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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中雀
黑暗之中,他睁开双眼,澄澈如水的眼眸融入夜色,宛如幽碧的鬼火。
凉彻至骨的寒意从心口蔓延,一片虚无的黑暗中,他听到那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说,“抓到你了……”
蝶也蜷缩在床头,每一片肌肤都被冰冷侵蚀着。月光透窗而过,落了一地的惨白,如同他惨白的脸色。
七岁那年,哥哥叛离了卡斯莫林。
而我,却没能和他一起逃走。哥哥找到我的时候,我被冉羽抓住了。他雪白的翅膀包裹着我,喷洒在我脸上的呼吸就像是冬天的风。
“你叫什么名字?”
“蝶也!”
雪白的羽毛遮蔽了我的视线,我只能看到冉羽镶满宝石的面具,我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
“哥。”哥哥……
我用尽力气想要挣脱冉羽,可他只是用指尖轻触了一下我的额头,我便再也动弹不得。
“哥?”冉羽低声笑了。
“他不是你的哥哥,你,是我的。”
“殿下……”
“窃走了卡斯莫林的无上珍宝,还当我是你殿下?”
“粹魄属于我的君主,而不是卡斯莫林。”
“粹魄只是一块漂亮的石头,你知道,这个孩子是我的。”冉羽的指尖摩挲着我的眼角,他烟灰色的眼瞳如同蒙着一片雾霭,让人无法琢磨。“他属于卡斯莫林。”
“殿下!”哥哥的声音模糊起来,我嗅到了他的魔力。
然后……冉羽的魔法和浅也哥哥的魔法在我耳边碰撞起来,神圣洁白的羽毛与细若蛛丝的傀儡线纷纷落在我和冉羽的脚边,随着魔力的消失而消融回归原始。我看到了血迹……
我有一个哥哥,很久之前就离开了我,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浅也,我想你是活着的。
我们都是主人最得意的造物。
可我从睁眼开始,就没见过主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只有哥哥。
人偶并没有性别,但哥哥那样一张脸,远比世界上所有男人都英俊。
也远比所有人都强大,我只能看着接踵而至的追兵,血肉之躯化为一抔抔尘土,他们的灵魂在消逝最后一刻都在哀嚎叫骂。
“浅也你这个该死的叛徒。”
浅也被夜幕浸染的外袍拖在雪地上,他将我裹在他的外袍里,以黑夜蒙上了我的眼。
他带我骑着通体雪白的独角兽,漫无目地穿行在国界边缘,迎面吹来的风卷携来无数星光与梦。
“哥哥,你闻到了吗?”
“什么 ?”听着哥哥诧异的声音,我仿佛已经预见他面上是什么表情。
“腐朽尘埃消融的味道,”我在哥哥怀里露出一个无声的笑“自由的味道。”
尽管我从没见过自由长什么样子,却似乎已经闻到他迷人而馥郁的香气,令我不由地深深吸气。
而浅也却在我身后叹了一口气,呵出的白雾在我眼前蒸发。
“蝶也,自由是永恒的奢望,我们身上的枷锁是看不见的,我们都是生命的奴隶。无论是高高在上的神,还是只开一瞬间的花,所有的生命都被其自身束缚,直到死亡时才可以解脱。”
卡斯莫林黑色的城墙,家的方向,一旦变为牢笼,所能想到的只有逃离。
飞鸟的故乡不是牢笼,而是广阔的天空,除非坠亡,又如何甘心被锁入笼中。
可直到很久以后,我终究没能像设想中那样,自由。
对我来说四面八方都是自由的方向,身下的独角兽也发出欢快的啼声,在风中飞驰。
天空中太阳升起又落下,在太阳第三次落下,余晖将世界映照成黄金一般耀眼之时,我和哥哥偶遇一位神秘的吟游诗人。
静谧且温柔的曲调,从前方传来,像是诉说着一段不可捉摸的往事,像是风吹皱平静的湖面,泛起的每一道波纹,都化为了音符。
浅也这时候在我耳畔轻声说,“这应该是一位吟游诗人,作为神行走人间的使者,凡所有人遇到他们就必须下马见礼。”说着将我抱下独角兽,用只一手牵着我另一只手牵着马。
等到那位吟游诗人走近,我只见他浑身纯白,像是难得一见的白鸟,振翅间会掉下洁白的羽毛,我有些失望,诗人的脸完全隐在白袍宽大的连帽下,叫人看不清他的样貌,但他身高很高。
诗人的手也是苍白的,连指甲都泛着贝壳内里的白与光泽,他的右手手指轻巧拨动几下,优美空灵的音符便流泻了出来。
“凡神圣月光光耀之处,皆在神灵注视之下,以星辰日光为冠冕,吾主行此世间。”
老师告诉我,满月当空,是月光魔法最强的时刻。
蝶也碧绿的眼眸渐渐蒙上一层奇异的光,直至变为纯金色,他锁骨中间的位置,绽出柔和斑斓的光。
光芒驱散的黑暗中,有什么发出一声惨叫,漆黑的梦碎裂开,我慢慢地呼出一口气。
月光已经陨落,月光魔法消逝,无数人都想得到魔晶“粹魄”,掌控月光魔法,得到最接近神的力量。
数百年前,真神降临。驱逐了掌控这个世界的旧神一系。
一座座属于真神们的神庙拔地而起,虔诚的信徒日夜祷告,神明们便从自己的信徒中,挑选出身心纯洁的少年少女,作为传达神谕的使者。
这些使者成为神职,被人们称作祭司。而后有些神赐予祭司神之血,生出人和神的混血,作为真神的后嗣他们生而受到赐福,拥有“魔晶”伴生。神嗣被人们称为“司执”,魔晶会强化主人的天赋,源源不断地供给魔力。
司执们可以使用不同的魔法,寿命是普通人的两倍,却永远不会衰老,夙休冉羽就是这样一位司执。
月光吻过蝶也的肌肤,照亮他令人惊心动魄的侧脸,粹魄的封印已经无声破碎,月亮高悬于空,笼罩于世。
蝶也指尖抚过粹魄,那块不足一寸,无色透明的魔晶,顿时失去光辉变成普通宝石的样子。
纯白羽毛拂过蝶也垂落的眼眸,如风吹过银镜般的湖面,霎时打乱思绪,他眼睫微微一颤,羽毛随即消散,一只苍白纤长的手倒映在他眼瞳中,如同冬日寒冷的雪落在他额角,那镶满宝石的面具,面具下极冷极冰的烟灰色眼睛,就像终日不曾被日光所温暖的冷冽,寒风迎面吹来。
冉羽抚着蝶也的额头,指尖也带着凉,熟悉且清冷的嗓音在蝶也耳畔说,“别怕,哥哥在。”
我看着他灰白的发和苍茫的眼,窗户敞开着扬起的纱帘盖住我的眼。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冉羽殿下也很可怜,因为是双生子,哥哥的诅咒同样报应在他身上,如果不是他的近卫迪丰告诉我,我也不会知道,他的视力已经丧失大半,所以眼睛才会是现在这样迷雾般的烟灰色。
我酷爱萘蓂花的花汁,这种花只开一天第二天就会凋谢,又名日夕花,花朵在白天和夜晚会呈现不同的颜色,早晨花朵由纯白转而呈淡粉色,从花瓣边缘逐渐加深,夜晚会变成近乎黑色的深紫,白天花朵做的花汁味道清甜带有馥郁花香,夜晚花朵做成的花汁会非常奇妙,没有人能够说清它的味道,夜晚的萘蓂会给你一个梦境,没有人记得梦中如何,只会觉得那是一个美梦。
萘蓂花只在卡斯莫林生长,冉羽便派西风司执迪丰每三天去一次卡斯莫林,为我带回萘蓂花做花汁,几年下来我和迪丰逐渐相熟,他每次来也会跟我讲卡斯莫林那边的事,偶尔也会谈起冉羽,从他口中我知道了很多别人不会知道的事。
夙休冉羽不是他的本名,他舍弃了原本尊贵的姓氏,白了头发瞎了眼,甚至丢弃了本来的性格,变成一个陌生人,是他将自己流放,从卡斯莫林永世驱逐。即使他的羽翼依然纯白,魔晶“袭世”的光辉未曾减淡一分,也没有人能认得出他是曾经那位尊贵的殿下。
全因一场血腥阴谋,骨肉相残的惨剧。妹妹被污蔑,他们称她为月魔,不再是圣洁月亮的女儿,在哥哥的默许下,孪生妹妹拿着神赐予的剑将月光斩落,月魔以血施下了诅咒。而慈悲的月神不满诸神“英明”的手段却也无能为力,收敛了自身的光辉沉睡于混沌。
全然不知的冉羽,被诅咒牵连,又在得知一切后背负了兄长的罪孽。
迪丰说到这里便不再多言,他告诉我这在卡斯莫林是个禁忌,月魔的名讳是不可提及的,但迪丰提到“慈悲的月神”,我猜想冉羽应该是卡斯莫林隐世的贵族。
“冉羽殿下是最温柔的神嗣,粹魄是那位殿下的魔晶,冉羽殿下看着你就好像看到那位殿下,恨不得将整个世界都送给你。”迪丰愿意将世间最美好的词汇,全部归结于冉羽一身,他口中的冉羽也多了几分悲伤与忧郁。
突然想起,迪丰已有多日没来陪我解闷了,萘蓂花的花汁已经干涸,致使我于梦中迷途,被一只梦妖困在无尽轮回的噩梦中。
冉羽抬抬手,窗户被魔法控制自己关上,窗帘恢复平静垂在一旁,冉羽仔细地替我理了理发。忽然道,“迪丰最近不会来了,萘蓂花汁我托去卡斯莫林的商队带回来,可能一个月只能带回两三次。”
“迪丰出了什么事?”宫殿里静悄悄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别担心,他还活着。”冉羽低垂的眼中似聚起风暴,“五天前,我派迪丰去深渊探查,他的形体被深渊领主击散,化为狂风在境外肆虐游荡。”
深渊了本是封印囚禁旧神的禁地,不知什么时候,突然成了有主之地,这位深渊领主如同他的称谓一般充满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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