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笔记

　　海中无底之谷，谓众水汇聚之处。《列子·汤问》：“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
　　张湛注：“归墟或作归塘。”
　　明李东阳《初预郊坛分献得南海》诗：“归墟下有通灵地，广利中含济物功。”
　　“陆晨，救我，救我……”
　　“爷爷！”陆晨猛地从噩梦中惊醒了过来，整张煞白的脸上堆积满了汗水，连身上的衣服也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屋外的阳光格外的刺眼，知了正待在院子里的枝头上竭力的嘶吼着盛夏的署气。
　　这时房间的门开了，走进来一位和陆晨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他手里正端着一盆冷水。
　　“陆大少爷，你说你在省城那么好的空调房不住，非要回这破地方，要空调没空调，还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说你，我让门内子弟给你装个空调你也不让，说什么这是古宅不让破坏，现在好了，今儿这鬼天气又做噩梦了吧？”陆昇在一旁喋喋不休，扯着盆里的毛巾就给陆晨抹了一把脸。
　　陆晨起身一边换衣服一边问：“还没有二叔的下落吗？”
　　“你二叔那是什么样的人物？混迹江湖二十多年，还没成年的时候道上的人都得叫他一声二爷，他答应替你办的事准不会含糊的，你也别担心他了，这陆家人什么秉性你不知道啊，个个都是来无影去无踪的，也就出了你一个不沾本家本领的知识分子。”陆昇看着陆晨换好的一身行头又念叨了起来：“你说你，身为陆家唯一的嫡传当家竟然跑去做个教书的，三百六十行哪一行不是行商赚钱的大好出路，只要你想，再不济也能比过那老齐家。”
　　陆晨理了理脖子上的领带：“当年陆家弃暗投明选择的是以考古项目为重，自然是学为人师，传授更多的考古文明，这也是太爷爷年轻时候想要让陆家人走上正道的想法。齐家当年能和太爷爷做一样的选择也实属不易，从了商也好过干些不正当的生意，也不枉齐老爷子当年和太爷爷关系匪浅。”
　　陆晨拿了公文包交代着陆昇：“七堂叔，学院那边有一批新进修的学生，你知道我爸从小就不愿我跟家族的事情扯上一点关系，二叔的消息就拜托你前去查了，实在不行就去一趟浙江。还有一周，二叔若是没有来信他一定把线索留在了浙江。”
　　“行，下周我去一趟浙江，回来再找你。”陆昇一口应下。
　　一周后……
　　北极，北冰洋下冰川峡谷。
　　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隔开了两座冰峰的间距，几条腰口粗的铁链由两边的山峰交错汇集在两峰之间的棺椁之上，并将棺椁缠绕了数圈。棺椁由玄铁而成，滴水不漏的将里面的紫檀棺木包裹了起来。
　　紫棺中躺着一位栩栩如生的神秘人，在他胸脯的地方还有起伏的心跳，一件黑色披风由头遮到了脚踝处，里衣都是束身的黑色，青丝及腰，体态修长且偏瘦。
　　届时，一支全身纯黑唯吹奏处雕刻红色彼岸花的笛子出现在了他的幻象之中，他微微蹙了一下星辰剑眉，有了苏醒的迹象。
　　下一秒他双眸大睁，一双澄澈的蓝色双眸波澜不惊。他微微张开一只握紧拳头的手掌，里面握着几粒种子，他取了一粒种子丢了出去，嘴中念念有词，很快那种子盛开出了妖冶的花朵，正是彼岸花。
　　彼岸花开始贴附着里面的棺壁极速疯长，很快盛遍了整个棺壁并盛长到了棺椁之上。那玄铁的棺椁在彼岸花开满的那一刻化作支离破碎的渣子掉到了底下的沟壑之中。粗大的铁链在失去了棺椁的支撑下松懈了下来，正好作为了悬挂棺椁的牵制。
　　神秘人推开了棺盖一跃而出，瞬间海水灌满了整个棺木，而他却在水中格外灵活，一跃而起的身影快速冲出了上面的冰面。
　　着陆的时候他身上依旧干爽，没有一点浸湿的迹象，身在北极也不觉一点寒冷。他抬头望着天上的太阳，竟然可以与其直视，片刻之后他才垂眸，踏出脚步向着冰川之外而去，与那身后的雪山渐行渐远。
　　四川省内大学。
　　当天陆晨正在给新进修的一批学生上课。
　　“同学们，今天我们要讲的是东汉出土的铜奔马，它又名马踏飞燕，全身都是由青铜所铸……”
　　刚讲了一段就有一位气喘吁吁的人跑到了教室门口：“陆教授，陆七爷在您的办公室等您，让我过来捎个话。”
　　陆晨识得来人，这是陆昇手底下的人，这么着急跑来学校找他，陆晨是笃定陆昇有什么线索已经找到了，他放下手中的书交代了句：“同学们，这节课大家先自习。”
　　出了教室陆晨就行色匆忙的跟着传话的人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一进办公室就见陆昇正翘着二郎腿蹬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手中还拿着一本《西汉孤魂》遮住了脸，桌子上的书更像是被打劫了一样弄得乱七八糟的。
　　陆晨一把将陆昇脸上的书取了下来，张口就迫不及待的问：“七堂叔，可是二叔有什么消息了？”
　　陆昇将两条腿从桌子上面抬了下来：“先不说这个，眼下有个更棘手的事情等你回去处理。”
　　陆晨见陆昇说话拖拉。完全没有说到自己关心的事情上面，因此没好气的说着：“我管你天大的事情，叫你的人把这些书都给我整理好。”
　　陆昇瞅了一眼自己的跟班：“还愣着干嘛，少当家说的听不见啊？”
　　陆昇指点这桌上的书籍：“给我们家陆大少爷都整理好了。”
　　跟班的一边收拾着一边替主着急：“七爷，陆家大院的事情还等着您和少当家回去处理呢！”
　　“事情？什么事情？”陆晨将目光炯炯的放到了陆昇身上。
　　“真不知道咋陆家是得罪了什么人，给送上门一口汉代棺椁，送棺人的线索是一点没有留下，还有这棺材口竟然端端冲着陆家大院那门。今儿一回来就撞着这事儿，连忙吩咐了门内子弟原地待命，知道你上课不带手机这才跑过来找你。这棺材看起来是挺值钱的，就是不知道里面是喜是忧了！”陆昇在说到棺材里面的时候自然是忧大于喜。
　　陆晨总感觉心神不宁，内心一阵压抑让自己完全不能够喘过气来，他忧心忡忡的开口：“走，回陆家大院。”
　　一辆黑色宝马停在了陆家大院的门口，陆晨和陆昇从车上走了下去，放眼望去，一口棺椁赫然的停放在陆家大院的门外，几个围着棺椁的门内子弟见了来人立刻让出了一条道来：“少当家，七爷！”
　　陆晨上前抚摸了一下棺椁：“黑漆素棺？”
　　陆昇的手指轻轻划过棺椁的缝隙：“没错，看这形制不止一层。原本这棺椁用的是白泥膏封死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将其打开还上了铁钉。”
　　陆晨将目光转移到了棺椁上面的铁钉上：“十二钉。这棺椁里究竟有什么竟然要用这种方式封死。”
　　不多不少，棺椁上正好十二颗粗大的铁钉。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能用这种手段封棺的肯定不是什么善主。”一瞧着这棺材的朝向陆昇也没有什么好期盼了，这棺椁里面一准是祸害。
　　陆晨担心这棺椁和二叔有关立刻招手吩咐着：“把棺椁抬进去开棺。”
　　陆晨刚说完就有几名干事的陆家子弟已经准备好了家伙将棺椁抬了进去。陆昇示意着手底下的人将门给关上了，其他人已经开始起钉，片刻之余十二颗八厘米长的铁钉被拔了出来。就此第一层棺被打开，第二层棺由第一层棺中抬了出来。
　　第二层棺，棺的外表，以黑漆为地，彩绘了复杂多变的云气纹，云气纹中绘“仙人降豹”“怪神操蛇”“巨鸟衔鱼”“仙人弹奏”等110多个神怪图案。
　　黑地彩绘棺上的花纹，除盖板四侧边缘满饰带状卷云纹外，五面的四周都有宽15厘米以流云纹为中心的带状图案。盖板和左、右侧面的云气纹均为六组，上下两列，每列三组；头挡和足挡上的云气纹则均为四组，上下两列，每列二组。有怪神、怪兽、仙人、鸾鸟、鹤、豹，以及牛、鹿、蛇等十余种形象，在画面上出现最多的，是一种面部似羊非羊，似虎非虎，顶竖长角，兽身有尾的怪物。这种怪物，往往衔蛇操蛇，也有袍服人立的，但四肢似猿，手足不分。这些神怪和禽兽形态各不相同，描绘得栩栩如生，变化多端，在云气间安排得十分得体。
　　陆昇拿着放大镜在上面欣赏着这些图文，一边研究一边喋喋不休：“过去在长沙、信阳等地的楚墓中，曾经发现有口吐长舌、头有鹿角、两手操蛇的木雕怪物，一般认其为辟邪的镇墓兽，形象与此不无相似之处，看来这古人也爱模仿，这不，越往后越封建，还把先人的手艺丢了大半，这后物再怎么精致也对比先前显得有些潦草。”
　　听着陆昇盲目的唾弃，陆晨作为一位考古专家，对于考古文明的执着自然还是要说两句：“楚人既‘信鬼好祀’，江湘又‘多怪神’，当时的统治阶级梦想死后升仙，在棺上图画许多“载蛇”的怪神是很自然的，虽然在思想上是有所模仿，但是工艺上并非是得到了先人的全部传承，如此潦草又不失独特的风格想来是他们自己所谓的创新。”
　　陆昇假意点着头：“好像……说的是有那么一点道理。”
　　陆晨低头冥思：黑漆底绘花纹棺，难道这是四重棺？
　　陆晨着急得到最里面的答案，来不及欣赏这四重棺椁的历史文明就又吩咐：“再开。”
　　又一层棺椁被打开。
　　第三重棺椁内外髹朱漆，棺为梓木，外壁在朱漆上用青绿、粉褐、藕褐、赤褐、黄白等明亮的颜色，绘出龙虎相斗、双鹿腾云、双龙穿壁，以及仙人、云气、仙鹿等物。盖板上绘的正是对称的二龙二虎，头挡绘图案化的高山，山侧有鹿，足挡为双龙穿壁，左侧挡板绘龙、虎、鹿、朱雀以及仙人，右侧边纹为菱形云纹，画面为繁复的勾连云纹。
　　“这一层是彩绘棺，看来里面还有一层应该是主棺。”陆晨刚说完第三层棺椁已经被打开了，里面还有最后一层棺椁，陆晨直勾勾的看着第四重棺椁的棺制。
　　最后这一重椁为棺木形制，这便是主棺了。
　　主棺形制为锦饰内棺，外髹黑漆，其上有两道宽十二厘米的帛束缠绕棺体，反反复复裹了有六七层。盖板和四壁板上贴一层锦装饰勾连菱形纹，锦上复贴鸟羽。
　　“羽化飞仙，这古人想法倒是别出心裁，只可惜这世上哪有什么天堂。”陆昇惊叹风趣的看着最后一层棺木，尤为惋惜的念叨：“可惜了，保存的这么完美还是被人给盗了出来。”
　　陆晨略微有些担心：“也不知道这个汉墓怎么样了……”
　　陆昇拍着陆晨的肩膀：“放心吧，这棺材都能从那墓里运出来，证明该搬的人家早搬空了。”
　　就在陆晨和陆昇说话之际最后一层棺木的盖板被陆家子弟给打开了，就在打开的那一刻所有陆家子弟都后退了一步然后跪了下来。
　　“怎么回事？难道二叔……”见了陆家子弟的举动陆晨有些举步维艰，双腿像是被扎了玻璃一样止步不前，目光始终只停在棺椁的边缘。
　　陆昇表情凝重，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陆晨说：“能让陆家人下跪的只有陆家世代家主。”
　　“不可能，我爷爷是何许人，绝对不可能！”陆晨难以置信，终究是迈出了那一步的距离。
　　等到陆晨看见棺椁之中的那一具白骨的时候整个陆家大院跪下的人都纷纷开口：“请少当家节哀！”
　　“爷爷……”陆晨看着白骨脖子上挂着的那一枚吊牌，吊牌的款式是陆家家主仅有的设计错不了。
　　陆晨伸手将吊牌扯了下来，上面正是爷爷陆明的名字。
　　陆晨手中握着吊牌，伤心的闭了双眸，即便如此还是有一颗眼泪掉了出来，挂在脸颊的地方让人见之生怜。
　　“老当家这一走就是近二十年，如今回来了却躺在棺中。生别二十载，已然归来是白骨。”陆昇说的有些凄凉，看着伤心的陆晨更是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良久之后陆晨才睁了眼，红红的眼眶浸着打转的泪水，心底的情绪都被放到了握紧拳头的手上。他不恐不惧的当着所有站起来的陆家子弟看着陆明的遗骸，眼睛里的泪水硬生生的被收在目光里，一颗都没掉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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