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医馆

　　杏林医馆是都城中最不起眼的医馆。位置不在繁华的街市，而在郊外。医馆简陋。三间木屋，中间的是堂屋也是诊病之处，亦作为师父的卧房和用饭之处。其余的两件房，大一点的是是师姐上官雨沫的屋子，小一点的是厨房。院子里种植着三四株杏树，据说是旧日里患者康复后为答谢所植。春日里，杏花盛开倒是给这庭院点缀了几分颜色。院中辟了一小块地，种了些新鲜瓜果蔬菜，不多，但足够三四人吃了。院子不起眼一处垒了一座鸡窝，养了两三只鸡。用师父的话说这样就不必花费菜钱了，真是抠到家了。什么？不对，是真是太会过日子了。作护院之用的篱笆用的还不是灌木或者石头，而是普通的竹子参杂着些芦苇杆。相隔不远的小三子家都没杏林医馆寒酸。不是，是简单就是美。
　　位置偏，环境艰苦。前来问诊的还要收一两银子的问诊费。若是上门瞧病，双倍，还不包括车马费。常人听到了，定会觉得这医馆的主人想钱想疯了，他这么做迟早饿死。很可惜，不但没饿死，每天还能吃下三大碗饭。前来看诊的人还“络绎不绝”。没办法，架不住傻子多。同行的每每提起杏林医馆，恨的牙根痒痒，巴不得现在天上降道雷劈了杏林医馆才好。自打杏林医馆开了，都城其他医馆不说门可罗雀，反正富商大官之类的患者是别想见着了。幸好医馆不是每日都开，不然，其他医馆根本没多少赚的。
　　我叫何倾珏，是杏林医馆馆主的关门二弟子。今日坐堂看诊的是我的师姐，上官雨沫。要说这人美，名字也美。我师姐那可真是天生的美人坯子，这会儿带着面纱也掩盖不了师姐的倾国倾城。有句话叫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用来形容我师姐最是贴切不过了，师姐出现在哪，哪里便熠熠生辉。
　　庭院里正在挑拣着晒着的草药的是我的师兄，我比他早入师门，可谁叫人家年纪比我大呢？所以，我只能屈居师妹了。师兄长得俊，月白色直领大襟更衬的他身形欣长。用一条细长的攀膊将袖子扎好，露出两只纤细白皙的胳膊，跟刚洗好的莲藕似的。惹的跟随主家前来问诊的几个丫鬟连连娇羞，却又忍不住偷摸去看。这也正常，若不熟悉，看师兄通身的气派还以为是谁家的富家公子。谦谦公子，温其如玉。
　　药柜旁带着面纱都能看出一脸不高兴看方子抓药的是我的小师妹赵倩娘，名字老气，人可不老。才十二岁。长得，比较喜庆。圆滚滚的身材，圆滚滚的脸。可以和师父养的正在屋顶晒太阳的肥橘当姐俩。
　　没错，杏林医馆师姐，我还有倩娘在医馆必须着男装还得带上面纱，没别的原因。只是因为这万恶的习俗。女子不能随意抛头露面，还有，女子行医，他人看不惯。也不知道是那个傻瓜规定的。愤世嫉俗没办法，人在世间行走，有时不得不低头呀。唉。心痛呀。
　　我站在一旁，偷摸吃着倩娘做给师父的柿子糕。带着面纱就是不方便，每次偷拿一个，吃的时候我得悄悄掀起面纱一角，然后飞快地塞进嘴里。柿子糕口味清甜，就是，太大了，每次塞的我两颊得跟仓鼠似的，咬都咬不动。“咳咳咳”，倩娘鄙夷地望了噎着的我一眼“饿死鬼投胎”。
　　这话是说给我听的，真没有点对师姐应有的尊重。我望着倩娘落寞地抓着药。不怪她难过，师父收徒四人，小丫头年龄最小，却比我们都早拜师，学医五年，师姐师兄和我都已经出师，可以行医问诊了。而她，整整抓了五年的药，而且看样子还有继续的趋势。小丫头做梦都想给人看诊治病。为了实现这一理想每日师父教授课程时她听得最认真，观望师父治病时她看的最认真。施针时拿自己练手，把自己扎成刺猬也不喊疼，艾灸时把自己烫伤了手上现在还有一块消不掉的疤痕。更不必说那千金方，《本草纲目》，《伤寒杂病论》等典籍了，背的那叫一个顺溜。她的才华若能参加科举那必是头等状元了。只是先不说她的实战经验，就说她练施针差点没把自己扎死，要不是师父发现的早，估计她这会儿正在奈何桥喝汤了。这能力，谁敢让她治？
　　整个杏林医馆，倩娘最不服的就是我。谁让我整天没个正行。“小丫头，让你不叫我师姐。看我怎么收拾你。”想到这里，我贱兮兮地凑过去。“小丫头”
　　“干嘛？”倩娘忙着手里的活，头也不抬，没好气道。小丫头聪明了，一听我这话就知道我没安好心了。
　　我故意收起笑容直起身子，“那算了，原本还想着教你如何提升医术。不想听就算了。”
　　身后一直没动静，我头也不回，不慌不忙，心中默默数着“1，2”
　　“你给我回来”身后的倩娘一定气鼓鼓的，跟个河豚似的。
　　“3”这次怎么还没上次坚持的久？我心道。
　　黄昏时分很快便到了，一直热闹着的医馆也渐渐恢复安宁。
　　厨房里升起炊火，空气中夹杂着菜香引得五脏神直叫。
　　因着气候变暖，师父便让今日在庭院用饭。
　　素炒茭白，清蒸甲鱼，蕨菜香菇，糖醋鱼并一大碗芋头豆腐汤很快便上桌了。菜简单，却是色香味俱全。
　　摆好桌子，一直睡懒觉的胖橘也出现了，绕着桌子的腿左右蹭蹭。师姐拿鱼汤泡了饭给它。小东西一边吃一边还抬头看看师姐。连猫现在都看脸了吗？这是怎样的一个世道呀。
　　师父没来，暂时还不能动筷。患者走的差不多了，我抬手将面纱除下。“阿珏，师父那边还有两个患者，你快将面纱戴上。”师姐劝道。

　　在医馆，可以不听师父的话，但师姐的话不能不听。无奈，我只得又将面纱戴上。
　　等待师父的过程中，香味直往我鼻子里钻。心中跟住了胖橘似的，总觉得小家伙一直用那小爪子挠我。痒痒的。
　　许是我吸溜口水声有点大，师姐于心不忍。悄悄盛了碗汤。“喝吧，别摘面纱。”
　　一碗汤下肚，比不喝更饿了。见我眼巴巴地瞅着菜，师兄连忙伸手挡着。
　　“师姐，师父说他那边还有一会儿，让我们先吃。给他留点菜就好。”倩娘从屋中边走出边脆生生道。
　　倩娘每个菜里拨了点，这之后，我就跟饿狼看见肉，老鼠掉进粮仓似的动起筷子。
　　“饿死鬼投胎呀？”倩娘没好气道。
　　倩娘尊师重道，待人温柔。当然，这其中不包括我，而我，最喜欢欺负倩娘
　　一桌子菜吃的大家眉开眼笑，这都是倩娘的功劳。倩娘医术不行，可有一手的好厨艺。听说，是倩娘的阿娘教的，倩娘的外祖父年轻时是江南一带的名厨，烧得一手的好菜。后来，老人家外出游历，学习北方菜肴，将南北菜系融合，之后来到都城开了一家饭馆，现如今，这家饭馆还坐落在最繁华的朱雀街。原本这做菜的手艺和饭馆传给倩娘的阿娘，再传给倩娘一直传承下去也是好的。可是，老人家老年得子，饭馆要传给儿子，这也没什么，老人家自己挣得的家产，给谁看老人家自己。只是，后来倩娘的爹在倩娘五岁时离世了，倩娘的家不说一落千丈，但一个寡母带着半大的儿子和那么小的女儿也是艰难。倩娘许是受她阿爹的离世刺激大了，说什么也要学医治病救人，她阿娘阻拦不得，也只得随她去了。
　　扯得有些远了，倩娘烧饭好吃，但不肯天天下厨。她可是立志要当名医的，怎么能于庖厨之中浪费光阴。不过，谁叫她倒霉，碰到我呢？我可是有的时办法对付她。每次看她被我逗得气鼓鼓的真是好玩。师父师姐还有师兄说了好几次“阿珏，你又再欺负小师妹了。”
　　倩娘每次被我逗，但下次仍会乖乖听我的话。谁叫有些人天赋异禀，我是师父的二弟子，但医术在杏林医馆内几乎与师父不相上下。我只要跟倩娘来一句“想不想提升医术？”她立马屁颠屁颠地跑去做饭了。
　　不怪别人，只怪倩娘的手艺太好了，川鲁粤淮，样样精通。南北点心，她是个个拿得出手。相比我，那真是一个天下，一个地下。几年前做了一道水煮鱼，我记得，杏林医馆连着歇了三天，为什么？都是我那道菜祸害的，那天饭毕，医馆众人争着抢茅厕。上吐下泻，那天之后，厨房成为我的禁地。师姐曾说，厨房向外三丈内我若靠近一步打折我的腿。许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知何时，倒泔水的大婶吓唬孩子多了一句“再哭，就给你吃杏林医馆的何大夫烧的饭”据说治小孩哭闹，比“天黄黄地黄黄我家有个夜哭郎”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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