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灼

　　童鹤羽一边用哈气暖着手，一遍仔细看着墙面上乱七八糟的涂鸦。斑驳的颜色，夸张的人脸，还有一些手写上去的看得懂字却读不懂意思的话。

　　“还怪文艺的，改几个字说不定能在高考作文题记里用上...” 她心里想着，刚想掏出手机拿备忘录抄几句，发现群里五六条未读语音，点开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你到哪儿了？” “能不能快点儿的？” “吃*你都赶不上热乎的”。

　　惨了，听这语气大姐是真的要发飙，“错了姐，这就到！！！” 三个感叹号表决心，再加个讨好的表情包，发送。

　　鹤江市是个小城市，一共也就这么一条酒吧街，零零星星的几家店铺。虽然童鹤羽是第一次来，但按照大姐的形容“左手边冒蓝光的就是”，很容易就找到了目的地。牌匾上印着几个英文字母：
　　--Klein Blue

　　什么什么蓝，看不懂。和周围别的酒吧不同，没有花花绿绿的灯光，没有一靠近就像屈臣氏导购那样热情的酒保拉着你进，没有写着今日DJ：鹤江市吴彦祖的霓虹牌，门口只有一个女生倚着深蓝色的墙体懒散的抽着烟。

　　童鹤羽突然紧张了起来，主要一是自己从来没去过酒吧，二是担心要是找错了地方可怎么办，进去肯定会很尴尬。

　　站在门口犹豫不决的时候，旁边抽烟的女生走了过来，细长的手臂撑开了门：“到底进不进？”，有点不耐烦的语气吓了童鹤羽一大跳，鼓起勇气抬头一看，看到女生微卷的发尾，中长发随意的落在锁骨，眼睛····实在是没敢看眼睛。

　　童鹤羽张张嘴没说出话，往里面扫了一眼正好发现大姐在对面的一桌把酒问青天，赶紧摆摆手，“朋···朋友在那。”然后一溜烟地钻进酒吧里。

　　走近一看，发现小绿和思雯都在，两个人苦着两张脸，看见了童鹤羽像是看到了大救星一样，一人一个胳膊把她按到座位上，“你总算来了，我俩革命任务已经完成，该你陪她喝了。”小绿欲哭无泪的指了指旁边已经半醉状态的大姐。

　　今天三个人都被大姐叫来，毫无疑问，肯定是大姐又分手了。童鹤羽刚下辅导班赶过来，迟到了四十分钟，按照江湖的老规矩，现在诉衷肠阶段已经结束，剩下的就是一大堆莫名其妙的罚酒环节和痛哭流涕了。运气好的时候引吭高歌这个任务可以跳过，运气不好还得陪她一起鬼哭狼嚎。

　　“童童！你来得晚！是不是我在你心里不重要了？？你得罚一个”，大姐半躺在沙发上，醉醺醺的说。

　　“喝喝喝，这酒必须喝！”，童鹤羽偷偷拧开格瓦斯，倒进酒杯，一饮而尽。这小动作要是搁大姐神志清醒的时候，估计要死个八百次了。

　　“我自罚一个！你三杯倒我还让你喝酒，我不够义气！”大姐说着又干了一杯实打实的啤酒。
　　·······这都什么奇奇怪怪的理由啊。

　　几个回合下来，童鹤羽喝饮料喝的发撑，大姐终于安静下来，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革命任务终于完成了，得了空，童鹤羽坐了坐直，胳膊放在酒桌上，开始环顾四周。

　　这酒吧不大，酒吧的主人应该是个偏执狂，小到烟灰缸大到吧台，无一不是用蓝色作主色调，然后变幻着深深浅浅的各种饱和度的蓝。吧台对面是个小舞台，放着一套黑色的架子鼓。天花板上画的是梵高的星空，浅蓝和淡黄交织成流动的旋转线条，漩涡状的天空下是被墨色阴影遮盖的山丘和村庄。在大面积的冷色调中，一轮橙色的月亮仿佛不识风情一样出现，却不突兀，点亮沉寂的深夜，带来不可思议的暖。尼古丁在天花板上空聚集，仿佛星云间轻烟缭绕。

　　童鹤羽认真观察的样子看起来有些乖巧，就好像班级里看板书的学生一样。昏暗的灯光下依然能看出清秀的眉眼，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浓密的阴影，高马尾轻轻晃动扫过白皙的颈，几缕碎发在耳前。脸上是一朵欲放的茉莉，虽然还只是含苞，在角落里隐隐地放着香。

　　九点刚过，酒吧里放的音乐停了下来，应该是到乐队表演的时间了吧。四周的灯光暗了些，一小簇光打在舞台上，酒吧里所有躁动的人影都被映在身后的幕布上。

　　周围喧哗的声音小了一些，刚刚那一小簇明晃晃的光突然熄灭。就在童鹤羽以为是不是舞台出了什么故障的时候，听到了沉着有力的鼓点声。鼓声不紧不慢的响着，随后电吉他和贝斯默契地跟了进来，灯光也正好亮起。就在那一刻，童鹤羽觉得心里的某个角落也被点燃了。

　　童鹤羽的目光落在左侧吉他手的身上无法移开，那个女生穿着黑色的连帽卫衣，烟灰色的紧身长裤和马丁靴，整个人被勾勒的清瘦而挺拔。中分的刘海有些过于长了，看不清五官，但在蓝紫色的舞台灯下，脸庞的轮廓却线条分明。她低着头，随着节奏轻轻地点着头。

　　”真美啊···”，童鹤羽感叹出了声音。没有花哨的solo，没有复杂的变速，甚至连主唱都没有，略带忧郁的琴声就好像低语，将一件旧事娓娓道来。

　　而那个女孩子，把自己藏进一身低调的黑，却让人觉得异常夺目。

　　“看谁呢？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大姐不知道什么时候睡醒的，凑到童鹤羽旁边问。

　　童鹤羽这才意识到自己很可能是一脸花痴样儿，于是有点不好意思地指了指吉他手。

　　这时候乐队的演出结束了，乐手正在舞台上收拾东西。大姐一个箭步窜到台前去，拍了拍吉他手的肩膀：“歌儿真不错，我有个朋友唱歌也好听，给个展示的机会呗”，然后扭过头，拳头在胸前锤了两下，对童鹤羽挤了一下眼睛，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样子。

　　付灼愣了愣，顺着大姐的目光看过去，这不是之前那个在门口犹豫了半天的女孩子么，还是一脸受了惊吓的表情，突然觉得蛮有趣的，“好啊，让她上来吧”。

　　”童童！过来唱歌啦！”大姐挥挥手。

　　童鹤羽的脸刷地一下红到了耳根，心里想着按照大姐的性格就算自己说不去，也会把自己给拉上去，为了防止更加尴尬的操作，我还是自己上去吧。

　　从卡座走到舞台前这短短的几步，却好像一个世纪那么久。童鹤羽不安地摸了摸刘海，感觉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发烫。她僵硬地站起来，不安地用手拨了拨刘海，最后好像下定了决心一般，三步并作两步视死如归地往前走。

　　“需要放伴奏吗？还是…”付灼问。

　　“会…我会一点这个。”，童鹤羽指了指付灼身上的吉他。

　　付灼犹豫了一秒钟，随即取下吉他，把背带套在童鹤羽肩膀，拿着琴柄把吉他递给她。

　　两人手指无意间相碰，童鹤羽吃惊于那个女孩子的指尖居然这么冰凉，而付灼却像触电一样快速抽回了手。

　　原本正好卡在付灼腰间的背带此时对于童鹤羽来说有些过于长了，付灼站在童鹤羽身后，帮她把背带调短，呼吸拂过童鹤羽的脖颈和耳后，童鹤羽一动也不敢动，白皙的耳垂变成了粉红色。

　　“童鹤羽……唱点什么啊……想不到的话你说点什么也可以啊……关键时刻掉链子……”童鹤羽在心里骂自己，往前一看是大姐她们三个摆出加油pose对自己挤眉弄眼，突然安心了很多。

　　轻轻的闭眼，深吸气，再缓缓睁开眼。

　　“片段中，有些散落，有些深刻的错。”

　　“还不懂，这一秒钟，怎么举动，怎么好好地和谁牵手。”

　　……

　　不远处付灼半倚在吧台，拿起酒一口接一口，眼神却从未离开台上的女孩子。付灼眯起眼睛看着她，觉得有点晕晕的，天花板上的星空开始流转，一束束星光洒在那个女孩子的身上。

　　“你这酒调的有问题，浓度高得离谱”，付灼转身对吧台的调酒师说。

　　“有问题的是你吧阿灼。”吧台里白金色头发的男生戏谑地笑了笑，又接着说，“第一次见你把吉他借别人哟，我都没碰过，啧。”

　　付灼转过头没理，男孩子却乐此不疲地又连着啧啧啧了好几声。

　　一首歌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童鹤羽的目光在台上焦急地扫来扫去，付灼这才意识到可能是在找自己，于是赶紧走过去。

　　“谢谢你的琴！”童鹤羽一本正经地对着付灼道谢，付灼感觉她就差没鞠个躬了。

　　“没事儿”，付灼应了下。

　　童鹤羽回到沙发上，大姐和小绿对着她就是一顿彩虹屁，“打住打住”，童鹤羽笑了笑。
　　思雯拿出手机，“喏，给你拍了照片”。

　　“还是我家思雯宝贝最贤惠啦，”童鹤羽搂住思雯的胳膊撒娇似的摇了摇。

　　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四个人打算穿上外套回家，这时候白金色头发的调酒师朝她们走过来，浓密的睫毛眨啊眨，眼睛弯成一个弧形，说：“漂亮妹妹们，送几张代金券，要常来哦~”。

　　大姐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有这么帅的调酒师肯定要来的呀。”，然后接过来代金券。
　　“哦对啦，叫我Jimmy就好，你们是高中生？”

　　“一中的啦，有空来玩，她们都叫我大姐，这是小绿、童童、思雯。”，大姐把几个人都介绍了一下。

　　“名字我都记住了哦，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漂亮的男孩子挥挥手，把几个人送出酒吧。

　　看着几个人上了车，Jimmy回到了吧台，此时的客人也已经散的差不多了，付灼坐在吧台前用布擦着琴，几个服务生在收拾着地上和桌上的垃圾。

　　“阿灼，巧的嘞，妹妹也是一中的，你是不是过几天就转过去了啊？” Jimmy问。

　　“就明天”。付灼头也没抬一下。

　　“哟哟哟，这么着急啊，不错，行动力还蛮强，不愧是你。” Jimmy摇头摆脑地拍了拍手，一脸“别说了我都懂”的表情。

　　付灼终于抬起头，“脑子瓦特了？2月25，全市中学开学日啊，得好好学习呢。”

　　“得，我宁可信心脏长右边也也不会信你会好好学习好吧” Jimmy一个白眼翻给她。

　　付灼在手机上点了一会，然后一本正经的举起手机，“还真的有人心脏长右边的，你看”。

　　“······说不过你······明天开学的话赶紧回家吧，准备下东西，早休息”。Jimmy说。

　　“谢老板，撤啦”。付灼拍了拍Jimmy的肩膀，然后把琴放回琴包，背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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