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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夏风吹来香草郎
高一暑假。
阮念在南方外公外婆家过了一个月后,回到家,又去书店打了一个月的工。
那是一家离学校不远,名字叫做冬阳的书店,有上下两层,装修的古色生香,主卖学习资料,副卖小说,古今中外各种风格,应有尽有。
书店老板姓程,是个留着长发扎个小辫的中年大叔,颇有一股文艺范儿,阮念高一时经常在他店里买书借书,一来二去,也算混熟了。
她从南方回来那两天,一次路过书店,看到玻璃窗上贴着的招聘单,就问老板,她行不行?
老程摇着纸扇,稀奇:“我这不招未成年,再说,你还缺这点钱?”
阮念直言:“我看上一双运动鞋,标价六百八,钱不够。”
招聘单上写的,兼职一个月五百,她自个儿另有平时攒下的两百零花钱,算下来,还能剩二十块,够吃一个肯德基汉堡。
老程看了她好一会,才笑道:“行吧,就你了,明天来上班,下午一点到晚上八点半。”
阮念每天十二点半从家里出发,骑个自行车,十二点五十五到达,一点准时坐上收银台。
八月难耐的酷热,书店成了大人孩子们避暑的好地方,往往抱着本小说童书就能消遣个小半日,倒也不大需要阮念招呼。她有轻微的强迫症,闲着也是闲着,便花了些时间,将原来摆放的有些杂乱的书籍重新整理一番,分门别类,码的整整齐齐,看着舒服多了。
店里有一台黑胶唱片机,旁边是一摞老程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唱片。老程每次换唱片时,会很小心地放好原先的唱片,再抽出一张新的,先用擦拭工具去除静电和灰尘杂质,调到合适的转速档位,转起来后把唱针小心翼翼地放到唱盘边缘,像是做着一件虔诚的事情。阮念跟着学了几次,等熟练后,老程便把这个事儿交给她了。
她花了大概半个月时间,听完了所有的曲子,又穿过大半个城市,从老板说的那个旧货市场淘到几张唱片,里面是她钟爱的乐曲。
盛夏常有暴雨,那一天傍晚,大雨滂沱,店里零星几个顾客。阮念闭着眼睛,双手有节奏的在桌子上跟着曲调打着节拍。不知什么时候,有人推门而入,带响了悬挂在门后的风铃,银色铜管撞击在一起,声音冰凉且清脆。
“欢迎光……”她睁开眼,望过去,张了张口,临字却停在了唇畔。
走进来的,是一个高挑清瘦的少年,浅蓝色T恤,黑色牛仔裤,单肩背着个帆布包。夏日难得的凉风从他身后吹袭而来,带来了清冽的香草气息。
是他。
阮念知道这个人,是和她一个高中的同年级同学,在学校有过几面之缘,却从来没有说过话。
那少年将雨伞放在门边的伞架上,看了眼正发呆的阮念,走到书店里面,停在一处书架前。阮念回过神,眸光落在他身上,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这个人,有着一张英俊的侧脸。
过了会,唱片A面放完,她离开座位,将唱片机里的唱片翻到B面,一首舒缓的曲子响起,她轻声哼了两句,转回身,继续看小说。
翻过新的一页,头顶忽然投下一片阴影,抬头,正是那个少年。
“你好,请问这里有关于处理线条明暗细节的书么?”清澈的嗓音。
“线条明暗处理?”阮念坐直身子:“美术方面的?”
“对,我找了一圈都没找到。”
阮念从椅子上跳下,绕一圈,走出前台,她要比少年矮一个头,只好仰着头说:“一楼没有的话,可能会在二楼,我去找找看,你先等等。”
书店二楼摆放的是一些外国名著、名人传记、旅游杂志等书籍,她一排排找过,确实没有他想要的。
“从这直往前走五百米,有一家新华书店,你去那看看呢。”阮念建议。
“我其实,”少年摸了摸鼻翼,“刚从那边过来。”
“这样啊,那要不等老板回来,我再帮你问问。”
“好,谢谢,”少年淡笑点头,视线越过她的肩膀,落在她身后的唱片机上:“现在放的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Love Story》,M.T.S的成名曲,你听过么?”阮念眨眨眼。
“没有,不过旋律倒是挺不错,”他又指着桌上反扣的书:“你在看什么?”
阮念捏起书,扬了扬:“岩井俊二的《Love Letter》。”
“《情书》?”
“对。”
“里面讲的什么?”
“a love story,说的是女主在男主死后,寄出了一封出于哀思而写就的情书,却大出意料地收到了与男主同名同姓人的回信,由此挖掘出一段关于男主年少时深埋心底却始终沉默不语的纯真单恋故事。”
这本书阮念其实已经看了好几遍,里面的情节几乎可以倒背如流,此时娓娓道来,却连自己都有些惊讶竟和他说这些,毕竟他们才第一次说上话,尚算,陌生人吧。
然后,她看到了少年对着她笑。
“你笑什么?”
他咳了咳嗓子:“我才知道,原来我们学校年级第一,是个喜欢听情歌,爱看言情小说的姑娘,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阮念瞪大了眼睛:“你……认识我?”
“阮念么,阮咸之器的阮,思念的念,你的名字,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的?”
他说:“校运动会上,有个高一女生破了学校三千米长跑记录,当时,我也在现场。后来还听说,那个女生学年考试成绩年级第一。”
阮念微郝。
那都是六月初的事情了,她那一回是被同桌蔡明明连蒙带坑地骗去参加的比赛,她自小就爱跑步,算是有些运动天赋,那天状态也不错,超常发挥,跑出了新记录。就是庆祝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个大跟头,出了不小的糗,想必他也看到了。
“这不公平!”阮念将小说摔在桌上。
“嗯?”少年诧异。
“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
“宋辞,辞别的辞,原高一十三班的。”
“宋,辞。”原来,这便是他的名字。
她慢慢念着,两个字在口腔里打了个转儿,从柔软的舌尖略过,到了唇边,已是夹在微笑中,模糊不清了。
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雨停时,有客人拿着书来结账,宋辞识趣地走到一旁,在书架上另找了两本感兴趣的书,排在后面,付过钱,想起了什么,问她:“对了,你选文科还是理科?”
阮念把找的零钱递给他:“理科。”
“你的文科成绩不是比理科更好么?”
他难道关注过自己?阮念说:“我学理科一样可以考好大学。”
其实她之前也有纠结过学文学理,感觉都差不多,回家问了老爹老娘,她爹说学文,她娘说学理,她考虑了几天,综合了下以后的专业选择,还是选择了理科,2票对1票,她老爹败下阵来,收拾包袱,又不知道跑哪个山沟里去了。
“自信!”宋辞竖起大拇指,又问:“你以后想考哪个学校?以你的成绩,正常发挥的话,Q大应该没跑了。”
“你真看得起我,”阮念说:“B城那么远,我怕水土不服嘞,才不要去。”
“那F大也不错,离得不远。”
“凭什么告诉你?”阮念展眉,“你呢,学文学理?”
“当然学文。”宋辞颇为自得,“学文简单,不废脑子。”
“懒人。”阮念撇嘴。
“懒人自有懒人福。”宋辞装好书,不再多说,同她告别:“回见啊,阮念同学。”。
临近开学,老程新进了一批辅导资料,阮念帮忙整理时,问起宋辞问她的话,不出所料,书店果真没有那类书。
而且自那天之后,她就再也没见到过宋辞,她想,或许他已经在别处买到了想要的书。
月底打工结束后,老程竟给她发了七百块工资,说是最近营业额不错,多的两百当奖金。
“老程,真够意思。”她抱着七张崭新的百元大钞,笑开了花,美滋滋地跑到商场,买下了早就看中的那双运动鞋,又在蛋糕店定了个生日蛋糕。
那一天,是她爸爸的生日。
阮爸爸说起来,是个搞考古工作的,时常会接到一些任务,要往乡下山区跑,每次回家,她都会看到爸爸脚底磨出的水泡,想着如果换一双好的鞋,应该能少受些罪吧。
晚上,她给妈妈打下手,母女俩做了一桌菜,阮爸爸最近没有外派任务,常驻研究所,是以到点便下了班,回家和妻女一起庆生。
“老阮,生日快乐!”阮爸爸许过愿后,阮念拿出鞋盒,说:“给,生日礼物。”
“哦,我还有礼物,”阮爸爸接过,看了看,老怀欣慰:“还是丫头好啊,长大了,知道贴心。”
阮妈妈收拾碗筷,故意唱反调:“是谁一直想要个儿子来着。”
阮爸爸笑笑,点了一支烟:“那是以前,现在给什么,都不能换我家宝贝丫头。”
阮念夺过老爹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推他:“老阮,原来你还重男轻女啊,哼,别以为这么说,我就会饶了你,起起,洗碗去。”
过了两日,新学年开学,文理分班。
夜里,阮念莫名睡的不安稳,翻来覆去,几乎熬到天亮才迷迷糊糊睡着,阮妈妈喊醒她时,已经比平时晚了二十分钟。
她急急忙忙洗漱,连早饭也来不及吃,灌下一杯鲜奶,就跑出了家门。到了学校,分班名册下站满了同学,她废了好大功夫挤进去,从理科一班开始找,巧了,第一个就是自己的名字。
教学楼一楼右手边第一间,便是理科一班,她站在教室门口,发现自己果然来晚了,班上同学几乎都到了,早早占好了座位,放眼望去,一张张陌生的脸。
“怎么站在这儿不进去?”
阮念搜寻着哪里还有空座位时,有人在她身旁停了下来。她瞥一眼,竟是穿着校服的宋辞。
“你?”她看了看班牌,心想自己没走错啊:“你不是学文科嘛,这里是理科班哎。”
宋辞一副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的表情:“逗你玩的咯,说你还真信,你都学理,我当然也学理。”
阮念拧眉:“你骗我!”
不时有同学进出,两人立在门口,有些碍事,宋辞扯了扯阮同学书包带,带着她往教室里走:“刚到?”
“是啊,这不正在看能坐哪么。”阮念有些犯难。
“算你运气好,我前面有个座位还空着,赏你了,要不要?”
“给我?”阮念狐疑:“你这么好心?”
“我这人没什么别的优点,就是心地善良,”宋辞大言不惭,“以后在一班,我罩你。”
“你罩我,□□么?”
“对啊,这一片归我管。”
“要交保护费么?”
“当然要。”
“可我没钱。”
“没钱啊,”宋辞嘴角泛起坏笑,偏过头,在她耳边轻声嘀咕了一句。
“不要脸。”阮念啐他一口。
“你当压寨夫人,我感觉还是我吃亏些。”宋辞脸上是恶作剧成功的好心情。
他说的座位是在第一组中间靠窗的位置,光线十分充足,阮念很满意,而宋辞就坐在她正后方,他的同桌是个有些秀气的少年,肤色稍黑,一对剑眉引人注目。
“阿辞,你们在说什么,瞧你乐的。”宋辞刚坐下,他同桌就勾上了他的肩膀,显然两人之前就认识。
“当然是学习啊,我给咱们招揽来了个年级第一,”宋辞懒洋洋开口:“阿胤,有阮念同学在,咱们以后学习上可少不了关照。”
少年转了转眼珠:“你好,我叫林胤。”
“你好。”
阮念微笑点头,落了座,开始整理起书桌来。不知道是谁这么没素质,桌肚里遗留了好多垃圾纸团,她皱了皱眉,去教室后面拿了扫帚簸箕,清扫干净。
倒了垃圾再回来,旁边座位已经有人坐下,一个扎着高高的马尾,鼻梁高挺,英气漂亮的姑娘。那姑娘看了她两眼,起身让她进去,伸出手:“我是苏若离,苏轼的苏,若离花的若离。”
阮念同她握了握,报上自己的名字,又疑惑问:“若离花是什么花?”
苏若离故作高深:“如梦如似幻,若即若离花,这就是我名字的由来。”
阮念懵逼。
她自小是读《唐诗三百首》长大的,五言里并没有这一句。
宋辞揶揄:“她胡诌的,”又对苏若离说:“你每次介绍自己都是这么一句,腻不腻,不知道的,还真被你唬住了。”
“要你管。”苏若离轻喝,指着后排俩少年,对阮念道:“阮念同学,你以后可要小心他们两个,这两人可坏可坏了。”
宋辞大长腿伸开,在桌底下踢苏若离:“人还在这呢,不带这么损的吧。”
苏若离暴脾气:“宋辞,你再踢,腿给你打断。”
“这么凶,以后肯定嫁不出去。”
“反正又不要你娶!”
阮念瞧两人斗嘴,有些意思,笑着问他们:“你们高一是一个班的么?”
她之前环顾了一圈,只有两个同学是之前班上的,可惜都不熟,不太能说的上话。
“非也非也,”接话的是林胤,他说:“我和阿辞高一是一个班的,和苏若离不是,不过,”他话音一转,“我和她以前是幼儿园同班同学,小学同班同学,初中同班同学。”
哟,原来是青梅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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