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心·倾雨

　　“天帝，言儿还小，这么早便去历练······您真的忍心吗？”
　　天帝背对着他，独留一个看似巍峨又挺拔的背影，他终是没看到天帝脸上的表情：“他愿去，便去吧······他的修为已然不低，何必阻拦。”
　　仙者忍了忍，眉头皱了又皱，双唇微颤，欲言又止，终是没说出：修为再高又如何，他也只是个孩子，还是你的孩子啊······他摇了摇头，转过身，缓缓离开了。
　　今日，神鼎方殿。
　　在偌大的方殿，立着一个小小的少年，衣着干净整洁，白衣若雪，眉眼间与台上坐的天帝有几分相似，但可能更多像他母亲，皮肤白皙，目光炯炯有神，棱角初显，少年虽然只有十岁，举止风度却也不输与天上诸位千百年仙龄的神仙。他叫做凌言，是当今天帝的独子，本应受诸仙疼爱，在百般呵护下长大，却仿佛并不受他父亲的待见，天帝在他出生没多久就把他送走了，多年间从未见过他。也难怪，他的母亲，也就是天后，为了生下他而拼尽了灵力才保住孩子的心脉，天后因生他难产而离世，天帝伤痛欲绝，怒不可遏，九州鸟兽齐齐悲鸣，素来听闻天帝天后夫妻情深，情比金坚，二人的故事更是流传甚广，想来他的父亲也不会多么喜欢这个可怜孩子吧。
　　“凌言参见天帝陛下。”
　　“言儿，何事？”天帝看着他，目光微寒。
　　“父亲，凌言请求下凡历练，请您恩准。”
　　“······你，和谁结伴？”
　　“凌言一人，不求仙君结伴。轻云心法不日便可突破五层，父亲······”
　　他还未说完，便听到“准，你且去吧。”
　　他稍有停顿，食指和拇指在宽大的袖子里轻捻了一下，便作揖：“凌言谢陛下恩准。”随即离开了，步伐稳重又似乎有些凄凉。
　　父亲还是这般，想来无论过多少年，无论修为如何精进，我们也不可能似寻常父子，罢了，从小如此，又有何求。
　　过了一会，殿内进来一名仙者，白须白发，想来已是高寿，他是凌言的启蒙恩师，自小凌言就是被他带大的，他也是天帝的大师兄，名为凌霄。
　　“陛下，言儿昨日与我商议下凡，我坚决不同意，谁知他今日就来找你了······本想你也定不会准许，可······他此前都是和我门下弟子下凡走一遭，还未到独当一面的时候啊，怎可······”天帝闭上了眼，复而睁开：“无妨”，语气也没有什么温度，只是眸子闪动了几丝温柔。

　　要说天上最神奇的，凡间怎么也看不到的，非天上的神树莫属了。天上每个神仙在这棵参天大树上都有对应的一朵灵力之花，仙者都称它为自己的仙命花，它们泛着点点星光，形态各异，变化万千，甚是好看。谁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树，却能感受到它的力量并受它的制约，它与天界同寿，是天界的本源。花朵上面流转着每个神仙的灵流，灵根不同，修为不同，发出的光芒也不同，但，两朵花是特殊的金色。一朵是天帝的，若是用一丝灵力试探，便可感受到可怕威压，毋庸置疑的帝王之气。另一朵是凌言的，他的花朵是今年才得以变色的。也就是说，天上的帝王不像人间的世袭制、家天下，而是由神树，作为天界的万物之源选出来的，自古如此，世代神仙传承延续。论天界本源，没人说得清楚，就像人间一样，万物有对应的法则，但源头是什么，怕是没人晓得。这两朵金色的花，一朵是天帝，还有一朵属于未来的天帝，与血缘修为无关，天地法则因果循环，决定了如今的天下格局。
　　当今天帝的仙命花自千年前就已变色，诸仙便等待着、猜测着，谁将成为一个天帝？而另一朵花却久久不变迟迟不改······凌言九岁时，从未想过自己会是天界储君，也没有哪个仙者想到会是他，一个从小和天帝分离的孩子，一个每个神仙都知道灵根卓绝却又不太起眼的孩子。
　　凌言是金灵根，自小修炼十分顺畅、似乎没遇到过什么坎坷，师伯很看好他，带他修行练剑，教导他要成为一个维护正道的神仙，也时常与他夸张地讲自己年轻时的经历。凌言虽然天赋异禀，但十岁之前，总觉得自己也只是个仙命很不好的神仙，一出生就不受父亲重视，从小离家，与父亲多年不见，无父子之实，与师伯凌霄仿佛更像一对父子。天上神仙虽不似凡人势利、谄上欺下，但看到一个“弃子”，眼神中总会有一些说不清又复杂的东西，儿时的凌言看到，心中都会莫名难过，那或许是怜悯或许是不屑或许是其他的什么，人心总是难测的，时间久了，也已然习惯了。被亲生父亲送到师伯的剑宇宫，他门下弟子与凌言年纪相仿，没有那些复杂的情绪，倒也相处融洽。
　　但当他的那朵花变成金色，天界沸腾，这未来天帝竟然是他？认识不认识的神仙都来恭贺他，一夜间，周围的神仙都对他暖了一些，那些眼神里的复杂，再也看不到了。不得不说，凌霄师伯把他教的很好，言行举止礼貌得当，凌言也遵循师伯所言一一向诸仙道谢，甚至一一回帖，这剑宇宫门庭若市，他的心情却是波澜不惊······

　　剑宇宫最好看的，当属文馨泉，一处温泉，一年四季都冒着袅袅热气，透过水汽，能看到水面下有充足的水灵气流动，泛着点点浅蓝光晕。周围的杉树郁郁葱葱，不停有鸟儿来这里觅食，而师伯最爱的就是在文馨泉旁的亭子里喝他自己酿的酒，酒气香醇，飘香十里。看师伯喝的畅快，看的许多弟子眼馋。总有人悄悄潜入地窖偷酒，被师伯抓个现行，不是罚抄半月经就是罚不得休息昼夜修行，就在酒窖边上抄或者练功，下场很是惨烈······而凌霄门下大弟子青儒，不知用了什么仙法，总能偷酒成功，分给大家一起喝。想想这些场景，凌言觉得有趣又有些伤感，因为······他要被父亲接回去了，去万鼎仙宫。
　　天帝在凌言的仙命花变色时，已经飞书一封，告知师伯：吾儿将随朕□□王之道。
　　凌言看到这封简短的书信，他的心情，从开始的诧异，很快就变成了平静。
　　临走时，师伯门徒都来送他，师伯微笑着眼眶有些红，道：“早就该回去了，陛下才是你的师尊，以后好好修炼······当然你的修炼，我不担心······”，他显得有些语无伦次，“常来剑宇宫看看······”
　　大弟子青儒笑着：“是啊凌言，不，小殿下常来走动。”
　　凌言稍有惆怅：“青儒仙君，还是叫我凌言吧，怪不习惯的······”
　　“哈哈哈，还是凌言顺口，下次回来，师兄带你偷师尊的酒喝，边泡温泉边喝！”
　　“孽障，罚！”
　　师伯和师兄弟们顿时大笑，凌言知道大家想让气氛轻松一些。只是香茗仙子嘴角轻抿，眼眸中似有雾气，她也是凌霄门下唯一一个女弟子，“凌言殿下，保重”语气里有几丝颤抖。
　　凌言闻言，作揖道：“仙子保重。”
　　告别后便带着仙童离开了。其实大家心知肚明，凌言最难的就是面对父亲，多年不见，他们该如何相处呢，不过所有人都回避了这个问题。

　　如今来到万鼎仙宫已有半年，与父亲之间，倒也不像自己想的那般困难，他们之间很······客气，谁也不说往事。凌言在天帝门下修行，师兄们都很关照这个小师弟，少年们心中只有修为高低，没有等级之分。凌言知道，凌霄师伯是父亲的大师兄，师伯为人正直，想来父亲也是这般吧，只是他还看不透父亲。
　　在天界待得久了，读了许多关于凡人的典籍，凌言便想游历人间，看看不同的世道。今日，他面见天帝，得偿所愿。
　　“殿下，这就出发吗？”说话的就是凌言的小仙童，名叫澜风，上了天就跟着淩言，他其实比凌言大上许多，是一个下届修炼的精灵。他原本是人间的一颗灵芝仙草，吸纳了天地之气，悟得一线天机，修炼长成。有很多他这样的精灵上界，因为天上灵气充裕，仙草富足，功法甚多，大大的有助于修炼。他们来到天界，任个一官半职或是跟着仙君当个小仙童，都是极好的选择。
　　“收拾一下，明早便起身，只我一人。昨日翻到一本记载草木灵流转化的书，你拿去看。”说着指了一下不远处的书案。
　　小仙童十分高兴，笑着露出一排好看的白牙，道：“多谢殿下，澜风在此等候殿下归来。”
　　凌言颔首：“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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