没等他思考多久，趁着他愣神的功夫，□□的手下又一个酒瓶砸来，这次正巧砸上了蔡圳宇的头。
　　郑子铭一看情况不对，赶紧冲上去拉架。蔡老板多久没有运动了，别人不知道他清楚得很，自从那次事故之后他就一直在修养。蔡圳宇的头部之前就动过手术，这一酒瓶子砸下去怕是要出人命的。蔡振宇身后的朋友倒也不是吃素的，但最先冲过去的郑子铭伤势不小。他扛着蔡圳宇想要离开包房，却发现蔡圳宇一直拉着躺在地上的那个男人，神志不清还不忘要拉着一起走的人，郑子铭无奈把他拖了出来。他没注意的是，那个一直坐在扶手椅上沉默不语的□□老大冲他的手下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在追了。手下们都很奇怪，面面相觑，只好作罢。
　　蔡圳宇在被救出之后就被第一时间送去了医院，因为本来就是醉酒状态，所以他昏迷过去很快，把鹿姐都吓了一跳。酒吧小伙计看着满地的鲜血表示自己第一天上岗就遭遇这种事情实在没有经验，好在郑子铭无心听他的道歉，他自己也被人拿刀划伤了几处，但还不至于有什么危险。
　　一行人就这么跟到了医院，看见蔡圳宇脱离了休克的危险才陆陆续续离开了，留下郑子铭守着蔡圳宇。那位蔡圳宇执意要救的男人谢绝了他们的好意，表示自己没事，就和他们分开了。一晚上大家都没尽兴，还出了这种事，酒都醒了大半。鹿姐看着护士给郑子铭换药一个劲儿的责怪他和那个姓蔡的太莽撞了，干啥都要逞英雄，这一代的□□可都不是吃素的。郑子铭无奈，只得把这位姑奶奶请回家哪凉快哪待着去。其中那位被蔡圳宇执意要救出来的男人其实也跟到了医院，他只是受了点皮外伤。趁着护士给郑子铭换药的功夫溜达到了蔡圳宇的病房，他只是在玻璃前静静望着他，手不知何时握成了拳头，这一幕却好像早就上演过一次。
　　病床上的蔡圳宇拧着眉，凑近看能发现他的身体微颤，豆子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脖颈滑落在枕头上。他的鬓角微湿，口中还在呢喃着什么。头部的二次受伤不知道触发了什么机关，这次的梦境好像格外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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