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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没见过面的小竹马
玻璃杯里的牛奶已经凉掉,一口未动。金属筷子碰到餐盘会发出清脆的响声,但也没有影响到父母轻松愉快的谈话。张慎之沉默地吃完早餐,起身时椅子在地板上滑动的声音终于引起父母的注意。
“已经吃好了吗?”爸爸看着他,温柔地笑。
张慎之点头。
“牛奶还没有喝哦,小之。”
“不用了,该去学校了。”他无数次跟妈妈提起过的乳糖不耐受,这次懒得再说。
张慎之背上书包,迅速逃离了那个家。
父母貌合神离的样子,以及努力维持家庭和睦气氛的表演,他没有功夫再欣赏下去。
夏日里的聒噪,在九月一日戛然而止,一切归于平静,两点一线的生活重新开始。
张慎之刚下公交车就看到一个五颜六色的男生冲自己挥手,过去了撸了把他那挑染了几撮黄毛的头发:“小心被人家一脚踹出校门滚下坡。”
江临猛地弹开,小心翼翼地理了理被揉乱的头发:“老子吹了有半小时,你这没良心的三秒就给毁了,靠!”
“你该剃个光头,节约打理时间,也符合你特立独行的作风,最重要的是还能为你爹我无趣的校园生活增添乐趣。”张慎之瞟了他一眼。
“去你的吧,老子还要把妹。我刚在车站等你,那往学校走的妹子一个比一个漂亮。”
“稳健着点,千万别重演三天之内被堵八次的历史。”
“没事,有你在,我无所不能。”
张慎之一个颤栗:“恶心死我就是你的毕生追求吧。”
川城第五中学在山腰上,得上一个大坡才能到,张慎之走了没多久,已经开始大喘气。
“真不敢相信你丫还是个短跑选手,弱鸡。”
“你还是个精神病人呢,也没看你时时刻刻发疯。短跑讲究爆发力……”
“也就是说你不够持久呗。”江临抓住重点一个坏笑。
“你想试试?”张慎之一个白眼飞了过去。
“别了,我对男的没兴趣,相信你也没。”
张慎之白他一眼,说:“我对sha bi没兴趣。”
川城第五中学,全市排名垫底的中学,但校内环境出了名的好。一进校门就是一条大道,两旁的树枝叶葳蕤,将阳光撕扯的支离破碎撒落地面。左边一栋教学楼,右边两栋宿舍楼,中间夹着一个小喷泉,听说后院还种了一园子的樱花树。
张慎之和江临走进高一五班的教室,由于八月的军训,大家彼此都算是熟悉,于是已经聊得热火朝天。他们两个坐在靠窗那组的最后一排,窗外是一片空地,整齐地种着几棵杏树。
“哇,好厉害,这样的来五中?”
“我也说呢,谁知道他怎么想的。”
他们前面的几个女生围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江临来教室的路上已经听到无数类似这种的话了,好奇心相当强烈,于是扎进女生堆里,并迅速跟他们打成一片。
“离满分就差十九分啊?”江临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对啊对啊,丰陵的名校给他抛橄榄枝,人家一个都没接。”
“了不得哦,想来五中当佛爷?”
“当时军训都没来,谁都没见过他。”
“叫啥名知道不?”
“这我还真知道,叫个……”
还没等这女生说完,一个女人走进教室拍了拍桌面,躁动不安的教室迅速安静下来。
女生也转过身去坐好,江临最受不得这种话说一半的,心痒难耐但也无可奈何。
张慎之多少听到了点,但他并不感兴趣,也就是个贼牛的学霸罢了,毕竟考试成绩对他来说,也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三位数字。
讲桌前妆容精致的女人是五班的班主任郑雯,她环视教室一周,拿起了桌上的点名册。
一个个陌生的名字从张慎之左耳朵进去又从右耳朵出去,直到郑雯叫到最后一个,头脑中的通道瞬间闭合,他跟着默念了一遍,抬起头却并未看到有人举手,也没有人答到。
“温恣?”
“温恣同学到了吗?”
全班同学又被这个名字炸开了锅。
“学神居然就在咱们班呢?”
“靠!是我这辈子没见过的学神,我终于能见识一回了吗!”
“哪呢哪呢,没来吗?”
“学神不会又想通了,不来五中了吧?”
郑雯看了看表,已经快八点半了,规定的到校时间是八点。
确定温恣并没有来,于是她放下名单,看向底下的同学们,开始了新学期难以避免的励志演讲。
“……不管此刻你们是否有明确的目标,但请大家记住,既然你们已经来到这里,就一定要不虚此行。”所幸郑雯并不是个多话的人,她只强调了要点,就正色收尾。
她话音刚落,门口就出现了一个男生。
他穿着宽松的黑色短袖,军绿色工装裤,头发稍长,看着有点痞气,但站在那里格外笔直端正。
“报告。”语气很是慵懒。
“你迟到了。”
“不好意思老师,家里临时有点事情。”男生依然站在那里。
“进来吧,报名字。”
“温恣。”
满座哗然。
“学神不应该这么帅的吧!”
“我的天我的天!不讲道理的!学习那么好还长得这么帅!”
“这个这个!这个哥哥我可以!”
下面的议论毫无避讳,好几个女生已经开始犯花痴。
而张慎之愣住了。
温恣往下面瞥了一眼,一眼就看到了呆滞在群魔乱舞中的张慎之。
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温恣也愣住了。
张慎之对上他的目光,那双清澈的眼睛和鼻梁上的一颗小痣,将他一把拉回了八年前。
大人们所认为的童言无忌,也不无可能是处心积虑的排挤。小的时候,张慎之和父母住在大院里,只因那时的他较别的小孩来说胖了许多,于是饱受着同龄人的嘲笑与欺凌。
直到现在他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小的人,能够说出恶意满得快要溢出来的话语。
他的童年里,没有伙伴一起走街串巷欢声笑语,没有肥皂泡泡和竹蜻蜓。他所拥有的,只是日夜在外奔波的父母,和无休止的欺辱与霸凌。
一切都像把把尖刀直刺他心口,不堪入耳的言语又堵满所有罅隙,他被围堵在黑暗中,举步维艰。
光照进来的日子,那天风朗气晴。
荧荧微光在暗处若隐若现,他说:“我想和你交个朋友。”
光撕裂黑暗,不遗余力地闯入,新年的时候,他陪张慎之放了整夜的烟花。
极昼终于驱逐长夜,贫瘠的土地上,万物生长,他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男孩皮肤白净,一双大眼睛永远含笑,鼻梁一点痣。
茫茫宇宙中,有些星星一生只能见一面,短暂的缘分最终以一方的爆裂死亡而终结。也总有星星会再擦肩,光与热同往昔一般,从未消减。
温恣朝自己走过来,张慎之就那么一直注视着他,看着他坐到了自己旁边的位子。
张慎之低下头,今日重逢,是他始料未及的。
从温恣一家搬离大院到现在,是有八年了。
那天下午就像过去的无数个下午一样普通,张慎之像往常一样去温恣家找他,可是没有人在家。从那天开始,他每次去敲门都无人应答,直到后来搬进新的住户,他才明白,他又是一个人了。
温恣也难以置信,他看着张慎之,他的变化简直太大了。眉眼还是熟悉的模样,不过是长开了些,眼神更加阴郁,而其它地方都是,变化太大了。
他长高了也瘦了,由于怕热袖子卷到肩上,露出肌肉线条,刘海稍长碎发有点遮眼,半睁着眼嘴角微垂,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莫挨老子的气息。
温恣犹豫良久,才试探着小声叫道:“张慎之?”
张慎之下意识抬头看向温恣,没有回应就又低下头。
你去哪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再也没回来找过我哪怕一次?
就在这一瞬间,多少年前日夜纠结的疑问又再次涌出,但他问不出口。
这个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何况世界更大,他从未想过那之后能够再次见到温恣。这一切来的太过突然,以至于他措手不及。
“真的是你啊,”即使张慎之没有回应,温恣还是将话接了下去,“你变化这么大,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明明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来了……
想到这里,张慎之心里没来由地喜悦,他酝酿很久,才勉强开口:“你倒还是那个样子……”
江临在旁边看得没头没脑的,用手肘怼了怼张慎之:“啥情况,咋还没听说过你认识这么一号人物呢?”
我上哪知道他现在这么牛叉。张慎之腹诽。
终于听到张慎之开口说话,温恣露出笑
容:“你没觉得我长得更帅了吗?”
你变得不要脸起来了。碍于分隔多年的疏离,张慎之强忍着没说出来。但细看,他确实多了些英气,是张招人喜欢的脸。
不然周围的女生也不会频频向他投来如狼似虎的目光。
“咱们早上领书分书,下午就是开学典礼和新生动员,”郑雯敲敲讲桌,“领书的地方在一楼西侧的阅览室,等下男生都去搬书。”
郑雯交代清楚之后,就暂时离开教室。稍稍安静下来的教室又瞬间因为一个大神级人物的存在而炸锅。
温恣正思考着要找什么话题和张慎之聊,一个女生走过来打断他的思绪。
“同学,”女生穿着一字领的衬衫,头发刚好到锁骨。她把显示着□□二维码的手机屏幕伸到温恣面前,微微一笑,状似无意地撩了撩头发,“可以吗?”
温恣将目光移向面前的屏幕,余光能看到女生身后的一整个团队,她们似乎将后半生幸福都寄托在这个女生身上。他大方利索地拿出手机扫了码加了好友,女生心里得意但面上显得云淡风轻:“谢谢。我叫魏佳荷。”
温恣还是保持着微笑:“谢什么,大家都是同学,不如趁现在来建个班群好了。”
魏佳荷的笑容一瞬间僵住了,她颇为得意的战利品居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亲自将自己瓜分给了大家?
但四周此起彼伏的响应将她淹没得无影无踪,最终由温恣建了群组并将群号写在黑板上,大家很是积极地迅速加入。
温恣一直注意着张慎之的动作,并未见他拿出手机,于是问了句:“你怎么不加啊?”
“学校禁止带手机,虽然是刚入学的新生,但也必须严格遵守校纪校规。”张慎之托着下巴。
温恣将他浑身上下打量了一下,突然伸出手摸向他的大腿:“那这是啥玩意儿?板砖?放学和谁约架去呀小哥儿?”
仿佛触发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张慎之弹了一下,并误伤到了旁边的江临。张慎之戒备地看着他:“你怎么还上手呢!”
“快加。”
“不加。”
“为啥不加?”
“一年就得分文理班,到时候这班里的人十个我都认不下,加了没用。”
“这玩意儿你加不加都无所谓,但你必须得加我。”
张慎之顿了一下:“为什么?”
温恣也沉默了,他垂下眼,声音很低,
正好是他们两个能听到的音量。
“我不能再找不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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