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之歌

　　秋思浓
　　云华予和云赫的离去，狠狠的冲淡了潇潇找到故人的喜悦，大大平复了她见到顾元御后汹涌蓬勃的激情，心绪终于有所回归。
　　中秋前夜，梁亮匆匆来辞行，他接到一个捉鬼的任务，要远赴西藏。
　　半个月以来，对潇潇来说，最信赖的兄长云华予，最亲密的朋友云赫，最喜欢的小弟梁亮，先后离开S市，她是唯一留下来的一个。在摘星楼上热热闹闹的情景仿佛是昨晚的一场梦。人生果然多聚散，好在拥有漫长生命的不止她一个，否则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众多的生死离别。

　　中秋节夜深人静的时候，潇潇坐上楼顶露台的栏杆，抬头仰望，月朗星稀，天高云淡，可以清晰的看到嫦娥在广寒宫前，轻盈的甩着水袖，即使在这个万万人景仰膜拜的日子，也是说不出的孤单寂寞。不知道她是否会后悔当初独自偷食不死之药，然后万万年如一日的把生命捆绑在冰冷的月宫。

　　从公主楼上，可以清楚的看到月光下阳光小区的私家花园。喜庆的灯笼传来温柔的红光，芭蕉叶黑色的暗影在微风中簌簌晃动，石榴树和月季蔷薇错落有致的编织在一起，在不经意的地方，几丛修竹，几块白石点缀出别样的风情，远处的那片兰花草，虽然看不清粉色淡雅的花，但一簇一簇的就像是有人刻意用水墨在地上涂抹出来一样，气质高洁。在花园中间的石墙上，满满的是生机勃勃的爬山虎，旁边还有人工搭建的葡萄架，居然也吊挂着一串一串肥硕的葡萄，突然间，一阵风送来清幽辽远的桂花香。潇潇不经意的想起她的第一个中秋夜，月亮也如今晚一般宁静高远，在九珍斋后院的葡萄藤下，世铎支起圆桌，摆上板栗，月饼，红枣等果品，她那时候不足3月，蜷成一团缩在世铎的脚边，看他若有所思的一小杯一小杯的喝桂花酒，后来她直起身体努力去掏桌上栗子，可能是由于身量不够，要直立又要腾出前爪来奋斗的动作很滑稽，逗笑了世铎，就是因为这个笑容，惊艳了潇潇，所以她几乎忘记了所有的中秋节，就独独记得这一个。

　　楼下面爬山虎遍布的墙边，葡萄架下面的石桌上，仿佛也摆上了当年的糕点水果，空气中似乎荡漾起当年桂花酒清冽的香味，而正举着酒杯含笑的世铎，好像在向栏杆上凝视，引得潇潇差点就要翻身跳下去，眨眨眼好不容易才回到现实，勉强把思绪转到顾元御身上。当想到顾元御百年之后，这无边的思念不知道要找谁人来承载，又或者在这一世不知道又会多出什么样的记忆，潇潇一阵迷茫，看来推算之术还是需要钻研下去，虽然目前只能算出转世后的蛛丝马迹，兴许几百年之后能被她勘破天机。

　　潇潇对二丫的转世王季平，明明白白的感到他是一个朋友，而且那种铁的可以咣咣撞大墙的朋友；对林世铎的转世顾元御，感觉就复杂了，为了对今后的交往定下基调，潇潇破天荒第一次对自己的内心进行深层次的剖析，然后得出一个结论——坚定不移的沿着兢兢业业报恩这条康庄大道走到底，追求自己的本心，不放弃爱慕的机会。

　　中秋以后，S市一连几天阴雨连绵，潇潇想见顾元御的念头也如同这场秋雨一样掐都掐不断，于是，她发了一个短信：“顾元御，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约个时间去打球？－潇潇”，顾元御很快打电话过来，和她约定周日，在S市东北角的一个私家会所鏖战。

　　周日那天，居然风和日丽，潇潇全身充满活力，前段时间蜷伏起来的元气终于又回到了身体。一大早起来上网研究地形，因为有稍稍路痴，临出门时还细致的带了地图。S市东北角的那片地方似乎鲜有出租车出没，潇潇连问了好几个司机都是说不熟悉，好不容易有一个跑过那一带几趟的把她带过去，绕了半天都没找到那家会所，刚拿出地图司机大哥就敏锐的说那是两年前的，潇潇只好悻悻的下车，给顾元御打电话，挫败的告知他，她很尽力了，可是找不到他。

　　顾元御看到潇潇的时候，她正站在十字路边，一手努力压着被风吹得直裕翻飞的裙摆，一手不停的去拨肆意乱舞的刘海，狼狈之极。这种天气穿成这样还敢站在风口，顾元御对此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潇潇窜进车内的时候，带进一阵凉风，她用手稍微顺了一下头发，抿抿微微发干的嘴唇，眼睛看着方向盘检讨，极其无辜的说：“顾元御，对不起，麻烦你过来找我。我们搜寻了很久，把出租车司机都转晕了，不知道他还回的去不。还有，没想到带的地图是过期的。”
　　“是我定的地方不好，我还以为你认识，或者有人会带你过来。”顾元御看看她，眼神莫测，连话也莫测。

　　车里很安静，潇潇感到有点尴尬，开始尽力寻找话题，“顾元御，H公司需要招人不？我现在赋闲在家，要是能进H公司就好了。我很能干的，打字每分钟160，手脚灵活，从秘书文员到车间女工都可以做。或者能否把我推荐到H公司当网球教练和游泳教练？”
　　“我这边需要个男员工，其他人那边我还不清楚。”顾元御微微扭了一下头，放了一支轻音乐，又继续专注的开车。

　　换上会所准备的运动服以后，潇潇不复之前的沮丧，总算又神采奕奕起来，热身结束，与顾元御球场上的厮杀刚刚进入状态的时候，有一个人一边说着“顾总，难得在这里碰到你”，一边还虚假的鼓着掌，走到顾元御身边。
　　潇潇在球场的另外一边准备接球，摆了半响姿势，那个人居然还不识趣的提高音量说“顾总，不打算给我介绍一下那位漂亮的小姐吗？”
　　潇潇只得走到顾元御身边，听他介绍道：“潇潇小姐－E公司，高总。”
　　“幸会，幸会。”匆匆伸出手礼节性的碰了一下后，潇潇转头，兴意盎然的说，“顾元御，我们继续吧。”
　　顾元御不可置否，然而再开球之后，他的发挥很不尽人意，后来干脆换坐在移动椅子上早已按捺不住跃跃欲试的高总。潇潇终于逮着机会发泄一天以来的晦气了，对他丝毫没有手下留情，场面只能用落花流水，惨不忍睹来形容。

　　最后，高总灰头土脸的跑到潇潇这边告饶，上下打量她之后，不甘心的道，“没想到我这个号称打遍S市无敌手的人，今天竟败在一个细胳膊细腿没有几两肉的弱质女流女流手里。我看潇潇小姐要是去参加比赛，大小威廉姆斯，伊万诺维奇，莎拉波娃都得靠边站，全世界的观众也会欢迎得很。”
　　“我干嘛要去参加比赛。”潇潇挥挥球拍做了个拜拜的姿势，喜滋滋的跑向顾元御，发现他的目光正停在高总身上，一片虚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潇潇小姐，我以后要请你多多指教了，你已经是我膜拜的对象了。请问潇潇小姐在哪里高就？有没有兴趣——”
　　“潇潇小姐已经答应明天来我们H公司签约，你知道的，我那里还缺个秘书。”高总的话突然被顾元御打断。
　　潇潇疑惑的看向顾元御，猛然间发现空气中似乎充满火药味。不过她自己，现在却是非常的欣喜，老天垂怜，她终于不用费尽心思的去想怎么接近他了。

　　“真遗憾。不知道潇潇小姐对H公司了解多少呢？”
　　潇潇全身进入备战状态，最近收罗的知识纷纷窜进脑海，加工整理后，略微紧张说，“H公司，成立于改革开放初期，生产的电子元器件和各种芯片，广泛用于各大正规厂商和山寨产品，在业界有质量稳定返修率低的口碑。近几年也开始推出小家电和数码产品，其中空调和热水器销路最好，据说数码相机有望明年进军市场，消费者对此拭目以待。”潇潇很庆幸这些是昨天才看的，而且还特意记过，好险。
　　“不错，不错，潇潇小姐功课做的比较充足，那么你对顾总又了解多少呢？”
　　潇潇仰头看了看顾元御，发现他的眼光也刚好调到她这边，似乎正期待她的回答。

　　“顾元御，23岁成为H公司的掌门人，同年，21岁的黄维真成为其得力秘书，两人配合默契，珠联璧合，曾经是人人羡慕争相传颂的人间佳偶。2年后，黄维真突然投到著名花花公子——E公司高远山的怀抱，同时带去的还有H公司当年主打产品的设计图纸以及其他敏感资料，令H公司蒙受不少损失。而再后来黄维真远赴重洋，为这一段3角恋情画上一个扑朔迷离的句号。黄维真离开H公司后的3年以来，顾元御一直雇用男秘书，传言他难以忘记那个背叛他的女人，又有传言说他被情所伤，可能因此成为同志。”潇潇滔滔不绝的背出网上淘来的资料，难得她把这篇记得这么牢固。话音结束后，空气顿时凝固了，潇潇此时恨不得把舌头咬掉，她也许会成为史上第一个还没上任就被解雇的秘书。

　　潇潇心虚的瞟一眼顾元御，发现他的眼神看着远处，又是一片虚空，面上无悲无喜。而这次高总居然也没表态，潇潇猛然间捕捉到什么。
　　“高总，E公司的高远山，原来是你？你，他，黄维真——”潇潇指指高远山，再指指顾元御，语无伦次后，突然失声了，她再次想咬掉舌头，这个嘴巴比脑袋跑的快的毛病，又一次闯祸了。
　　空气继续凝固，潇潇已经没有勇气看他们两个了。低下头，半响，挣扎着接着说道，“顾元御，受命于危难之中，5年以来，引领H公司走出低谷，创造了一个电子产业起死回生的神话。其人行事果断严谨，对员工要求严厉，素有铁面如来之称。”
　　希望这句话能扳回点印象分，可是等了一下，发现空气还是让人窒息，潇潇只得顽强的继续说，“顾元御，爱好网球，爱吃家常菜和甜点，也许会爱喝桂花酒。不苟言笑，沉默少言，多半的时候很深沉，让人难以接近。”再小声补充，“——这几条是我自己总结的。”
　　潇潇发现顾元御的眼神终于有了焦距，但表情还是淡淡的，张了张嘴一时间又想不起来能说啥，急出一层薄汗。再看高远山的时候，不自觉的就带上了一丝哀求。
　　“哈哈哈哈”，高远山突兀的笑了几声，“顾总，恭喜你告别男秘书时代，找到个八卦有趣的女秘书，什么时候解聘她记得通知我啊，我们E公司很需要这样的人才。”
　　“告辞，先走一步。”顾元御终于挤出几个字，潇潇赶紧跟上他，感觉卡在胸腔的那口气还是松不下来，高远山的话更像在火上浇油。

　　在车上的时候，顾元御一如既往的沉默，稳稳的开车，就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潇潇却如坐针毡，今天的表现，除了打网球的时候灭高远山挺爽的，其他的实在没什么地方可以圈点，尤其抖出其不堪回首的过去，而且还是关于一顶大大的绿帽子的爱情史，而给戴绿帽子的人还在旁边听着，最后总结陈词，这个，真是让人难以忍受的耻辱。
　　潇潇很佩服自己的脸皮和勇气，在这种情况下，还敢坐在他身边的副驾驶位置，而不是缩在后座忏悔。

　　“你在哪里下车？”到市区后，顾元御终于把脸转过来对着潇潇，让她再次得以确认，从这个人的表情无法推出其内心的真实想法，和狐狸有的比，一个是千变万化，一个是云淡风清，但是都没有实质的内容。
　　“山水家园。” 潇潇记得他还欠她一顿茶的，可是她这个时候也不好说去茶室。
　　“我明天还能去H公司上班不？”临下车前，潇潇犹豫着问。
　　“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听到这句如天籁般的话之后，潇潇心情愉悦，感到一直堵在胸腔里的那口气终于顺出来了，这一天，虽然开端不好，过程也不好，但是结局是非常非常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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