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春

　　崔明希最喜欢容城的十月，连日里都是晴天，日头却不晒，迎面吹来的微风不冷也不热，树上有一两片叶子先变黄了，缀在一片绿色当中，倒是好看得很。

　　上午老崔打电话，说程一宁生病住院了。光听老崔那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程一宁得了绝症将不久于人世，而崔明希马上要成为没爸爸的可怜娃了。

　　程一宁偷偷给他发消息，跟他说自己只是崴了脚，是老崔非要让他住院的。

　　咋咋呼呼，为老不尊。

　　容城中心医院的病患向来多，停车位就显得供不应求，崔明希开着车慢腾腾地转悠了两圈，总算是找到个空位。停车的时候想着，是时候买个节能环保不愁车位的代步工具了。

　　崔明希到病房门口时听见程一宁在教训老崔：“明天我就出院回家，你这是占用公共资源懂不懂？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就不懂事呢。”

　　崔明希一听见这熟悉的语气，头都大了，硬着头皮推开房门，打算做一小时孝子。

　　“什么风把崔总这大忙人吹来了啊，你看病房这么小，一股消毒水味儿，您那么金贵哪受得了啊。”老崔大名叫崔啸，今年五十，其实看上去并不老，高鼻薄唇，剑眉星目，长了张冷死人的俊脸，偏偏对着程一宁就笑得像只摇尾巴的大狗。

　　程一宁一年到头进不了几次厨房，今儿醒得早，想去做个早饭，没成想就来这么一出，这会儿脚踝肿得厉害，正用冰袋敷着，倒是没那么疼了。

　　“希希最近谈对象了没啊？”程一宁摸了个橘子剥给他吃，崔明希这边屁股刚贴上椅子，被这句话吓得立马弹起来，旁边老崔眼疾手快给他按了下去，“才来一分钟，就想走了？”

　　“没吧。”崔明希低着头，手不自在地放在脖颈上，摸了把发梢。

　　“前段时间给你介绍罗家那小公子，怎么也没听说你俩有什么进展？他对你没意思，还是你不喜欢他？”

　　崔明希今年二十二岁，一路顺风顺水，遇见的最大问题就是爸爸太爱给他张罗对象。搞得好像他没人要似的。

　　“年纪太小了。”

　　“就比你小一岁！”程一宁剥了橘子，俩人一人一半，老崔在旁边眼巴巴看了会儿，明白没有自己的份，也动手剥了一个，边低头剥橘子还不忘挖苦儿子，“他喜欢老的，你别总给他介绍小年轻，没意思。是吧，崔总。”

　　崔明希被崔啸一口一个“崔总”叫得头晕，一不小心咬了舌头，捂着脸哀哀地求道：“老崔，我求您可少说两句吧。”

　　老崔点到为止，尝了点甜头及时收手，否则程一宁那么护犊子，待会儿准跟他急。

　　“比你大几岁的爸爸也认识，孙家那个......”崔明希夺过崔啸手里的半个橘子塞进了程一宁嘴里，抓着车钥匙就往外跑，“我突然想起来公司还有个会，改天再来看您二老，祝您二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Alpha年纪大了就不好找对象了，你看他，不领情呢。”程一宁望着门叹了口气，跟老崔抱怨道。

　　电梯里还有几个人，崔明希按了一层后便站在角落里，低头和婴儿车里的小孩儿眼神交流，小孩儿流着口水冲他乐，崔明希忽然做了个鬼脸，吓得小孩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始作俑者脸变得快，立刻带上墨镜抱着胳膊一副与我无关的架势。

　　带着孩子的omega在五楼下了电梯，门快关上时崔明希忽然看见个熟人，迅速按了开门键跑了出去，挂到了正和病人交谈的医生身上。

　　程锦被他撞得往后退了一步，揪着耳朵把人从身上摘下来，“祖宗你可悠着点，没看我这有病人在呢。”

　　崔明希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人，他穿着明显小了一号的病号服，露出苍白的手腕和脚踝。容城的深秋可以说是温暖的，可他却披着一件很厚的羽绒服，左手抓着领口，一圈毛领圈起来那张苍白却漂亮的脸，看得崔明希有种一见钟情时心跳加速的感觉。

　　“程医生，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公司离不开我。”周望笙低了下头，露出后颈处厚厚一层纱布。以前崔明希只是听说过，被标记后的omega可以通过标记清除手术来斩断与自己的Alpha之间的关系，可这项手术对omega身体伤害太大，就算是离了婚分了手，也很少有omega会选择清除标记，毕竟依靠药物度过发情期比手术来得简单且无害。

　　这么一想，崔明希对他就更有兴趣了。

　　“疼吗？”他几乎是下意识问出这句话的，周望笙和程锦都愣了，但前者显然反应快些，很有礼貌地答：“已经不疼了，谢谢。”

　　周望笙是程锦的病人，他是前天做的手术，按道理要在医院住满十天，清洗标记不是割阑尾，观察期内稍有不慎可能就和美丽的世界说拜拜了。Alpha的信息素会对他有不良影响，程锦是Beta，没有信息素，便送周望笙回了病房，留崔明希在原地。程锦叮嘱他不要想工作的事，也不要随意走动。周望笙坐在病床上，垂着眼，看上去乖乖的，很小声地答应了。

　　“哥，你有他联系方式吧，能不能给我？”崔明希跟这位表哥从小就很亲，程锦也疼他，但在病人这事儿上却不能由着他性子来，“实话跟你说吧，刚才那位病人两个月前分了手，前男友家里有权有势，他没争到孩子抚养权，说好一个月看一次，人家里现在不给他看孩子。他现在又洗了标记，这手术对身体影响多大不用我跟你说吧？要是这样你还想去勾搭，崔明希你也太不是人了。”

　　崔明希眨着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程锦，他长了一张娃娃脸，眼睛亮晶晶，睫毛卷翘浓密，看着就像个乖巧的洋娃娃，程锦以前每次都被他蛊惑，但这次却坚定拒绝，“保护病人隐私，是我的责任，跟你说了这么多，已经破戒了。”

　　“你不会是喜欢人家，想独吞美人吧！”

　　“他要是愿意我给他儿子做后爸，你猜我答不答应？”程锦只喜欢女人，况且他也不会那么没职业道德，跟自己的病人搞到一块儿去。

　　崔明希心说，你有职业道德，可我压根就不是个好人啊，我愿意做这个便宜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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